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惟余龙城飞将影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有谁见过硕大无比的大雪球从高山上滚下来的壮观景象?
又有谁见过汹涌澎湃的海啸向岸边扑来的威武之势?
也许所有的南军都不可能看过前者,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还是见识过海啸的怒吼;如今他们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种压迫感,那赫然是由龙雪皇和七百龙家精骑的冲锋!
荆湖大军均久经沙场,曾力挫过上万北国铁骑的冲锋。但此次仓促应敌,弓弩尽失,面对七百精骑竟无可奈何。第一阵溃散,第二阵败退,第三阵不支,第四阵失利…郴州团练余起卿自恃骁勇,挺起长矛,振臂大呼,带兵抵挡。不料一白影如急电般突现马前,余起卿措手不及,举矛欲战。只一合,矛断,人亡,马死,血流满地。朗州都监周丽见此大怒,他是陇右人士,善使马索。他逃来南朝后常用此招擒将。敌人想不到他这么一个南朝将领也会用外族本领,常常中计。但见他拍马上前,手中长索如毒蛇般向白影套去。谁料白影如鬼魅,竟轻松避过。待周丽要拔剑迎敌,那白影已到跟前。周丽只来得说句:“天……”头颅已飞上半空,马匹带着无头尸体,犹自狂奔。
余起卿和周丽均是荆湖名将,如今不到一合尽丧敌手。益阳县尉王大虎本来山中猎户,曾徒手毙老虎一头,人称打虎英雄,是军中有名的豪勇之上,但眼见那白影如旋风般突进,千军万马皆败其手,竟然大惧,脱去头盔,把头藏在马头旁,仓皇而逃。白影到处,竟成一赤色飓风,席卷间红霞满天,血泥横飞,南军土崩瓦解。敌将居然这么厉害?此情此景,南军均情不自禁想起龙雪皇这个新近崛起的名字,想起他那“天下第一飞骑”的称号,想起他那日不移影,已经在三万南国精兵中十进十出的神话,一股恐惧涌上了每个南军的心头。他们明白,那白影便是龙雪皇!天下第一飞骑!
此时公子楼以两千亲卫骑兵为核心,已经成功地聚集起近万人。然而,他们却禁不起龙雪皇的一次冲击。
七百骑兵紧紧贴在龙雪皇的身后,组成一个善于进攻、锋利无比的三角锥形。龙雪皇在最前端,其妹龙冰兰和贴身侍婢芸儿则守护在三角形的另外两个端点。他们三人都具有惊人的武技,由他们开路和策应,实在厉害。
身后七百骑兵互相支持,互相掩护,遇上有敌兵阻挡,先是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挡开敌兵的武器,然后由后上的友军将敌击杀,倘若敌人厉害,冲在最前的士兵也不放慢冲刺的速度,就由后上来的友军轮流向敌人冲击,全力出击,一击即走,谁也不停留,一直向前冲锋,饶你再厉害也无法抵挡这样的高速车轮战。他们配合默契,战法纯熟,堪称无人可挡。
但见震荡冲突,杀声如雷,战刀蔽空,飞火闪电,南军大溃。
公子楼眼见好不容易稳住的阵脚居然又被敌军冲垮,不由得又怒又惊,急忙亲自指挥两千亲卫骑兵上前阻击。然而,骑兵善攻不善守,尽管公子楼这两千亲卫骑兵确实训练有素,但要对付龙雪皇那来去如风的七百精骑,却也无可奈何。
龙雪皇与七百精骑并不正面迎战,而是利用马匹的高速机动性,在南朝步兵中冲来杀去,倘若南朝骑兵要正面阻截,那么龙雪皇军就转攻另外一个方向,当南朝骑兵要尾随追赶时,龙雪皇就趁机带他们冲入南朝步兵群中。
在这种骑兵追逐战中,最惨的莫过于那些南朝的步兵,他们不断被两支高速奔跑的骑兵冲散,即使侥幸逃过龙家军的冲击,却又躲不开后面蜂拥而来的公子楼亲卫骑兵的践踏,在这种情形,谁还有心情应战?只好四散逃命。
龙雪皇见目的已经达到,突然率领骑兵来了个大迂回,翻过身来去咬本来一直追着他们的南朝骑兵尾部。龙家骑兵较少,兜***比较快,一下子就绕到了南朝骑兵的后部,给其狠狠的一击。其余的骑兵见势不妙,为了避开龙雪皇的锋芒,只好拚命地向前冲。
公子楼正要下令让两千骑兵马上散开,不陪龙雪皇玩这个兜***的游戏。身旁舞儿立即摇头,公子楼随即会意,一旦散开,己军阵形会被龙家军乘机冲散,再难恢复。所以他只好命令亲卫骑兵全力冲刺,务必要赶上龙家骑兵,咬住对方尾部,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于是,两千七百名骑兵在方圆不到一里的空地(原来这里的营盘都被拆掉或被火烧掉了)上拚命兜***,就像两条大蛇在互相吞噬对方的尾部—样。
普通的步兵根本就无法插手。即使是在***里的骑兵,每个人也无法帮助身边的同伴,他们拚命忍受着马匹高速奔跑时所带来的颠簸和扑鼻的灰尘,竭力鞭打自己的战马,希望它能够跑得更快些。
公子楼以为广南无马,龙雪皇这七百骑兵固然是少得可怜,马匹恐怕也不会是什么良马;而自己的马匹虽然在速度方面不算快,但耐力却是一流,最后应该是自己获胜罢?
然而这次公子楼大错特错了,龙家财力之雄厚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们不惜重金从北国营州(今辽宁营口)那里购买大批既有速度又有耐力的塞外良马,然后用大船运回广南,从而组成这支厉害无比的精锐骑兵,所以论马匹,龙家骑兵绝对在南朝骑兵之上。
加上南朝骑兵较多,既然多就很难在这样高速兜***中保持紧密的阵形,不少骑兵脱队,被从后赶上的龙家军杀死;也有相当一部分无法保持与同僚同步,不是快了就是慢了,大大阻碍了南军前进速度。
经过大约两顿饭时间的高速兜圈,公子楼的亲卫骑兵终于支持不住,开始崩溃了。不少亲卫骑兵都失去继续兜下去的勇气,灰溜溜地退到一旁。更多的亲卫骑兵已是有心无力,因为**的马匹已经累了,不想跑了。
亲卫骑兵这样一慢下来,不仅尾部几乎全部被吞噬,连中部也受到龙雪皇的狠击。无数亲卫骑兵就在混乱中丢了性命。
公子楼想指挥前部骑兵改变方向,企图进行横击,拦腰切断龙家骑兵。此时他的骑兵已经比龙家骑兵少了,也开始灵活了。但想拦腰切断正在高速奔跑的骑兵无疑是自寻死路。好不容易在对方骑兵中央部位撕开一个口子,马上就会被从后高速插上的骑兵补上缺口。反而有不少南军精锐连手都没有动,就被龙家骑兵冲倒在地上,被活活踩死。公子楼眼见大势已去,不禁大怒。他拔出长剑,正欲与龙雪皇死战,身边的舞儿颤声道:“主人,忍辱负重,东山再起!”
公子楼回过头,望着舞儿那清秀的面庞,见她满面乞求之色,泪水更盈盈欲滴。他咬咬牙,长叹一声,顾不上其它士兵,只带着本部兵马落荒而逃。
在战场的另一边,龙家军和荆湖大军也斗得异常激烈。韩世杰仗着坚固的营盘和密集的箭雨,一时间令龙家军无法接近。
夏隆基见士兵因为冲营而死伤不少,不禁大怒,他将人马交由副统领雷无疾指挥,自己策马挺枪,向敌营冲去。方芷容一下子拦他不住,禁不住暗暗叫苦,想不到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居然也会这么冲动,居然以一军之主的身份向敌营冲击,万一有什么损伤,对军心的打击可就大了。
而韩世杰也喜出望外,他以为可以藉此机会干掉龙家军的一员大将。他命令弓箭手一起射向夏隆基。谁料夏隆基两杆长枪使得密不透风,竟将箭雨一一拨开。韩世杰急忙命令:“射人先射马,射马!”梆声大作,箭似飞蝗,又如雨点,一起射向夏隆基,夏隆基将长枪急速播动,犹如两个大风火轮,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将来箭打落大半。诚然,一个人枪法再好,也不可能挡住那么多箭,夏隆基的身上和马上都中了几支箭。但他早已穿上了锁子甲,连马匹也披上披甲,只要不是太强力的弓箭,就根本无法伤及人马。所以尽管夏隆基也中了几箭,但还是安然无恙。
放箭讲究射远不射近,夏隆基很快冲近敌营。弓箭变得无效。面前就是两扇紧闭的营门。十几名南军站在营门后面,面上充满了惊恐。
夏隆基大枪“喀嚓”一声把大门穿透,运起全身之力,向上一挑,只听“轰”的一声,竟把营门挑了下来。然后再将营门向外一扔,顿时砸倒十几名南兵。众人见到他如此神勇,不论敌我,一时间都惊呆了。幸好方芷容反应得快,马上指挥士兵向前冲,支援夏隆基。这时候,夏隆基早已杀入敌军丛中。双枪如玉龙飞舞,南军碰上去是非死即伤。
突然间,只听“扑通”一声,夏隆基觉得自己连人带马向下坠。原来夏隆基中了陷马坑。所谓陷马坑,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大洞,有三丈深,底下是铺的石灰,用竹竿浮搭在上面,蒙块芦席,散上浮土,一时间倒也很难辨别出来。夏隆基的战马前蹄过去了,后蹄踩到芦席上,一步蹬空,眼看就要往下掉。
说时迟那时快,夏隆基双枪向前一戳,扎进实地上,进去二尺多,双手发力,身体前倾,双腿—夹马肚子,一提丹田气,劲往前使,战马后身分量减轻,人借枪力,马借人力,这匹马毕竟是从塞外运回来的千中选—的良马,只见它双蹄用力一蹬,向前一蹿,从陷马坑中蹿了出来。因为用力过猛,往前一闪,差点把夏隆基掀下马来。夏隆基刚度过一劫,神勇未减,双枪仍然无人可挡。而南军见连陷马坑都无法对付他,觉得夏隆基简直就如恶魔降世,无不心惊胆寒。
这时候,方芷容已经带兵杀上来。他们迅速冲进由夏隆基刚打开的缺口,在稳守桥头堡后,后续大军源源不断地蜂拥而上,杀进南军大营。
在双方激战时,方芷容得知龙雪皇已经来了,并在敌营中到处冲杀,不禁心中一动。原本,在战场上是不应该分心的,但龙雪皇的神话传说却深深地吸引着方芷容。她策马走上一处高坡,眺目远望。在千军万马中,是很难找出一个人来的,更何况方芷容并不认识龙雪皇;但不知为什么,方芷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真不愧为天下第一飞骑啊。”
两人相距数百尺,方芷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那股绝世风采。——年少的方芷容曾经到过一望无际、尽是青绿色的草原,在那片广阔寂寥的大地上,万物都变得微不足道,唯有那只生活于蓝天上的孤鹰,仍能自由地翱翔。那种与生俱来的皇者气势,那种磅礴澎湃却又不见万物的傲气,尽管有些冷清孤高,却自然让人心动、心折。在事隔多年后,方芷容再次于龙雪皇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年轻、寂寥、潇洒且带着一种逸然物外的气质,却又偏偏拥有睥睨天下、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望着远处的龙雪皇,方芷容竟呆住了。
正当方芷容出神之际,突然间,她觉得耳边响起风声。她急忙用尽全身之力,向左一偏。好险啊,一支利箭自她耳边掠过。然而,她却因为用力过猛,再也坐不稳,从马背上直摔下来,长枪早丢了,而她的右脚还挂在马蹬上!
战马突然受惊,拚命地向前狂跑。方芷容大半个身子还在地上,就这样被战马拖着向前行。盔甲与地面发生剧烈的摩擦,很快就通红一片;甲与甲之间的丝带不断地断裂,衣甲很快就会解体。
就这样去么?也好吧,这样就可以见到父亲和兄长了。只是,真的这样就好么?我不是说要把哥哥带回潮州,可现在……算了,反正潮州也没有失去。有少主在,他该会为我完成心愿。一想到少主,芷容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我不能就此死去!她猛地一咬牙,想要起身,但如何立得起来?
正当危急万分之际,一团白色的旋风迅速接近。当白马与方芷容的战马平行并排时,马上的白袍将军突然一个海底捞月,双腿**马肚,整个身子弯下来。他右手用力一抓,硬是把方芷容整个身子都提了上来;再用力一推,方芷容重新返回马背上,她连忙紧紧抱住马头。
白袍将军却因为用力太猛几乎也摔在地上,幸好他反应敏捷,在碰到地上的那一刻,他双手用力一撑地,双腿一发力,身子借力重新坐回马上。
方芷容大难不死,自然对来人充满感激之情。她定睛一望,发现来人背对着自己,白袍如雪,背插八杆护旗戟,头戴朱雀兜鍪,纵然看不清面容,但看其风采,如天之高,如海之深,这战场虽大,壮士虽多,却只一人而已。

少主龙雪皇?
少主龙雪皇!
少主龙雪皇……
一时间,她面色飞红,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听龙雪皇开声道:“你就是方云飞么?”声音沉厚而清脆,十分悦耳。方芷容下意识地点点头。
“你不想活了?”龙雪皇斥责道,“两军交战之时,竟然发呆出神,岂非自寻死路?”说话间,他从背后拔出一杆短戟,随风一扬,那短戟骤然变长,与普通画戟无异。
龙雪皇把此戟抛给芷容,厉声道:“随我冲杀!”
方芷容接过戟,想也不想,已是随口道:“是!”
眼前一片雪白,可又有几点殷红,如雪里梅花,极为美丽,方芷容定了定神,却是龙雪皇的战袍在眼前飞扬,那点点红色,便是沾上的鲜血。看着龙雪皇那高大的背影,不知怎地,多日来压在芷容心头的阴影,竟随着战袍的飞扬,慢慢褪色,慢慢剥落。
而在此时,剩下来的南军被迫同时两面作战,尽管在高行瓒和韩世杰的竭力指挥下,各有一支近万人的部队仍能保持相对完整的阵容,但劣势无疑是明显的。夏隆基等人都是作战能手,实施这类将敌军分割包围、然后逐个击破的战术无疑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命令雷无疾率领本部人马尽力牵制韩世杰的人马,而自己指挥手下八千人马和龙雪皇带来八千精兵分别从东西两个方向对高行瓒军进行攻击,形成强大的钳形攻势。
白天的战斗比夜晚更为惨烈。由于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对一些刚入伍不久的新兵来说就分外残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马匹踩得血肉模糊的躯体,被火烧成黑炭的手脚,还有那些在地上挪动,却又永远失去身体某部分的活人。
有许多士兵接受不了眼前残酷的景象,直接就在战场上呕吐,然后就在呕吐中永远失去了继续呕吐的机会。更有甚者,一些接受不了的士兵开始发疯,胡乱砍杀自己的同伴,然后又被同伴们乱刀砍死。
由于龙家军多是新兵,相对来说是比较不适应这类血腥的场面。可是,他们都知道南军在虎门的残暴,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军神龙雪皇正亲临战场,这令许多新兵增添无穷的动力。
连命都不要,再残酷的场面又算得了什么?
而许多负责进攻的士兵则全心全意在战斗,稍一差池都有可能丧命,自然不会理会四周的情形了。
在龙家军猛烈攻击下,高行瓒军逐渐开始崩溃。此时夏隆基已经在高行瓒军的队列中制造了十几个缺口,只要夏隆基将其中几个相邻的缺口再打大些,让它们连成一体,高行瓒军就要被拦腰切开了。
“军情危急,如之奈何?”高行瓒见情势不妙,忍不住问身边的“莺兮”雅儿。雅儿妙目一扫,便道:“事已至此,我们不如稍退吧。”
“万万不可!”高行瓒断然拒绝,“敌军来势甚急,我们一退,便如堤崩土裂,一败涂地!雅儿,你先走。待我冲杀敌阵。若上天保佑,我得胜归来便罢,万一不幸,大丈夫马革裹尸,死也无撼。”
“主人为何如此发话?主人在,雅儿在,主人亡,雅儿决不独活!”
高行瓒听后,心下着实感动。他和雅儿相处多年,平日多得她指点,又替他处理军中大部分的杂务。梅关初败,更是得她死战,方让自己安然撤离。自己常以男子汉大丈夫自居,不肯承认雅儿比他厉害,还常常责怪她多管闲事。可无论他怎么苛求,她都笑脸相迎,从不生气。如今生死之间,更显真情所在。
“好,我们就生死一体罢!”高行瓒猛然大喊,接下来却又低声道:“今次若能侥幸获胜,我必娶你为妻!”
雅儿呆了一下,却见他已瞪红了眼,策马挥刀,如猛虎一般,率领亲兵杀进龙家军。“谢谢你,主人,纵然是谎言,我也很开心……”雅儿心中暗道,头一仰,不让出眶的泪珠落下。
一个,又一个,好,再来一个……在高行瓒的冲杀之下,十多名龙家士兵失去了性命,鲜红的血染红了甲胄,他精神反而为之一振。高行瓒放声狂笑道:“痛快,好痛快啊!”
他手下的亲兵都是千中选一的勇士,眼见主帅都冲锋在前,这些亲兵无不勇气倍增,殊死作战,加上身后的雅儿英勇善战,双刀舞得如乱雪纷纷,刀影重重。龙家军一时抵挡不住,纷纷败退下来。
那如雷般的声音在战场各个角落先后响起,“诸位休慌,俺高行瓒来也!”这呼喊,让慌乱的南军镇静下来,让胆怯的南军大胆起来。他们纷纷鼓起余勇,扑向龙家士兵。在他们的死命格斗下,硬是暂时稳住了阵脚。
龙雪皇和七百骑兵此时已经退到战场一边稍作休息。方芷容这才留意到龙雪皇身边跟着两名美貌女郎。年纪较小的那位女郎,体态轻盈,面如桃李,冷若冰霜,对人不加辞色;年纪稍大的女郎,身材高挑,一身黑衣,更显得她婀娜多姿,只是她眉目之间隐有一丝忧愁。纵在这千军万马的厮杀中,也寸步不离龙雪皇。
在这空暇之际,方芷容本该上前拜见龙雪皇。可不知怎地,她居然没有催马上前的勇气,只隔着十几步,混在士兵丛中,偷偷地望着他。看着两名女郎上前,和他低声交谈。
蓦地,龙雪皇一声长啸,画戟前挥,再次带军冲杀。原来他已发现了高行瓒军的异动。
龙雪皇的冲阵是无与伦比的,遇上他,南军立即土崩瓦解。高行瓒只好率领亲兵迎战。恰好迎面遇上龙雪皇,高行瓒心中大喜,心想只要打败龙,南军便可反败为胜。高行瓒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刀向龙雪皇砍去,但他只轻描淡写地随意一拨,高行瓒就几乎无法抓紧手中的大刀,龙雪皇顺势一戟刺来,已挑去高行瓒的头盔,顺势向下一划,又撕去高行瓒的战袍。
在两马相对而过时,高行瓒拔出腰间配剑,狠狠地向龙雪皇砍去。谁知龙雪皇骑术之精,已到达人马合一的境界。只见他轻轻地带马一跳,竟然已经跳到高行瓒的身后,一戟刺去,高行瓒一个镫里藏身,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可当他重新坐稳马鞍,龙雪皇的画戟又至。
“完了!”正当高行瓒闭目等死时,只听“铛”的一声,龙雪皇的方天画戟居然被挡住了。高行瓒睁开眼一看,原来是雅儿用双刀拚命挡住。雅儿虽是女儿身,却本领高强。有数次南军陷于逆境,都是靠她单骑冲阵,斩杀敌将首级,方反败为胜。高行瓒心中一宽,正想开口。只听雅儿惶急道:“主人,快走!快离开这里!”高行瓒一愣,却见龙雪皇冷冷一笑,竟弃了那杆方天画戟,从背后拔出一柄短戟。那短戟骤然变长,如闪电般地刺入雅儿怀里,是伸缩戟!
高行瓒“啊”了一声,正想上前救助。雅儿仍自不死,她双手紧紧抓住方天画戟,不让龙雪皇抽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道:“主人,走,快……走……”龙雪皇见她如此悍勇,也觉惊奇,他双臂一发力,雅儿双手齐断,顿时昏死过去。一队马队恰好经过,将其踏为肉泥。
高行瓒远远见到,差点落下泪来。他孤身一直不娶,便是因为雅儿的缘故,如今见她为自己而死,如何不痛心?他怒吼一声,举起大刀,就要上前死战。夕阳映照刀光,耀目异常。他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出雅儿临终前的说话,那恳切的面容,那盈盈欲出的眼泪,令他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再战下去又如何?龙雪皇如此厉害,自己上前也只有白白送死。死倒不要紧,可谁人替她报仇?倘然现在战死,岂不是辜负了她所做的一切!
“罢罢罢!”他连叫数声,仓皇而逃。高行瓒一走,南军失去指挥,顿时军无斗志,四散逃命,被龙家军乘机大破之。
在旁死战的韩世杰见势不妙,只好命令属下士兵后退。尽管是在撤退中,但阵形仍然不散,秩序依然不乱,士兵仍然对大将有着绝对的信心,整个撤退过程根本不像是在败退中,反而像是引诱敌军进攻的架势。
雷无疾紧记兵书上所说“勿击堂堂之师”的道理,不敢轻易追杀,却又不甘心放弃,于是采取不交战,但步步紧逼的策略,让韩世杰军不敢放松戒备,只能慢慢后退,步步为营,无法迅速撤离战场,希望龙雪皇能在击败高行瓒军后马上前来支援。而龙雪皇和夏隆基也没有辜负雷无疾的期望,在很快击破高行瓒军后立即赶来。但夏隆基马上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雷无疾忍不住问道:“为何我们要放过韩世杰军,他这支人马可是南军的精锐啊,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夏隆基没有说话,他举起双龙枪,遥指韩世杰军撤退的方向。雷无疾定睛看去,韩世杰军正撤向梅关的如意门方向,只见满山遍野繁花如雪,随风飘荡,梅花开得正盛;可在梅花上有无数鸟雀,落而复起,惊鸣不止,雷无疾猛然想起兵法上云:“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之前附近战场上喊杀连天,鸟雀有所惊惶不足为奇,然而现在战场已接近平静,然而鸟雀仍然惊惶不已,分明就是花林里藏有伏兵,鸟雀怕人,不敢归巢。雷无疾低头向夏隆基致谢,夏隆基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其实他打心里喜欢这个刚直不阿的年轻人。只是他素来不喜多言语,所以也只是点头了事。这时候,各路人马都取得胜利,公子无伤和雷振方都击退了敌军,赶来会合。
猛然间,龙家军欢声雷动,却是龙雪皇出现在众军面前。但见他摘下头盔,露出那俊朗的面庞。落霞斜斜照在他身上,更显其容光飞舞,清逸绝伦。龙家将士为其风采所慑,一时沙场上竟鸦雀无声。
本来芷容离龙雪皇足有十数步之遥,可自见他的面容后,她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离他越近,芷容的心就跳得越厉害,及至走到龙雪皇跟前,她竟然情不自禁地翻身下马,摘下面具,跪倒在地,衷心地道:“末将方云飞,现参见少主。少主雄才大略、睿文神武,实在乃我广南之幸。末将愿为少主牵缰扶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龙雪皇笑了,笑得如此好看,笑得如此爽朗。他朗声道:“牵缰扶鞍,赴汤蹈火?这等蠢事我可不会叫部下去干的。方将军,这次你表现极佳,希望你下次有更佳表现。我相信,有你们相助,不出十日,定可斩将夺旗,全歼敌军!”
龙雪皇说最后一句时,已经不单单是说给方芷容听了,而是运起内劲,将声音远远传出去,让战场上的龙家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众将士都感到胸中热血在沸腾,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不出十日,斩将夺旗,全歼敌军!”
“斩将夺旗,全歼敌军!”
“斩将夺旗,全歼敌军!”
“少主万岁!”
“少主万岁!”
在众人欢呼声中,龙雪皇缓缓进入梅关城。大战刚完,将士们都口渴难当,尤其是龙雪皇所部,长途跋涉而来,不少士兵的喉咙干得出火,只是现下如何取水?这时却有一士兵不知从哪里拿到一柑橙,高高呈献给龙雪皇。他微微一笑,拔出剑来,将那柑橙分为数十小块,尽数分给附近的将士分享。众人见少主与大家分甘同味,都不禁大为感动,以至有泣不成声者。
方芷容就在他的身边,也分得一块。接过来时两人双手相碰,芷容心中怦怦乱跳。那柑橙清甜无比,虽是一小块,入口后却甜透心脾。
她忍不住偷偷多望他几眼。原来远看龙雪皇固然是雄姿英发,大有王者之风,近看却又有所不同。但觉他身上散发出一种亲切温和的气质,让人感到安详而暖和。而他有意无意间的一笑,更如初春微风般清爽,这种感觉,本不应该来自他这种少年霸主身上,可他就偏偏同时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这种感觉,竟让芷容不自觉地深深陷了进去。
在人群中,那个少年乞丐正对着龙雪皇露出满意的笑容。“龙雪皇不愧是龙雪皇,用兵果然有一套;接下来,就看他的表现如何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