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访迹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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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官差到来,众人纷纷敬畏几分,何家湾人见之气长,高家桥人见之气短,偏偏高家一老者越众而出,口口声声回喊:
“哈,这是哪家的官爷啊?说话声气竟也横的,难不成那县衙竟是你们家开的么?你个想抓人便抓人,想叫人吃官司就吃官司的么?”
马上皮鞭虚劈下,那差头一个翻身跃下地,他个分开众人也往前,阴阳怪气拉长调:
“啊,我说谁个竟也这般横声气的,原来是高大爷啊。”
“喔,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何爷啊,全怪我老眼昏花如今识人不识人的,分明你个何家老大,如此穿戴上一身的官家皮,竟也人模人样的叫人一时识不出来了,这便得罪,得罪了的。”
那高大爷实为本地财主,一身绸衫富贵样式,手上虚着抱拳答礼,分明满脸傲慢之气。
“啊,啊,高大爷说的是,我这穿了一身官衣,你个叫我一声何爷便是大抬举我。若我不穿这身皮了,你个识得我为何家老大?我个到着你高家桥去,你便不放出狗来咬我,我也就谢着你高大爷仁慈。”
官家的差头做着,自也十分霸道之气,那何老大话说尖刻,总也隐忍态度。
“嗨,放狗来咬官大爷,老夫哪会敢呢?便是你何爷不带人上门来抄了我高家,我便阿弥陀佛谢着活菩萨的。”
高大爷踞傲神气,句句话来更是带刺,原来着高何两家世代相仇,你个高家人放狗咬了何家人,他个何家人公报私仇去闹了高家门,想必这些年也是层出不穷。
“啊呀呀,高大爷哪里话说的?我何长根又有何德何能,敢着去抄你高家的高门头的?这一则么,你高大爷向来便是我们这八里店地头一只鼎,便是你个脚下跺一跺,不要说我个何家湾了,恐怕连着这座小山都要震三震的。”
何水根冷冷笑,又个接续道:
“这再一则么,便是高大爷竟也舍得血本啊,可以将着自己亲生的十六岁闺女,直送作县里牛主薄的外宅,高大爷此种大事作派,叫着我何水根真是大佩服,大大佩服的。”
道是赔得夫人弄得权,借着官荫好乘凉,多也地方乡绅作为,不过门后之事不当门前说,你个赔出女儿借权势,说来总无大光彩,如此遭着当众揭,那高大爷势必恼羞怒:
“呸,好你个何老大,便是你个自身一嘴屎,竟就好意思反说别人的?我便问你了,你这巡检司的差事又是如何图得的?你便自己说说看,还不是你将你个亲妹子弄去给着马巡检给填房了,大舅子一做可也大威风,狗仗人势淘换身官皮穿,竟也就此好在这八里店称王称霸了,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也配?”
原来一个是屎,一个难免为粪,他姓高的自赔去亲生女儿,你姓何的也不惜送出嫡亲妹子,到头来屎说粪来粪说屎,到底一色货,人后那年轻乞丐不禁又叹声:
“啊,原来我家妹子是嫁了个巡检,成了官家夫人的。”
“呸,你个老货,说话真也大不清的,便是你个闺女能和我家妹子比么?你个端端大小姐,居然就甘心当人外室做小来,你个当老子的将着亲生女儿这般好处置,便羞是不羞的?我家妹子不好不好,我这亲阿哥可是让着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当了巡检夫人的,这可比着你那女儿小妾都不如的外宅,大大有身份的多喽。”
便是堂堂吴兴县巡检司差官,与着人家口水相臭,落得泼妇骂街一般,那何水根何官长一通骂说,竟是端的解气,身后诸同姓听说下,也是齐声轰和来:
“是啊,便是连小妾都不如的外宅,那能跟堂堂巡检夫人可比的?”

“你你你,好你个何老大,我家牛女婿好歹做是主薄,官封正九品。你个妹夫马巡检,只得从九品。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个如此藐视我女婿,污蔑他个牛主薄,便不怕我个就此告到县上去,让你个从九品的巡检妹夫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高大爷总也年数上了,经不起三言两语气急来,这便面红颈粗,一味捶胸顿足大咳其嗽来。
“是啊,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个正九品的主薄是可压得起从九品的巡检,不过么,在着正九品上头还有正八品的县丞老爷,县里的杨县丞杨老爷,与着我个巡检妹夫可是同门之谊哦,他个正八品的官大一级,可也压得住你那不正经女婿的正经正九品。”
手中鞭也不必扬,腰中刀也不必拔,何长根便是越说得意来,唾沫更是乱飞溅:
“便是如今的朱知县,更与着县丞杨老爷为同年之谊,他们的交情可非是一般两般的,朱知县堂堂正七品,可也压得住你家牛女婿小小个九品芝麻官的?再说了,县官不如现管,朱知县又是县官又是现管,我何长根就不信了,凭你个正经不正经的主薄女婿,还可翻了这八里店的天的?”
“着啊,县官又现管,凭你个小小九品主薄官,就好来翻了我何家湾的天的?”
道是立世找靠山,一山更有一山硬,如此人心振奋下,何家湾人锄头铁耙齐向天,声势直压高家桥人去。
“唉,想不到我大哥,如今竟是变得如此霸道的。”
一身官皮痞气,出口便是骂骂咧咧,亲阿哥十年不得见,虽说面目依旧样,年轻之丐竟是几乎不敢识来。
“是啊,是啊,话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道是公门里面好修行,修行不得的话,却也必得恶行啊。”
人心最易转变,那年长之丐话说也是叹。
“这便公家设的义冢,官上赐立的牌坊,如今一夜之间就个垮倒来,你们高家人如何设法出?便是出得工还是出得钱?将着重新修复来。”
有理无理,权势者得理,何长根挥手一召衙门兄弟,身后两人紧要木枷锁链作势上:
“若个今朝无有个答复话,便只抓你高家桥人见官去,你个既有事出必有主谋,高大爷,要不这就先委屈你戴上枷子,县上去走一遭吧?”
“啊呀呀,何老大,不不不,何兄弟,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大家亲不亲隔乡邻,这又何必为着这点小事闹来矛盾,弄来两家成仇家似的呢。”
这狗咬狗,到头总有一家凶,一家凶过一家挫,那高大爷见貌变色也快的,一见那枷锁就腿软,跟着嘴也软:
“既着公立的义冢,官赐的牌坊,便不论是不是我高家损塌的,我高家桥人都有将其重新修复之义,要工出工,要钱出钱,这便保证修复的与从前一样式,一样式。”
“好啊,高大爷真是义举啊,大家可也听好了,这便是高家桥高大爷红口白牙应下的,要工出工,要钱出钱,这将着义冢修复啊,他高家桥高大爷可是全包了。”
一番威势之下大获全胜,那何长根岂止洋洋得意,简直得意洋洋,众何家湾乡亲拥护声中,又是一番高论:
“我们何家湾人,我家二弟何山根,当年为着替朝廷分忧,为着替官家捉贼,不幸为国捐躯。当年我何家湾人是死了人,如今他们个坟被着弄塌了,也该着你们高家桥人给替着出点血,好好修复修复来。不然的话,我何家湾的义士,我家二弟何山根,可是死也不得安生的。”
“啊,是啊,山根竟也死不安生的。”
听得前面说话,那年轻之丐不禁喃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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