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节场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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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一角出场众眼赏,谁也不留意间,一边上自立了位翩翩公子,少年老成诸般得体,一经他人指点,忙是作揖施礼:
“李道长,我便是来一观神迹,却是打扰了,我哪里算得什么神医来?”
这居乐堂虽则自主一摊,实足买卖东家,终究不乏少年心气,三月三节场大感闹热,也一早带了徒弟山大赶着来逛。先着龙隐寺头去听了会经,回头下来半山,便将个乌老娘给遇着,立定要了碗豆腐花吃了,再有循着人潮观望道士施符。
这道家自有别套医术,另有一功确有奇效,为医者也自有好学之心,小居先生偏侧里留意着,看你病来医病伤来治伤,不禁也是暗感佩服。不想看杀猪反被拉去举屠刀,自家也早已被人看在眼里,临到了突然间点将,让你退无后退处。
“居先生,却莫要太过谦虚了,这龙隐镇头出了位大大神医,可是满天满地下都传通晓了,既然人家姑娘点名找你治,你也可就要当仁不让了。”
俗话说一家碗顶去一家碗,小居先生上去杨家门里包揽能治病,也正是犯了桌面大忌,不但将那两位医家比下不说,连同将那出世的佛道两门一并罪过,**离座端碗走人,结不下深仇,不免嫌隙积怨。那李道长顺水推你神医出首,一来病遇疑难无为思避,二来便是块垒于胸,有心当场要你好看。
“这个么,这个么,这个病看着是有些为难的。”
小居先生岂无防人之心?不过既上得台前,戏便得演来,口中虽说难处,脚步却也向前。
“啊呀你便是那个神医么?看着竟个是十分之年轻喔,我便总是以为,神医神医么,总该是个胡须老长个老先生么,不曾想却还是个这般年轻法的小先生么,神医小先生么,你看我家阿弟这病到底还有无救法喏?”
那船家女儿看着年岁总也不大来,却是江湖大跑惯的,好张白齿伶俐口,一嘴一个神医小先生,竟直将还年长些的小居先生说红脸了。
“这个么,这个么,我看看便是。”
野姑娘家好对抠人大眼睛,一顾一盼活出水来,小居先生对不敢对,忙是掀被去探病人身,小儿自然腹鼓肿胀:
“他是病发了三日?两日小便不出了?这看着毒侵不发,必是要伤来性命,看来还是要与他导尿为先。”
“个么说来神医小先生,这病到底有救无救法?”
病家只是发急。
“这毛病恶来总也难说包医实足,这救总是还有救法的。”
小居先生话说此,也是横看去道家一眼,便是钝刀硬割肉,有意要显些本事的。
“啊呀,神医总是神医,必有他包医神法的,大家且来看好了。”
张天师未曾话出呢,底下小道早有不忿,几张嘴连声哄促。
这重症之人,本是要保暖避风,不宜露天摆放,然而既被人哄来现猪现杀,小居先生也再无避去僻处之理,左右打量下,一角残墙还算向阳可倚,便命着将个担架移去。
“这阳黄疸原是要过人的,大伙也休要凑得太近了。”
一面叮嘱上,一面又吩咐下:
“山大啊,你且陪着这位大……姑娘到集上去,买上一斤葱,外加半盏白蜜过来,我立时便可有用。”
“是么?是要买葱与白蜜么?这治病却还要用得上这些么?”
不说那姑娘大有疑惑,连同一班道士观众,也大为不解着,倒是那李道长,捻须暗许三分。

姑娘又将供台上的银包一把抓,与着山大同去了,小居先生竟闲来无事,回头将个小官瞅见了,一呈笑脸嘻来:
“小官大叔,今朝却是不做豆腐,我只在山下见着大娘卖豆腐花呢。”
“我也是一年里就这天规矩,豆腐总是不多做,只挑桶豆腐花上集来卖。”
乌老官暗着一想,这规矩做来总有六年七年了吧。
“小居先生,你这病究竟要怎生医好?”
看着那比自家不大年纪点小儿面黄病势,也见他个肚鼓死胀,小官目睹着怕惧,终也有同情之心。
“小官你便看好了,这病有多种多样,医也是五花八门,你找准了病因,摸准了药性,便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葱也好医蒜也好医,尽着轻重加减而已。”
听者悬妙藏机,说者却是无不有依,只是说者有理,未必听者有悟罢了。
“照你说来,这看病便如打仗一般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十六计般,遇什么仗用什么计来,遇什么病用什么药。”
小官若有所悟,却也难全悟。
“三十六计计计上计,小官说也不错,这看病如同用计一般,也须会得随机应变因势而导,前用什么计,后用什么计,一药用完用一药,一药合着一药用,说来便象是连环计计中计什么的,反正这治病吃药啊,正如这打仗要打得赢,前后因果都是关联着呢。”
小居先生也是爱听书的,兵法排阵也会头头是道。
饭店门口摆粥摊,反正这擂是打定了,小居先生当着众有说无说乱说,一帮闲汉懒婆杂毛道士有听无听乱听,山下不一刻购物回返:
“师傅,我这葱与白蜜买来了。”
“喔,你随便找个钵子,将那葱先捣烂了。”
占着你家门,还要借你锅子使,道家自是钵钵盂盂,随手借使也方便。
“师傅,这葱捣得了。”
白根青管葱,一歇工夫成了钵绿糊。
“喔,你便将白蜜和了去,一齐搅匀了。”
于是绿糊里倒白蜜,一歇又成了。
“好了,就掀开他的肚皮吧,我且与他糊上药。”
原来这烂葱调蜜不是服用,却为外敷的,小居先生一举一动自有把握,众人看下却是匪夷所思,这葱是炒菜的,蜜是调味的,无论如何不象个药。却不知物物各性,这葱与蜜正合相克,凉敷小儿腹部一齐作用,不一刻肠肚之中即有咕咕响动。
“且再拿个钵来,与他赶紧接尿。”
泉眼顿开泉水涌,一股又浓又浊便水随之腥臭而出,竟是汩汩不绝而下,病儿也顿觉大轻松,口中犹自呻吟出声。
“神医小先生,你可是真个神了的。”
船家姑娘大感奇迹,赞人也只得一个“神”字。
“阿凤姑娘,等歇你们搬他回船舱去,便再到集上买些葱与白蜜,还是捣烂了与他这般敷上,必得一两个时辰一换来,方得更有效果。”
小居先生笑也和蔼,只再交代:
“千万了,仔细这病却是会过人的,你们便是与他隔着舱睡,一切吃用也多要分开些为好。”
“哦,是么?这病却是要过人的么?”
这阿凤才是英气逼人,如今神医小先生柔言之下,竟也十分羞涩起来,心里暗说道:这一转眼工夫,他却如何得知我叫阿凤来?喔,是对了么,才刚下山去,几个师兄弟都是唤了她阿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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