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位少妇几名随从，领着两个小姑娘自去，身后几人惊鸿一瞥，隐约瞧下真个雍容华贵，直似观音娘娘不差。
“哎，这便是哪家的官眷？竟个如此嚣张跋扈来，我便见着皇帝家人，也无个派头大的。”
人在短口气，人走长口气，待当那拨人一出院门，史三少陡个高声发狠。
“这便不是普通人家呢。”
小居先生识人独到，心中寻思道，那夫人好似那位梅娘，那年伯父五十寿庆，曾公公领将来的奶娘。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还真是个狠人呢。”
乌秀才早个心中狐疑，那个叫做王叔的似曾相识，随后见他手鞭挥姿，忽就记起一个人来，这不是那年火烧学馆，朱七八领着到处抄家的那个人么？这便是阴房之人啊，思及到此后怕则个。
“踏遍江南南岸山，
逢山未免更留连；
独携天上小团月，
来试人间第二泉。”
吟来东坡先生诗句，几人已至院内正庭，前方依山傍势正起一亭，这亭自然是二泉亭，亭间迎面方方正正一行题壁，所刻正是前朝大书家赵孟頫手书：天下第二泉。
“石苔滑汰屋连斜，
第二泉边古佛家；
一壑松风听不了，
却留僧坐自煎茶。”
正如宋人张蕴所题《惠山》诗，这二泉自也连着佛家，此时二泉亭上即见一僧，草团垫臀瓦亭罩头，一径里坐禅静默呢。
“这老和尚啊，法名便叫做性泉，便是每日守住这二泉亭的，防着有人污了泉井，所以人多称他为泉水和尚。”
那许爷做是邻居，早也个与寺中僧人多有相熟，相熟自当无忌，走近出言相戏：
“性泉师傅，这便是又在念经思陆子呢？”
“先生吃茶不吃肉，
先生饮泉不饮酒。
饥寒只忍七十年，
万岁千秋名不朽。
惠泉遂名陆子泉，
泉与陆子名俱传。”
泉水和尚听言梦觉，口中念念而出正是杨万里《题陆子泉上祠堂诗》，遂个两目微睁，见到前来一众游客，不假思索便通解说：
“这二泉原叫惠山泉，茶圣陆羽分评天下水品二十等，将这惠山泉独列为天下第二泉，故而无锡二泉天下名，世人又称陆子泉。”
“惠泉遂名陆子泉，
泉与陆子名俱传。
一瓣佛香炷遗像，
几多衲子拜茶仙。
麒麟画图冷似铁，
凌烟冠剑消如雪。”
老和尚似梦非梦似癫非癫，直个颠三倒四念诗作吟，叫人瞧来真好发噱。
“性泉师傅，今朝我便是带了几位朋友来，想要请一壶二泉所煮的茶水喝，我这便铜钱给你放下了。”
大家早个明眼，这和尚身后泉井，身前却置木制一钵，钵中银钱铜子有多不少，许爷跨前一步，也将个银子轻放下。
“许老鸦，你休个酸文假醋，什么请不请的，又不是请佛上西天，我这便是卖水，你给银子我给水，一买一卖正公平，你要给多银子我乐得，我要给多你水万不能。”
老和尚双手合十不称佛，念来全是买卖经，竟也有心与人调侃，随后眯眼打量来：
“你们这便是五个人，且先到前面堂上去，我便唤着小泉好歹给你们提桶水去，总够你家死灌一气的了。”
人说到得二泉来，便是煮茶品茗大雅事，不想天下第二泉上，却个滑头和尚横竖数铜钱，品茗不成成灌水，实在大大扫兴则个，那史三少头个耐不住：
“拢共个天下第二泉，却要花得银子买，若个是天下第一泉，还不黄金水不成？”
这史三少甚都争第一，这第二泉真也不开眼。
“嘿，这位小施主，你却实在话对了，我这天下第二泉还银子有得买，若个天下第一泉么，便是任你金子银子也无得买卖。”
异人自有异禀，老和尚话说半痴，该当理论处他自明白。
“我却不信，这龙尿难得，还有黄金买不到的水来？”
史三少又个犟上劲了。
“嘿嘿。”
一边乌秀才却也笑了，嘻嘻道：
“史三少说的是，这龙尿难得，却也京城里的皇帝每天都可屙的。这天下第一泉么，却是屙也屙不得。”
“这又为何？难不成天下第一泉便是不出水了么？”
史三少追根偏究底。
“我便说与你听，这陆羽《茶经》是将庐山谷帘泉品为天下第一，而同时张又新的《水记》，刘伯刍的《水品》，又都将镇江金山的西泠泉列为天下第一，故而这两泉不能定论是为天下第一泉。反之这无锡惠山泉，无论陆羽张又新还个刘伯刍，均将其定为天下第二，这天下第二泉总也银子可买到，至于那天下第一泉么，始终无有定论到底谁属第一，便是你再个金子也难得买去。”
乌秀才博古通今，书本文章信口言道。
“哎，这便是了，这便叫做天下第二有钱可买，天下第一便有钱无处买，想不到你个小官人，偏个好见识，最最有学问。来来来，全亏着你番好解说，我便白饶你一口水喝，叫着你也润润嗓解解渴。”
泉水和尚实也性情无常，一下你个小乌秀才见喜欢了，身后一搬出个整葫芦，拔出塞头递过，一本正经道：
“这喝二泉水却有个规矩，须得闭住鼻头不透气，一口灌下方是最甘甜。”
“是，便是闭气不透么？”
你个和尚头，他个老实头，乌秀才接过葫芦，果真闭息一口饮，沾唇就个厚醇甘腻。哪里是水？分明是酒，心知有异却无变色，小官尽着一口倾饮，葫芦歇下张口吟：
“半岁依修竹，
三时看好花；
懒倾惠泉酒，
点尽壑源茶。”
“哈哈哈，你个小哥果真有才，一口饮下便猜得这是二泉水酿下的惠泉酒了，居然还能吟出米芾米元章的这首戏作诗来，好啊，好啊。”
泉水和尚竟个乐不可支，要过葫芦也是一口深饮，歇气又张狂：
“懒倾惠泉酒，
点尽壑源茶。
今朝你这小哥啊，便是壑源茶一点未点，先将个惠泉酒倾将来。”
“看这疲沓和尚，大概卖水换来银子，都又通通个买酒喝了吧？这和尚和尚偏不守戒，真个酒肉和尚的。”
你个酸秀才得人礼遇，他个贵公子偏遭冷落，史三少从旁大不忿。
“嘿嘿，这位公子哥，你便又说错了，我这和尚只吃酒不吃肉，你要叫也只能叫个酒和尚，而非酒肉和尚。”
泉水和尚浅饮一口再道：
“你们这班俗见之人，只知道这二泉之水是天下落山中出，便是可以不花银两铜子任得的？却不知佛家有云，世之万物取之予之，有取必得予，有予方可取，是为天地定衡。若个取而不予予而不取，益则大益，损则大损，损益无抵必失调和，人心必溃诸事必败矣。”
“是，这便是僧人供养布施一般，得便是施，施便是得，得施在于脱俗入世之间，我施了银两得了水喝，你得了银两施了佛法，你我有予有取各得其所，正所谓损益相抵调和无比。”
小乌秀才酒催气色，也是一般大翻古经。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个如此慧根，老和尚不免有个私心想，小官人早晚六根尽除归得我门，佛祖门前正经修成来正果，岂不真正阿弥陀佛？”
老和尚双手合十，竟个十分虔诚样式。
~~~~~~~~~~~~~~~~~~~~~~~~~~~~~~~~~~~~~~~~~~~~~~~~~~~~~~~~~~~~~~~~~~
广告:
这写字发上网，也如同走江湖卖拳场，虽不能赚下真银两，却也要挣下实人气。所以在下竭力着书写用心，也烦请大家能够多多捧场，有钱么捧个钱场（多多推荐几票），无钱么捧个人场（多多前来一观，从旁叫好两声也好，再与朋友多多分享）。如此看官越喊有彩，水去写来越是精彩，岂不两般皆好。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