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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未尝阳羡茶，
百草不敢先开花。”
不妨掀开茶壶看视下，观其色何其绿意，嗅其气何其香意，随之一口浅浅抿，品其味何其爽意，老者试着用下茶，不由得赞好：
“使得阳羡壶，沏得阳羡茶，这新出的阳羡茶，可真清新沁人心的。”
“嗯，便听先生此番话说，先生原也是懂茶之人。”
这日来日往，店里茶客总也经得多了，掌柜乌老官多也这几句对答来。
“喔，道是酒大伤身，却未听说有茶多损体的，这饮茶无论懂与不懂，是茶饮来总也大无碍的。不过么——。”
那老者话说就沉思了，再个话说道：
“不过么，我总记得从前这登雅楼还为酒家时，它个店家自酿的米酒总也大合胃口的，一不涩嘴，二不发酸，甜甜醇醇竟也爽口，配着那银鱼炒蛋竟也入味，且将剩日付酒樽，确是能叫人酒中忘忧啊。只是可惜了，可惜了，你这茶馆换去了他个酒馆，那番滋味就再不得重温了。”
见着你客人连连摇头大为叹，店家掌柜也只得空着帮遗憾，不过他个转念道：
“哎，先生，便是它从前的老酒不得尝了，你个却可以试试我家的豆腐花啊，我家从前可是专门做豆腐的，如今兼着卖茶，便是少做豆腐卖，不过每天嫩嫩水豆腐，可也必定要供给茶客吃的。”
“哦？便是豆腐花么？做豆腐人家却是一家有一家的独到来，我个不妨尝尝看的。”
老者一说就起意。
“好，我这便就让着给先生盛上来，还有这位小先生，你也不妨试吃上一吃，若个觉着味好，多吃两碗也是可以的，又可以解渴，又可以填下肚饱，这豆腐花总也便宜，不值几个铜子的。”
虽说是蝇头小利，开门做生意，总也揽得一点是一点，乌老官设法多卖出几碗豆花去。
“一轮日出东海东，
驾船出海更向东，
东海尽出海里宝，
海鱼海虾网无空。”
正当下楼吩咐弄豆花，便听后窗河道又有船响，一歌唱尽更出声，便听船上人沿河兜生意：
“干带鱼，盐海带，海蛤海螺肉要否？”
湖货淡，海货咸，原来这每年每时节，总有沿海的船上人家，摇着船入内地贩海货来，乌老官忙上后门码头，对人招呼声：
“啊？这便是卖海货啊？你个真也来巧来不巧的，便是今朝不是恰逢着三月三么？我们这龙隐镇头家都上那南山赶节场去了，这一时都歇了街的，恐怕着有人有心要买你货都不得买的。要么你便这般好，索性再船摇几里去，径着南向节场去，那里才得正经做生意呢。”
“啊，今朝这便是三月三节场，我们原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便是顺路要过去呢，只是这船既着穿镇过街来，当着不着喊卖几声的，说不定还果真有买家，这不还省了我们远路跑的。”
船上人一答话，听着竟还是贩海货的老客呢，如此讲说下，你个茶馆之人竟个多出嘴了。
“那便好，那便好，去到南山你们总也该熟识道的，这便过去大好利市，满舱而来，空舱而归，换得银钱一多多，可要好生保管好啊，家去好生养得老婆与儿子。”
站着码头看江湖，经过便是客，见面即有缘，茶馆掌柜送人祝太平，不免又个好话坏说，呵呵笑意望船去：
“落袋为安方为上，财不露白要谨记，仔细这道上总有贼出贼没的，一个惦记失了空，便是你个血本都无归，家去便是老婆骂儿子哭，一家罗门要喝西北风喽。”
“是，谢着你个店家好提醒，我个海佬佬也祝得你金进门银进门，八方财神齐进门，家中堆金堆银也个好保管。夜来门闩撑撑紧，灶肚划划清，仔细贼偷一半火烧全户啊，这便合家老小立脚无安生。”
这船上之人也是滑稽口，他嘴象着说你好，你耳听着却个大别扭，断不出他是赞言，还是咒语。
“他个吃咸不吃淡的海佬佬，一张嘴竟也赛过盐里腌过的，老嘴老舌的没话讲，你个祝我贼偷一半火烧全户，我便也愿着你船烂舱板漏，一家罗门葬葬水晶宫吧。”
没来由岸上人要与船上人相骂，楼下茶馆掌柜骂骂咧咧声，直是透过楼板传上头，直入两位客人耳。
“这乡下人总也无多见识的，无来由就要与人咒死咒活来，爷，我们却也要仔细了，他个休要黑店弄局来。”
那随从听下就个警觉出。
“不妨，他个原是东街磨豆腐的，家中底细我们也是尽知的，他顶多个墙角落蜘蛛，却又能弄起多大的网来？”
那老者眯眯眼睛看窗外，再个幽幽道：
“倒是他个儿子小秀才，一直拜着对过那神医为师的，倒是儿子远胜过老子的，江湖上行走一趟，却有些深藏不露呢。”
他们楼上说话暗悄声，楼下茶馆夫妻更有暗悄说话来，后窗口目送那贩货渔船离远去，乌老官一脸惨白一身冷汗，平伏下心才个对妻道：
“鼎金她娘，若个我眼睛没看错的话，才刚那船上，我是看见大锤了。”
“啊？大锤？真个么？那他，他——。”
如同平地惊雷，乌老娘也惊得差些将着拷豆腐的铜勺跌地去，半天续口道：
“那阿昔呢？你可有见到的？”
“船尾摇橹的倒是个小伙，不过年岁长相都不太似，我便留意了，应该不是阿昔的。”
乌老官始终心绪难平，再又说道：
“不过说不定也就是，我看便是大锤，他个也是大改样了的，又黑又是胡须的，若不是他个那两声海佬佬说口，我个便是当面就难识得他来。”
“这便怪不得呢，我就寻思着，你个无来由就跟他船上人相骂上了？”
乌老娘这听下也是一阵心乱蹦，一手指指楼头又轻道：
“这便忌着今朝实在不安生，让着他们赶紧离开为妙。”
“是啊，我看他个总也会了我的意的，一听我个贼偷贼说，便是赶忙撑篙起了，总也有眼色来对应我的。”
那乌老官方为深藏不露，眼睛一抬瞟楼顶，话说竟着冷笑了：
“唉，看来今朝是非黄道吉日啊，这便没来由着，他个曾公公怎就来了呢？我个见着也是一惊的，亏着我个早也改了鬼样的，他个即便火眼金睛，任他也个识辨不出。”
“啊，这便阿弥陀个佛，今朝人来人去太多来，千万别出事体啊。对了，便是小官，他个去学馆呆着可也安生的？要么我便过去交代声他，要他轻易休再出门了，便好好呆住看书好。”
心中几头焦，乌老娘终究慌神的。
“休乱，休忙慌，鼎金娘，记住你个豆腐人家，开着茶馆卖茶水的，你个不识人来不认人，只知个卖茶收银钱，这便平时原样做生意，将他楼上两位客人好生打发去便是。”
乌老官话说着，便将乌老娘双手紧紧握，给着平添底气。
“是，我这便给他们送豆花上去，我便还是寻常样。”
乌老娘听此一说果然胆气壮，托盘一端两碗豆花，开口便吆声：
“哎，清清爽爽雪白粉嫩个豆腐花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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