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旧人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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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二三月暖洋洋,
姐儿情哥游春忙,
小寡妇新坟前头哀哀哭,
过路人看着也心伤。”
清虚新观娘娘殿围墙隔清静,不过终也难免尘世喧嚣,观外自是节场闹热,滩簧小调声高声低漏将进,俗音不绝杀入太太小姐耳。
偏殿之中曾家太太依旧待客,奶奶夫人规矩饮茶,即便平常不拘俗礼的小梅花手,也难得耐得住枯坐,中途未见离席。女眷们一道闲话说,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你个公公曾家不便多话说,你个居家也是事无甚好说,两家齐与贡巷上老皇舅有渊源,于是有说无说独说他个王家。
这大人一番虚礼客气,小孩子呆着自然大无趣,于是居家阿官手抓上两把桌头果点,就偷溜出门野玩去。
“爹爹,我便让你个糕吃。”
出门便是小居先生闲坐,道是儿子敬老子,原来阿官手头狠抓两把,是为孝道的。
“哦,阿官乖,你便也送去小官哥哥吃呀。”
小居先生夸说下儿子,顺手一指他个乌小官,心中不免暗思量,小官与着两位官小姐瞎热切,不会就漏了什么嘴吧?
“哈,这小孩生得也直可爱的,他个便是小梅花手的儿子来?喔,你叫什么名字?你便叫做阿官啊?小官人的官,做官的官?”
见个小儿过来喊着哥哥吃糕,将着两位官小姐也引兴趣,那阿娇小姐童心大起,见你个阿官好引逗,更是把他个秀才也逗引:
“他个是叫阿官,你个秀才叫做小官,倒也正象着哥哥弟弟的。”
“是,小姐,因为着我与居先生家住对街,从小小官小官也将我叫惯了,所以他个儿子生下来,随口顺着我的名叫他阿官来,所以我们虽个不是亲兄弟,却也正象哥哥弟弟的。”
把你二十岁后生与着五六岁黄口小儿排一起,人家小姐取笑用意,不过小乌秀才却是大不介意。
“嗯,说来也真是,我若拜着小梅花手为师了,她个儿子必定与我算同辈,我便与他同门师姐弟,这便也就跟你个秀才称兄道弟的?”
阿娇小姐闲心思,转来转去又转到拜师事,如此一想自己就要排进他个兄弟道,不免大为搞笑:
“哎,罢罢罢,若个我真能拜小梅花手为师,这便要与着你们称兄道弟我也就认了的。”
“姐姐啊,你这便一歇一个念,这便又打定主意不做那小梅花手的师公,还是要做她的徒弟,喊着他小居先生做师公的?”
自家姐姐冷热肚肠,寒暑陡换脾气,做妹妹的自也门清,巧巧小姐边上不禁取笑下,也是暗着为个好诗文的秀才出些气。
“哎,是啊,做人家师公光着嘴上喊好听,真正便宜是虚的。这若喊着别人做师公,嘴上吃亏便宜却是实的。我便拜了小梅花手为师,有事没事多喊着师公几声,说不准他个一高兴啊,竟将着他居家的太极十三式传将于我,那我的便宜可是赚大了。”
才刚说到半梦子半家子,到底梦家子,小姐不由情绪伤,转眼又是白日做梦下,阿娇自就乐开怀,手中摸鱼演起太极来。
“阿娇啊,这你可想岔了,他这居家的太极十三式,可从来是秘不外传的,便是些门人弟子,只要他个不是姓居,也是不能习得分毫的。”
江湖门户大禁忌,自非你个官家小姐可窥,这边王朗总管听下,难免要与你个小姐泼冷水:
“便是真个外姓也得传的话,阿娇你也可知的?这一家一技往往都个传男不传女。所以啊,你个随着小梅花手学梅花针还可行,便是要学他居家的太极么,估计是万万不能够的。”

“王叔啊,你还有事无事的?无事便少舛在我们中间来瞎意见,仔细门口又有谁个闯上门,你个张三李四手下又难接应,被打得个狗不吃屎的,到时你个总管总也大有面子的啊?”
果然是黑白分明脸,被你个王朗一刺耳,大小姐随即大不乐,出言大讽刺。
“啊,说的是,我便也少在这儿与着穷聊了,还是到前头去看下厨下,他个道士昼间便与你们预备甚样好菜来?”
被着当面轰,有恼也无恼,王朗嘿嘿讪笑两声,背手踱步径自走去,那头小居先生又个哈哈聊几句,随后三步一回头,直往院门去。
“哈,你个小官,他个阿官,两官加一起,却是一官不官官。对了,秀才,我便听着你是姓乌的么,黑漆抹乌之乌?如此的话便更绝了,乌小官,白小官,哈哈,有意思。”
将着个烦恼之人打发去,阿娇小姐大宽心,抬脸望望小官,低头看看阿官,不由心生念:
“阿官啊,我便与你踢毽子好不好?”
小姐话说着,怀里便是私掏掏,居然就一掏正出只羽毽来,绸布包钱做毽底,其上鲜鲜各色雄鸡毛,阿官小人见下就喜欢:
“啊,我便要个毽子踢。”
“好啊,我便教你踢下好不好啊?”
阿娇小姐话说着,一个提腿毽飞天,她又一个背身反腿接,那花毽随落随踢起,竟是十分娴熟之花色技巧,踢毽实为大行家,但见她一脚高来一脚低,花毽竟着粘脚般,眼花缭乱无错落,口中犹着节律儿歌唱:
“乌小官,白豆腐;
白小官,乌豆腐;
乌小官吃白豆腐,
白小官吃乌豆腐;
乌小官白吃乌豆腐,
白小官乌吃白豆腐;
乌小官白小官,
一家罗门乌吃白吃瞎豆腐。
……”
见你花毽踢来无异常,听你踢毽之歌大改色,乌小官白小官,乌豆腐白豆腐的,这不是自己儿时,街坊孩童给自己编下的瞎歌子么?小乌秀才浑身寒毛凛,不由心说的,怎么你个官家小姐,居然也会唱出这首歌子的?
“乌小官白吃乌豆腐,
白小官乌吃白豆腐;
乌小官白小官,
一家罗门乌吃白吃瞎豆腐。”
阿娇小姐一番踢毽唱,眼睛直也斜观你个秀才来,见你个乌小官脸色一阵乌一阵白,不觉就是大开心,肚皮里说话,谁叫你个秀才就叫做乌小官的?正与那歌子里的人物重名来。
“啊,小姐,你个歌子你怎就会唱的?你个便是一直会唱的?”
歌子入耳起梦魇,小乌秀才隐约记,仿佛从前旧人来。
“是啊,我便是从小会踢毽子就会唱的,这可不是现编了乌小官白小官来骂你的,这便是我爹爹从小教我踢毽子,他个有教……。”
顺嘴话说一醒悟,哎,这好似有所不对啊,我个踢毽子便是爹爹教的么?这便好象又是另外一回事来,教我踢毽子的另有其人来,阿娇小姐话说一半竟语塞,她个也是有所陷入旧人旧事中。
正当两下猜疑之中,院门中便起一阵杂乱来,来者正为乌小官他爹乌老官,他个肩背欱驼担副担,口中念念有声:
“我这便啊,给着太太小姐送些豆腐花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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