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的迪化还有些寒气，乐平茶铺的掌柜和小伙计已经忙碌着把门板一块块地卸下来，整整齐齐地拾掇在一旁。
在四五万人的迪化，乐平茶铺那两层青灰色砖木结构的小楼是个小有名气的热闹去处。掌柜姓张，甘肃省金塔县人，早年来到迪化打拼，有些积蓄后开了这家茶铺，也算在本地安家生根了。
年初城里实在是闹腾了一阵，原本传说是“西北马”要打进来了，这个迪化都处在战事将临的惶惶惊恐之中。后来一会又是全城戒严，一会金融管制，连带着茶铺的生意也清淡了许多。
慢慢地，一切又恢复平静了。街头的部队撤走了，新疆省银行恢复营业了，还设立了矿业、交通、商业等专业银号。政府也大力鼓励民间的商铺开业，街头渐渐繁荣起来，茶铺的客人回来了，张掌柜阴沉了小半年的脸又和蔼可亲了起来。这不，一大清早的，茶铺里已经零零散散地坐了些老主顾。
“掌柜的，来壶热茶，五碗辣羊杂碎。”五名戴白色回民小帽的大汉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自顾自地围着一张空桌坐下。
“好嘞，马上就来，”一边让小伙计到后面去张罗，掌柜看着几个大汉面生，笑着靠了上去，“请问客官是现钱呢，还是赊欠？”
西北地贫民穷，普通百姓手上有现钱的不多，赊欠是很普通的现象。只是茶铺也是小本经营，数目虽然不大，外来的客人却是不太好赊欠的，因此掌柜想先问问清楚。
“不欠，不欠，”当中一个蓄满浓密胡须的中年大汉是个领头的模样，他嘿嘿一笑，象是看出了掌柜的担心，“这里有袁大头，也有新省币，帮尖不？”
“帮尖，帮尖，”张掌柜放心地笑了起来，“看样子客官们来这里发财了啊。”
“发撒财奈？”大汉看起来兴致不错，“都是过来下叶子的。新疆公路公务局在俺们那招修路工人，管吃管住每月还有3块大洋。头先两月发的是袁大头，后面就是发新省币了。不过新省币在这里挺好使的，和袁大头也木啥区别。”
“好使，好使，”这时候伙计把吃食端了上来，张掌柜帮了帮手，还没忘着继续搭话，“早先大家也不敢收，不过政府新开的天山服务社带头使用，大家也就放心了。说起来，这个天山服务社商品歹得很，不象其他铺子，多数商品还时有时无的。”
“嗯，俺们也去买过东西，”大汉西里呼噜地吃了起来，含含糊糊地回答着，“里面洋火、洋皂、洋油之类的很多啊，比俺们那里还便宜好多……”
“出惊捣怪了吧，其实这些稀罕货已经都是本地产了，”掌柜卖弄起前些天从茶客那得来的消息，“天山南北兴建了很多洋工厂，除了洋火、洋皂、洋油，还有洋钉、洋布、洋灰之类多着咧，质量比进口的都好。”
“是啊，是啊，难怪那么便宜，”大汉抹了抹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赞叹道，“现在整个新疆就是一个大工地啊，到处都有活干。除了，除了南疆现在不给随便去，据说剿匪激烈着呢。”
“其实南疆也平静多了，”旁边一位和掌柜熟稔的客人凑了上来，“真正还在戒严的听说也就是喀什、和田那一段，其他地方不是照常在修路搞建设吗？”
“俺们修的是到哈密的公路，现在已经全线通车了，”注意到大家的目光盯着自己，大汉忙不迭地解释道，“下面听说还要修一条铁路。这个政府可真敢花钱啊，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洋财。”
“么子叫发洋财啊，”掌柜的不乐意了，“前些日子商业银号还组织俺们去听课呢，政府就是要用建设拉动经济。交通发达了，西南，西北愿意过来的人就多了，新开的工厂才有足够工人，市面上才有足够商品，我们也才有足够客源。”
“据说已经去外地大量招揽移民了，掌柜的，今后这里的生意会越来越好，你可要发财喽。”旁边的客人插话打趣道。
“都好，都好。”张掌柜嘴里客气着，和大家一起笑得格外爽朗。
迪化城内一片和气，城北的军营里，训练场上的杀伐训练喊声震天。
**立第11旅40步兵团的团长杨德祥背着双手，不动声色地站在场边。该旅是迪化新组建的部队，由于省军在年初的战斗中损失惨重，政府以张培元原伊犁暂编第八师剩下的班底和复原伤兵为基干扩充一旅。
听说省军两个师在南疆的剿匪尚需时日，现在第11旅就是省府在天山以北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因此上峰的压力很大，要求部队尽快整训完毕。只是新兵补充太多，杨德祥虽然心里焦急，却也知道精兵所系，绝非旦夕之功。
幸好西北民风彪悍，而目前省军待遇良好，已经颇有口碑，慕名投军的青壮年或多或少都会两手拳脚。只要逐步建立纪律观念，再加上新接收的全副德械装备，谁敢说目前场上这些灰头尘面，步伐蹒跚的新兵蛋子不会成为一支劲旅？
“团座，要不要下场给兄弟们训训话？”看见上司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老部下董开堂营长忍不住发问了。
杨德祥略略一怔，立刻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不必了。训练之外，让大伙吃好休息好。还有，平日里注意下有没有聪明机变的少年儿郎，张司令想要几个。”
说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他也转身离开：“旅里还有些事，兄弟要先行告退了。这里有其他问题吗？”
“团座，”董开堂快步跟了上去，小声说道，“最近有好些人是从关外逃难过来的。据他们说，小鬼子欺人太甚，当地的红枪会，大刀会甚至民团都拿起武器来主动抵抗了。大伙都说，咱们什么时候能真刀真枪去和小鬼子见个高下啊。”
杨德祥的脚下滞涩了两步，良久，董开堂才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关外义勇军主力大部分已经被击溃了。告诉大伙，把手上的武器掌握好，才多一分打回去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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