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窥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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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娘啊,总个旧事难遗,旧情难忘,算得最最心善的。爹爹这些年总怕着她触景伤悲,不愿她带你们重回这龙隐镇来,便是到今年,她个阿好总也十年祭了,你娘便说,她个无论如何要着回来祭拜来,所以爹爹才是特许,让着你家王叔护着你们过来的。”
忠仆护主死,忠臣捐躯亡,全然说来烈士事迹,曾公公一番好说教。
“啊,是么,便是那东岳娘娘其实是供着阿好娘娘啊?早知她个是为护娘而死的话,我们刚才在着山上,还真应该谢着她多给她磕上几个头来。”
姐妹俩听说娘的救命恩人,不禁有些追悔来。
“这也容易啊,你娘便还在山上等着呢,你们这便回去,再好多磕几个头的。”
曾公公话说添责备:
“两个死丫头,便是人大鬼也大来?姑娘家家一门心思出外跑的?就好偷着翻墙出,害得你们王叔找不见人大惊吓,我便过来半途听说了,猜着你们就要寻地方玩来,却到这龙隐镇头上,一找就是一个准。”
原来是,阴房乌衣原也耳目众多,两个鲜鲜大小姐出入人群,眼线一出即通报,他个曾公公寻迹而来也快的,原在地上跪着三人,总也一番暗心思。
“哼,这王叔,从来把我们看得小猫小狗似,我们便偶尔出来玩一下,外头稍留留自会回去的,总也不会少了一根半根毛来,便只该他大紧张,把我们箍得什么似的,这才个出来一小会,又要被着爹爹拘回去。”
无论大小姐小小姐,都个要努嘴来。
“你们啊,这就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你们王叔原也只为你们安全着想。你们可知的,当年爹爹在这龙隐镇头剿贼,总也有着漏网之鱼的,我个杀了他们首领,他们自要与着爹爹相仇来。此番你们过来龙隐,如果被着仇家得知了底细,难免不会派着刺客出,便似那阴阳剑胡师傅一般,好好在个宜兴,居然也被人追踪刺杀了。”
那曾公公话说下,完全是个慈父作派呢:
“所以啊,有些个便是不能不防啊,爹爹自己倒是无所谓的,便是你娘和你们,阿娇和巧巧,你们可是爹爹最最命宝贝的,你们若个有着伤到半点寒毛来,爹爹也个不依的。”
“啊,爹爹,所以啊,我便想着要拜那小梅花手为师的,我便学成了她个袖箭梅花针,今后再有什么盗天侯九猴子的刺客到,我个一支箭发,一把针打,管叫他们有的来,无的去。”
这一说江湖凶险,阿娇大小姐立马又起意,她个念念不忘拜师念头。
“啊,是啊,若个真的学了梅花手的本事,爹爹以后再个出门,你王叔道哥他们便再不须跟的了,爹爹只要阿娇随着做保镳就成了,准保个太平无事,爹爹吃得下睡得稳的。”
曾公公话是捧着说,随后又是一转调:
“不过啊,这吴门三子梅花手小梅花手,总也心高气傲的,平白无故要让着收做徒弟来,却也不是那般容易,便是你爹爹的老脸啊,也难说给出去就能顶用。爹爹便想着一个法子来,我个与那小居先生大伯草桥的居平清还是有些旧交的,不如的话,下回爹爹有机缘见着他,便让他与着说通说通,能让他个小梅花手侄媳妇收着阿娇做徒弟来,他们亲不亲一家人,长辈关照的话,相信总能够大说通的。”
“那爹爹,这般说来的话,此番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拜成小梅花手做师傅的喽?”
大小姐听下自然大失望。
“啊,阿娇啊,凡事皆为缘,有缘则结,无缘则罢,万事皆不可强求啊,还是下回吧,下回吧,你与那小梅花手若个真有师徒缘,又何在乎早结与晚结呢?”
曾公公一说大感慨,分明话里话:
“便如我与这龙隐镇一般,当年便是有缘偶至,随后与着此地结下大缘来,与着贼人一番血雨腥风是缘,与着你娘一番生死经历也是缘,便是与着这你们吃了他家豆腐花的店家夫妻也是缘。”

曾公公话说有意,目光冷冷投下地头之人,又接道:
“是缘结下便不断,十年前离开,十年后又回来,它个既是缘就得续,所谓不解之缘啊。”
私下是老子,场面上一立便是大人,曾公公但凡由着老子改作大人派,两个女儿也要肃然起敬,乖乖不出声,听着他个训教来:
“阿娇,巧巧,便是乖乖的,这就回去船上吧,你娘还在山上直候着你们来,休要叫她等焦心了。”
“喔,我们这便走就是了。”
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或者一百个不解惑,女儿终究要遵老子命,便是前后左右尽留恋,这从前酒馆如今茶馆,一步几回头多看几眼是几眼,曾大小姐步步迟疑出门去,便是走去上码头,不禁又个驻足,再番对个登雅楼注目下。
两三随从护着小姐先去,曾公公稍后迟一脚,门堂空剩地头趴跪三人,他个再是幽幽道:
“你们还算好,便是应该知道我这两位小姐的底细吧?你们个嘴还算严,未有与着露出什么不好风来,这便很好,这便很好。”
“……。”
大人抬起脚,都比小人埋起的头高,店家夫妻与着那快刀刘,只恨不能将个脑袋藏到地板缝里去。
“你们啊,知道我是谁就好,知道早起在个清虚观里见到的那位太太是谁就好。你们总还要记得,我个与着你们龙隐镇可是大大有缘的,与着你个登雅搂也是大大有缘。你们啊,有眼睛见,有耳朵听,今后总要个好自为之来。”
朝廷阴房之首领,曾公公大名直叫人畏之如虎,他个当面不自称,却也能够将人吓得宁愿自残来,耳聋眼瞎嘴巴哑。
“不过么,你家做的豆腐花,却也极有一番风味的,这便看有缘无缘了,有缘的话,下回便再上你楼上坐上一回,歇歇脚吃碗豆腐花来。”
当说之话都说完了,曾公公一下又改和气,独赞起人家的豆腐来,迈出几步待出门,又个冷冷撂下一句道:
“无事的话,便将它个暗道口给封上了吧,省得以后官面上万一查到,直将你们如同从前的店主人一般,当作江洋大盗捉拿呢。”
“啊,是,是……。”
这一说直唬得店掌柜浑身冷汗,头皮根直刷到脚皮跟,乌老官捣蒜不已磕头,千恩万谢你个阴间阎罗早离开早安生。
河上两条快舟,先着引头离开了,随后那条舫船慢慢起锚,悠悠荡撑篙摇橹。
“爹爹,我们这登雅楼,从前有住了几年来?”
舱中一位大小姐,犹要凭窗向后观望。
“啊,总有一两年多的吧。”
一边老子不动声色,有问必答来。
“那后来呢?便是爹爹将着要抓之贼给逮住了,我们就回南京了么?”
大小姐努力去想象。
“啊,是啊,也就差不多吧,当时你娘又生了你妹妹来,总也不能再多担风险的,所以就,就一起回南京了。”
曾公公答话终也有所犹豫。
“对了,爹爹,我便想起来了,便是那首歌子,爹爹时常唱来的那首歌子,我个好似也就在这所在学会的吧?便是那个叫乌小官的,他个一许多小孩子,好象好象便是总有一起唱的。”
脑筋触发悟,大小姐开嗓哼唱起歌来:
“日是阳来夜是阴,
世间黑白理不清;
草木鸟虫有常纲,
投胎做人苦无尽。”
“啊,是啊,便是这首歌啊,这不就是爹爹教着你们唱的么,你个从小好记性就会唱的。”
心头有慌语不乱,他个老子依旧随腔道,也个随着女儿同唱唱:
“平常小户还安宁,
衣暖食饱四肢勤;
万幸生于帝王家,
大旗一改性命轻。”
船头起篙水漉漉,船尾翻橹浪**,这舫船不紧不慢着,穿过着龙隐桥洞,竟就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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