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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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赵家的迎亲轿队已在客栈门口等候多时,在媒婆催了九十九遍的时候,顶着大红盖头的新娘才慢吞吞地上了轿子。
坐上轿子的苏一一,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死死捏着手中的绢帕,忽然想到了上轿前,一直戴着面纱的叫冰翊绫的男子对自己说的话,“放心,我会在暗中保护你的。”她的心稍稍定了定,嘴角也有了一死浅笑。
赵家虽是娶妾,但排场倒也不小,想必这大红灯笼什么的都是自己那两锭金元宝吧。想着,凤豫的笑更浓了。刚准备进大门,一个人便迎了上来。凤豫一看,正是那日领头的大汉。
“公子,在下是这赵府的管家赵虎。我已经恭候多时了,里边请。公子若有什么不满意还请直说。”赵虎施礼说道,“公子请随我入宴。”
“请!”凤豫跟随在赵虎的身侧,,细细地打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前边领路的赵虎突然问道:“对了,那日和您一起的两位公子怎么没来?”
“哦,我一位朋友身体一直不好,就是那日蒙面的那位,不想今日又犯病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只好留下来照顾他了。”
“哦,原来如此,公子到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园子,园子的一角有一棵桂花树,已过了花季,有些凄楚。园子里摆了几桌,有不少人已经入席。赵家在这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一个娶妾喜酒就来了不少人,大多是在这有钱有势的人。
“这位公子……”一个人声忽然闯入了凤豫的耳膜,让他皱了皱眉。
一旁的赵虎忙说道:“少爷,这便是三日前拦住我的其中一人。公子,这是我家少爷赵瑜。”
那赵瑜挑着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凤豫,他原以为是什么有头有脸,抑或是才姿出众之人才敢跟他们赵家过不去,没想到却是如此“平庸”之人。赵瑜的眼光锐利的几分。
凤豫又何尝不在打量赵瑜,这赵家大少爷略有些肥胖,双颊也有些凹陷,必是纵欲过度。凤豫的目光也有了几分鄙夷。
赵瑜拱手说道:“在下赵瑜,蒙公子抬爱,不知该如何称呼?”
“郁风,赵公子客气了。”
“是,是,公子里边请。”说着,便领着凤豫入了主席。
凤豫暗自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中间主位上的老者身上。老者胡须已长至前胸,脸上也刻着深深的皱纹。身著青色长衫的他,含笑看着众人。自然他也注意到了凤豫的目光,微笑着向凤豫颔首。
赵瑜行至老者身旁,恭敬地说道:“爷爷,这位就是那日拦住赵管家的郁风,郁公子。”
“原来这就是那公子啊。”老者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凤豫的身上,深深打量着这个白衣公子。凤豫仿佛自是一道风景线,全不在意周围各色的眼光。
在场的客人无不是这溯连城中有点脸面的人物,连府尹都来了,足见赵家的富贵。这赵府的老太爷可是当今圣上的恩师赵权,风光无限,更有先皇的免死金牌护宅,谁敢招惹。谁想几日前却听闻有三个少年竟然敢当街阻拦赵家少爷纳妾,且出手大方,一时间几乎传遍了整个溯连,都纷纷想一睹三人的样貌,何以如此大胆。也正因为此事弄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赵府才不怕他三人赖帐。
也许在场的许多都会被这号称“奉天第一导师”那和蔼的笑容而被欺骗,可凤豫不会!老狐狸,这么些年了,本色一点都没变啊,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招。
赵权捋了一把修长的胡须,极尽可亲的问道:“见郁公子出手如此大方,定不是寻常人家,敢问公子是官宦子弟还是商贾之人?”
凤豫淡然一笑,“赵太爷客气了,在下不敢当。我也不过一介草民,也无任何亲友在朝为官,只是整日好闲随便做点茶叶、丝绸之类的生意而已。”
“哦?那郁公子必定是从商有道之人。”
“不敢,我只是一个商人,常在贫瘠之地购得一些廉价之物,再展转到大城镇转卖掉。”
“这不失为一个从商的良策。”
“谢老太爷夸奖,在下不敢当。”凤豫抱拳施礼。老狐狸想套我话,没那么容易,纵然你怀疑我们意图不轨,我也要让你束手无策。
凤豫原来早已料到赵权这老家伙会怀疑他们。试问,天下有多少人会真的那么好心,愿意出重金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而且最后还是乌龙似的把那女人送了回来,只有不长脑子的人才会相信他们是真的好心,顶多也只能算是无聊。凤豫就是要让人怀疑,人有时就因为太小心才会犯小错,疏忽了一些看似简单的东西。
而与此同时,拜完堂的苏一一正安静地坐在新房内,媒婆和下人打理好新房的一切后,便下去了。门外有两个仆人守候在侧。
苏一一见四周已安静一片,便轻轻撩起盖头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见确实没人后,急忙将后窗打开,一个人影疾速窜进房内,窗户又悄无声息重新关上。
“冰公子……”苏一一小声唤道。
“苏姑娘莫大声说话,你且休息一下,在下会看着的。”
“恩……”苏一一也不再多言,自行躺在了床上,看着冰翊绫模糊的侧脸,睡意渐渐上涌。毕竟坐了一天,此刻已支撑不住了。
现在最逍遥的莫过于颜怿煊,他早已溜进了赵府,此时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厨房的横梁上,顺便偷一点山珍海味尝尝。
凤豫对每一个上前搭话的人都有礼相待,对敬来的酒更是来者不拒,爽快地和众人饮酒谈笑。但他仍小心留意赵家爷孙的一举一动。
黑幕渐渐降下,入夜。赵权已有疲态,这纷扰的气氛也不适合他这老骨头搀和,于是便早早离席了。凤豫冷冷一瞟后,又不着痕迹地投入到觥酬交错中。
此时,颜怿煊在厨房的横梁上已吃饱喝足,见时候差不多了,一溜烟离了厨房,隐没在一棵大树的枝叶间。
他闭着眼睛,静静感觉周围的一切动静,运功调节自己的气息,渐渐和黑夜融为一体,仿佛他原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片刻后,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如闪电般犀利,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颜怿煊望了望四周,已了然于心。这园子的暗处隐藏着一些暗卫,左五右七,比前几日多了一倍。他没有再多想,一掠便已隐如入最暗处,似一阵风吹过。
颜怿煊沿着围墙的暗处,疾速奔驰,不多时便来到了后院一个偏僻的园子。有三道气息,就是这里了!他毫不迟疑地潜进了中间的主屋。他天下第一的轻功若连外面的三个暗卫都骗不过,他还混什么!
这是一间书房,里面放了好几个书架,架子上放满了书籍。颜怿煊在心里暗骂了声“书呆子”!
他行至书桌前,仔细审查了一番,完全没有任何有暗格的痕迹。他重新看向那方青莲砚台,又仰头望了望屋顶,思量片刻,豁然开朗。老家伙,你还是这么自大,你就这么自信你的机关万无一失?你可知,早在十几年前,我就曾打开过你太傅府的那个暗格。

颜怿煊轻轻一跃,跳上了房梁,轻手轻脚将砚台上方屋顶上的两片瓦揭开。一缕月光透过屋顶倾泻而下,使原本黑蒙蒙的书房亮了不少。
月光正巧洒在地板上,颜怿煊一算时间,刚好!不早也不晚!他敲了敲月光照耀下的地砖,又敲了敲边上的,是截然不同的声音。这更让颜怿煊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地砖搬起,一本明黄色封面的书出现在了颜怿煊的眼前。他审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看似一模一样的一本放了进去,又盖上地砖和瓦片。一切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时,宴会也进行得差不多了,不少人已回府。凤豫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酒席。出了赵府,他当然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一看月色,心里颇有几分得意。
应该得手了吧……至于那赵瑜,应该好不到哪儿去吧。
赵瑜在赵权离席后不久也回了新房,最后监视他的只剩下了赵虎。
绫应该会替苏一一教训那赵瑜一顿吧。
凤豫回到客栈,安静地等待着。原本隔壁房中住的是冰翊绫,为了扰乱监视者,他们早已花了重金请了两个乞丐假扮颜怿煊和冰翊绫留在房中。在房外的监视者就着烛光看到的只是房内走动的身影。
不多时,颜怿煊也回来了,他轻轻敲了敲窗沿,凤豫二话没说跟着颜怿煊消失在黑暗中。
城外树林中,冰翊绫早到了约定的地方,苏一一到此刻仍掩饰不了内心的欢悦。一想到赵瑜被冰翊绫点**后狠狠揍了一顿的猪头样,她就想笑。可又一想到冰翊绫抱着她“飞”时,脸又刷得红了。
远远的,冰翊绫便看见了正往自己这赶来的颜怿煊和凤豫。冰翊绫抱住苏一一坐于马上,凤豫的眉头皱了皱,不多言,也急忙上马。三匹马又一次绝尘而去,只是这次多了一个女人罢了。
翌日,整个赵府都蒙上了一层阴沉的雾气,充斥着不详。昨日,还喜气洋洋的赵府今日却已不复。
因为赵府少爷昨日被不明人士狠揍了一顿,起码要在床上躺半个月,连新娘都不知所踪。而最严重的是,赵太爷一向疼爱有加的胡须也在昨晚被人一刀剪去,他老人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弄得整个赵府鸡飞狗跳,仆人丫鬟个个独善其身,而犯人毫无疑问就是那三人。
而同时,颜怿煊正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从赵权脸上剪去的一把胡须。冰翊绫和凤豫完全无语……
事实上,冰翊绫并不知道凤豫和颜怿煊去偷什么东西,他所关心的只有“月”,其他的事他根本没有兴趣,所以连问也不屑。
凤豫趁休息的时候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接下来,冰公子准备如何安置苏姑娘?”
一旁的苏一一听到这问题,立刻煞白了脸,热切地望着冰翊绫,千万别赶我走,求你!
“我会找个地方把她安顿下来,此去凶险,有她在旁边也确实不便。”
“不要!”苏一一立刻拉住了冰翊绫的衣袖,红着眼眶说道:“一一已无家可归,如今也只有公子可以依靠,若连公子也置一一于不顾,那么一一只有一死了……”
“苏姑娘多虑了,若姑娘愿意,冰某答应照顾姑娘就是,直到姑娘不愿之日。正好,在下家中有一妹,多一姐妹也是好事。”
“真的?我很愿意!”
“只是现在我不太方便,要去办一件重要且危险的事,带着姑娘着实不方便,所以想暂时将姑娘带到一安全之地。事情办完后,在下自然会去接姑娘。”
苏一一迟疑着低下头,没多久复又抬起,眼眸中一片澄清,“好吧,是一一让公子为难了,一一会静候公子回来的。“
颜怿煊还是顶着他那天真得可以的笑容,插话道:“如果绫信得过我,就将苏姑娘暂交给我。正好我们的下一站枫城我有认识的朋友,倒是可以打扰一下她!”
“这样好吗?”
“绫放心,我保证苏姑娘不会有事。到时一定还绫一个完整的苏姑娘!”
“那好吧。”冰翊绫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苏一一也忙微微颔首,“谢虚公子,一一打扰了!”
见时候已不早,凤豫起身牵马,说道:“我们出发了吧。”
于是三骑又踏上了去往枫城的旅途。
枫城位于奉天乃至整个大陆最长的河流曼陆江的中游,奉天的西南方,是一座古城,经济繁荣,成为奉天一大重要商业城市。由于河流运输异常繁忙,逐渐演变成内陆最重要的港口城市。之所以取名为“枫城”,其原因很简单,枫城城外有大片大片的枫树林,每当深秋之际,一片血红,如火如荼,如刺目的夕阳般。
而七日后的傍晚,冰翊绫四人终于到达了枫城。
他们大大方方进了天下第一客栈悦来客栈,决定暂住一日,明日再解决苏一一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冰翊绫怎么都睡不着,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继续睡,可仍然是难眠。
冰翊绫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师父说过永远别勉强自己。他翻身起床,披上外衣,轻轻推开窗户,却看到一个身影飘然而出。“凤豫?”冰翊绫暗自念道,“他这么晚出去干嘛?”
左想右想,也没想通,冰翊绫决定跟去看看。他轻身一跃,飞窗而出,踏上对面的屋顶,远远跟随在凤豫的身后。
不多时,凤豫在绕过几条街后,进了一家灯火通明的店铺,冰翊绫皱眉,将目光移到了门匾上,上面清楚地写着三个字“芙蓉院”,里面还不时传来**浪语,“这是……”
“妓院!”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冰翊绫连忙回头,却见颜怿煊臃懒地靠在墙上,摇晃着扇子,戏谑地看着自己。
冰翊绫不理会颜怿煊,又望向芙蓉院,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他也会来这种烟花之地。”
“男人来这种地方是再正常不过,何况豫是热血男儿。你也不用看了,他是去找云裳的,看来今晚是不会回来了。”颜怿煊踱步至冰翊绫的身旁,轻柔地说道。
“云裳?”冰翊绫诧异地望向颜怿煊,“云裳在枫城?没想到他也喜欢美女,也难怪……”
“绫吃醋了?”
“胡扯!我们都是男人,何来吃醋之说!”
颜怿煊笑得异常狡诈,将右手勾住了冰翊绫的脖子,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没想到,绫居然这么落伍,如今这世上可有很多的男倌,生意可火得很呢!不少达官显贵都有收养男宠的癖好。”
“是……这样吗?”冰翊绫有些吃惊,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如此骇人的事。男女情长这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方式,他从没有想过这样不合常理的事。
“若绫不相信,哪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怎么样?”颜怿煊暧昧地朝他挑了挑眉毛。
“请自重!在下也没饥渴到要喜欢男人,你若喜欢,自个儿去,我就不奉陪了!”冰翊绫再不多看颜怿煊一眼,自行回客栈。
这一晚,自然而然成了难眠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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