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鬼事 第2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2
三月初四日出普照,又是花开春暖大好气象,龙隐桥下一船夜渔归来,船上人人喜悦,此去自是大有收获。
“小官大叔,小官大婶,这鱼便是夜来湖塘打的,也送几条你家吃么。”
昨日里一来一去,那做豆腐一家三口,阿凤也是相熟了的,一早起登雅楼前豆腐摊摆上,她见着便是送鱼人情,也随人家小居先生叫人规矩。
“啊呀阿凤姑娘啊,你还真个是大客气来,这样白吃你的哪有好?我家却没什么好还你的呢。”
那豆腐夫妻只是忠厚,赶紧与你推辞。
“好了呀,我却不要你家还什么呢,这鱼我便是送给小官吃的,你们不要也是要的。”
丫头说话爽气,有种说一不二来,几条鱼朝你摊下一甩下,便再无有你个回绝法。
“那么哪好?阿凤姑娘啊,你便等着,我拷豆浆你吃,你们几兄弟也都叫来吃,这豆浆早起新做还热的呢,吃来最是补人了。”
豆腐夫妻无别设法,只有水碗拷上豆浆,算着小小心意还礼。
“好啊,你家做的豆腐花好吃,这豆浆也定好吃,我便吃了啊。”
阿凤接碗就喝,也与你客气不着,回头听得药店动静,见到那少年东主出门,不觉喜形于色:
“小居先生啊,你出来啦?快来看我师兄弟给你弄了一许多什么来。”
“啊呀,你们可都起得早啊?却是弄了什么来?”
未语先笑乐嗬嗬,小居先生一身青着,看着来那般清清爽爽,何等飞扬神采。
“你去看么,我家师兄弟夜里上湖去了,弄了满舱的鱼回来,他们便是特为着打来送与小居先生家吃呢。”
那几位师兄弟终究堕贫子,与你镇头公子交谈忌着口讷,于是凡事阿凤出头,有感激之情也一并替说了。
“啊呀,有这许多鱼呢,足有百十斤吧,我这一家如何吃的了?”
小居果真下去码头观来,见那船上前舱后舱,竟是挤挤挨挨鱼轧鱼,深深浅浅满是鱼脊背。
“一时吃不了么,拿盐腌着慢慢吃呀,那白鱼扁鱼肉嫩吃是时鲜,就水缸里养着挨天吃,那青鱼草鱼什么肉厚汆汤最好,腌了干了,以后蒸吃烧汤都好吃,总有你的有时间吃。”
阿凤便是与你打算好,这鱼头吃到鱼尾,年头吃到年尾呢。
“啊呀呀,哪也要不了这许多,我便与你设法来,这小官大叔家还要多送几条么?我家现吃再加腌上些,扁鱼鲢鱼什么的一样来个几条也就够了。”
虽说是医病收银,所受过重亦是不义,小居先生自有道理。
“够什么够来?你帮我家阿弟看好病来,救命恩公还算不上的?实实谢着你小居先生的救命大恩呢,我家师兄弟便说了,到夜再出湖去,再帮你家多打两船鱼来呢。”
山生识兽迹,水生识鱼情,这几位师兄弟都是掌心能生出蹼的,实实浪里白鲦子。
“啊呀呀,再打多个两船来,我便药店不开了,专办间鱼行来,保管生意大好呢。”
小居先生笑哈哈,下到舱里去给阿弟探诊一番。
“那哪好?便是我家又生病了,你个神医却不看病了,岂不是耽误?这般好了,我便再你药店隔壁另开家鱼行来,小居先生你家想吃鱼了,就好到我家来随便拿。你便是想吃新鲜就吃新鲜,却也不必腌着了,那是保管一年到头有得吃,一年到头想吃新鲜有新鲜。那我家也就不怕有生病,你个神医小先生就在隔壁,便假使我一年到头生毛病,我也就一年到头有得医。”

阿凤倒是好构想,自派着和你紧挨做邻居。
“那可好啊,我天天新鲜鱼吃来,阿凤啊,趁着这登雅楼所在空,你便鱼行开在这便好了,只要你啊,夜来不怕着鬼出现。”
一夜过来大变化,谁也不经意间,小居先生叫来阿凤,却将姑娘两字给省了。
“啊呀,小居先生啊,说到这个鬼出现么,我却有话跟你要说来。”
阿凤也挨进舱去,两个人私着一番讲述,邻船上师兄弟也无有听说,只看着两人有多亲密,一前一后又钻后舱去。
夜里驳岸暗簇难辨,白天来水清可鉴,麻石所砌垒垒叠叠,总个一壁峭立。壁牢须根固,其下根根桩脚密扎,每根木桩都经火烧炭化,可历百年不腐。春上虽则稍有涨水,河面水位总体在下,那些桩脚浅在水中,齐齐挨挨历历在目。
“便是在这里么?”
登雅楼沿河而建,其后自备一码头,狭狭陡陡却大方便,从前楼里淘米洗菜乃至搬货上客,无不都是用途。
“我便拿渔枪探了探,只这码头底下有余地呢。”
那码头由来铺设多级,水涨时便见级少,水落时便见级多,河不见底便难见其下规模,这春上水温毕竟寒激,还下不了人去探得。
“这是鬼是怪,不见真地便不可乱说,阿凤,你也要封口些。”
“是,我便谁也未告诉么,即使我那几个师兄弟来,我便是想着早起见着你,与你商量说呢。”
被你小居先生直接阿凤喊来,直是亲热着的,阿凤心头再是暖热烘烘。
“是么?你便只有告诉我么?”
船上女子恁是大胆泼辣,恨不能直白挖心你看,小居先生青年心气,是否浑身也要为之热烫,呼吸心脉为之急迫,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人家姑娘水灵大眼逼视抠人,直害得你不敢正面对着。
“是呀,难不成我便有骗你么?还有一事,我也只与你说,小居先生,昨夜里我还遇贼了呢。”
阿凤端的信誓言旦旦,自然股热燥深呼重吸,饱饱胸脯也跟住一起一伏。
“啊?”
说个鬼将信将疑,再说个贼来,无异于说书奇遇。
“你便不要不信,以为我又瞎造来,我却不是做梦呢,那两个黑衣人可真蒙着脸呢,手里都是拿着刀的,我便上去赶了一个,又怕着一个害我家阿弟,便两头都失了。”
自己说来都觉鬼话,这一夜来实在咄咄怪事,阿凤嘴巧也说不大清。
“两个人都拿刀,你竟是不害怕来?”
小居先生信却难信。
“害怕?他们拿刀,我手里这把渔枪又吃素的么?我便不愿太伤人,否则昨夜里,那被我追着之人,半条命总要丢了的。”
话说手快去,渔枪应声甩出,枪杆下水又回吐,阿凤及时探臂捞住枪尾,水中又一拎而出:
“看,一条鲹鲦。”
“哎,果然是,阿凤,你倒好本事来。”
这江南水面,自生有一种鲹鲦野鱼,狭长如柳叶,快速赛闪电,钓也难钓套也难套,一般只有以透明丝网捕之,如你般渔枪随意扎取,真个叫人大开眼界。
“真个么?你便真觉着我好本事?”
受你夸奖总有大乐,阿凤再接再厉,渔枪又是一甩而中。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