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凤凰梧桐相栖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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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鄂川城下大战,部落联军在凤仪女受伤后,再没有与龙家军决战的勇气,数次逃跑,连累帅英旗大败。帅英旗心下有气,在和南军达成和解协定后,就不再理会部落联军,还吩咐江陵守军,除了阎曲靖一军外,所有兵马都不许经过江陵,取道蜀中回南中。
这一招果然毒辣,阎曲靖是部落联军中最有野心者,他一心想吞并其它五个部落。如今只有他一军能返回南中,他岂不是能为所欲为?
其它五族无奈,在凤仪女尚未康复前,他们只好在鄂州附近停留,看有什么机会捞上一把,或者协助大西军,将功折罪,早日返回南中。不料帅英旗在和呼延霞飞闹翻后,立即又和战如风结盟,部落联军给冷落在一旁。
本来他们的粮食就不多,全靠大西军供应;如今就只好纵兵大掠,通过抢掠来度日。百姓当然是叫苦连天,但无奈对方是人多势众、全部武装的军队,又能怎样?后来还是村中长老出了个主意,派人到鄂州请龙家军帮忙驱逐这些蛮族。
在这些百姓的心目中,龙家罩无疑成为他们的唯一希望了。可惜迟迟不归,眼看这些蛮族变本加厉,不仅要粮食,而且要抢掠女子,直闹得人心惶惶。
幸好在这个时候,凤仪女痊愈了,她立即召集各族族主,请他们严令部属,不得随意骚扰百姓。她还亲自带领本部人马。来回巡视,一旦发现有人行为不轨,立即捉拿。她又将军中的财宝尽数分发给当地百姓,作为部落联军买粮之资,顿时获得百姓的好感。可惜她做的太迟。
当天夜里,当部落联军还在熟睡中,突然听到外面喊杀连天。凤仪女治军极严,纵是仓促之下,也立即严阵以待,不至于慌乱。可其它各营的兵马就乱作一团,一夜数惊。幸好敌人并没有发动攻击,否则除了凤仪女军外,其它的就一战即溃了。
好不容易到了清晨,对方的身影渐渐清晰了,却引来更大的恐慌。对方竟然是龙家军。这倒不要紧,可怕的是在龙家军阵前,居然有大量搭着明晃晃利箭的车连弩。部落联军多数领教过车连弩的厉害,如今见着夺命的武器摆在跟前,如何不惊?
凤仪女看到这种情形,反而松了口气。昨晚敌军明明是有机会发动攻击,全歼部落联军的,却迟迟不动手;今日又把车连弩放在前头,分明是不想大举进攻,只是想用车连弩封住自己的进退罢。
那么龙雪皇究竟想怎样呢?凤仪女陷入沉思中。
整整过了一天,龙雪皇才和万马营的人马来到前线。夏隆基率领大军尽数出迎,在河边摆开阵势,以防部落联军冲击。但见金鼓擂得震天响,号角连绵不断。龙家船队塞江而至,幢幢帆影直接天际。三通鼓罢,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士兵牵马从船上走下,个个战意昂扬,精神饱满。他们迅速列队,手中紧握马缰绳,只待一声令下,就立即上马冲锋。
一时间,整个平原一片寂静,只有战马不时发出鸣嘶。
望着这上万骑兵,站在寨门遥察敌情的各族族主都面色大变。凤仪女看了他们一眼:心中叹了口气,心知此战部落联军败局已定。
过了一会儿,龙雪皇下船了。他甫一出现,平原上数以万计的龙家军和泊岸登陆的战士齐声欢呼,如春雷般轰响。
经历鄂州大战后,士兵对龙雪皇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北国三大名将之一和大西第一名将联手,居然斗不过龙雪皇。在士兵心目中,他无疑已经成为军神。尤其见到鄂州城破、大船被焚的惨状后,士兵均觉若非有龙雪皇指挥,相信他们早已成为水中鬼,火中炭,感激救命之情油然而生,对他忠心到达无以复加的地步。
今天借呐喊表达心中狂热之情,那欢呼声,竟然是经久不息,越来越响。
龙雪皇摆摆手,示意士兵停止欢呼,然后他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入刚建成的龙家大寨。待龙雪皇入营,那万马营的士兵这才上马,踏着整齐有力的节拍,缓缓进营。而由夏隆基指挥龙家步兵大队,待万马营尽数入营,才慢慢收回阵势,归营而去。
那些部落族主见此,知道龙家军今晚已不会进攻,心中的大石都放了下来。刚才他们紧张过度,如今他们都觉得有点虚脱,个个回大帐休息不迭,只剩凤仪女一人。凤仪女站在营门口,眉头紧紧的,良久才舒展开来。
这时方芷容的病情也已经好转,只是浑身没力,整天躺在病床上。龙雪皇几次要进来见她,都被她婉言拒绝。
她自然知道,龙雪皇停留一天才动身出发,自然是为了照顾她。当日自己醉酒之际,他能不顾—切来扶住自己,又在船舱里陪了一夜,显然对己情谊非轻。但数十万百姓的伤亡,却始终是个结。
在和文天籁一起的时候,芷容是很想回到他的身边;可真正回到他身边后,又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百姓。矛盾之下,不如不见了。说来也巧,方芷容虽然病了,但芸儿的伤却好了。在龙雪皇的身边仍旧有两名丽人陪伴。
在得知部落联军留在原地不动时,龙雪皇点点头,吩咐士兵道:“升起我的帅旗,擂起中军鼓。待会对方有人会来,你们就放她进来吧。”
工兵自然领命。此时伤势已经痊愈的公子无伤不解地道:“对方有人会来?难道他们要向我们投降么?”
龙雪皇微微笑道:“稍候你就知道了。”
果然不出龙雪皇所料,不久,龙家大营外就来了一位妩媚动人的苗家女子。她眼如晨星,春波荡漾,嘴角眉梢,尽是笑意。虽然骑在马上,却赤着双脚,露出白皙皙的肌肤。龙家士兵一看之下,都不禁有点心动。
只听她甜甜笑道:“各位兵大哥辛苦了。奴家凤仪女想拜见贵家少主,劳烦各位兵大哥替奴家通传一声。”她说话娇滴滴的,把这些军士,叫得骨软筋酥,口呆目瞪,良久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去禀报龙雪皇。
龙雪皇听后,点点头,就叫士兵去请凤仪女进来。那凤仪女一进中军帐,众将心中都是一荡,纷纷收敛心神,不敢多望。
龙雪皇却淡淡道:“可笑数万南中豪杰,竟不及一女中巾帼。素闻凤仪女大义,今日一见,果然远胜闻名。雪皇在此有礼。”
凤仪女初见龙雪皇,不禁一惊,这位名动天下的青年统帅竟然是如此雍容俊朗,言谈举止间隐有王者之风。又见他不以胜者自居,彬彬有礼,心中自生好感,当下也还礼道:“奴家米伊璐,拜见龙家少主。”凤仪女甚少向人提及自己的真名,今天当众说出,以表诚意团团,无丝毫隐瞒。
龙雪皇道:“族主不必多礼。你我正值交锋之际,为何族主不避刀斧,前来拜会?还请族主见教。”
凤仪女笑得花枝招展,全身乱颤,道:“少主太谦虚了。少主天纵睿智,何人不晓?我见少主列重兵于阵前不攻,分明就是等奴家前来议和。奴家不学无术,但也闻弦歌知雅意,特来前来拜会阁下,共商天下大事。”
龙雪皇赞许地望了凤仪女一眼,道:“族主果然聪明。在下也不必拐弯抹角。我知道你们的用意,你们想借道广南,返回南中罢?”
此言一出,众将都是一惊,都想:部落联军果真敢想,现在他们被我们围住,能否避免全歼的命运还是未知之数,现在居然要想借路,穿越广南上千里的地域,返回南中,未免太过分了。
凤仪女想不到龙雪皇一口就说出自己的来意,心下佩服不已,当即施礼道:“少主当真明见万里,奴家的心思,都逃不过阁下的慧眼。既然阁下已经知晓,敢问少主,能否网开一面,放我军回乡呢?”
龙雪皇淡淡道:“理由、条件、好处。”
凤仪女见龙雪皇居然如此直接,不觉痛快,于是吟吟笑道:“阁下真是爽快。倘若有美酒在此,当可浮一大白!”
龙雪皇微笑道:“这有何难?士兵,上酒!”
早有士兵端上酒来,那凤仪女也不拿杯子,拿起酒瓶嘴对嘴地喝了半瓶,面不改色。正当众将暗自赞赏时,却见凤仪女把剩下的半瓶酒递给龙雪皇,媚眼如丝道:“少主请喝。”
众将想不到凤仪女如此大胆,都不禁暗暗称奇,站在龙雪皇身后的龙冰兰就忍不住发作,幸被芸儿按住,芸儿向她摇摇头,龙冰兰只好作罢。
龙雪皇却也不客气,拿起那酒瓶,但见瓶口留有胭脂淡红,不禁笑道:“能一亲芳泽,虽死何惧。”说完竟把那半瓶酒尽数喝光。
凤仪女见此,却又向龙雪皇丢了个媚眼,赞道:“少主好豪气。其实以阁下的才智,如何不知其中关键?阁下倘若有杀人之心,相信五族联军早成齑粉。可杀了奴家等人于龙家又有何益?一不能扬威立名,二不能开疆辟土,三不能削弱敌方力量。倒不如留下这数万人的性命,也许会帮少主一个大忙。这是理由。”
龙雪皇仍旧不动声色,道:“请讲。”
凤仪女轻轻摸一摸玉腕上的两个金环后,才道:“少主神勇,天下皆知。但若以北西两国作对手,相信也感吃力罢。少主能抛弃前嫌,毅然和南朝结盟,当然是为对付北国。但大西国呢?大西国力虽然不强,但倘若他们趁少主出征在外,与北军激战之际突然进攻,不知少主有何对策?”
“听说阁下已经将辰沅两州赠给宗望少爷,这可保湖南西境无恙。若大西沿长江南下,从江陵直接攻取澧州呢?相信少主也为之心烦吧。既然如此,何不放我们五族联军一条生路,让我们回去收拾阎曲靖后,再出兵骚扰重庆一地。大西见后方不稳,必然不敢轻易出川,龙家自可专心会同南朝对付北军。这个条件。不知少主意下如何?”
龙雪皇静静地道:“族主所言也不无道理。可你们要收拾阎曲靖后才能去牵制大西,须知阎曲靖的蒙舍族乃南中第一大族,这次能单独回师南中,必然是得到大西的支持,试问你们五族如何是他的对手?倘若你们战败,我岂不是白费心机?”
凤仪女忽然大声笑了,笑得十分放肆,过了一会她才收声道:“少主所言不差,奴家确实没有足够把握击败阎曲靖。况且我们族人在鄂州城下逗留日久,即使少主能让我们回去,恐怕大半南中已落入阎曲靖之手。我军失去根本,粮草不继,实在难以取胜。”
“因此我有一不情之请,希望少主派一能征惯战之将,帮助我军收复南中。同时能供应我军三月之粮。倘若事成,我们五族将奉龙家为主,不仅尽力牵制大西,还年年进贡,不敢有误。”
龙雪皇笑道:“族主好大胃口,不仅想我们借路于你,还要派兵助战。光是一句空头承诺,也未免说得太轻巧了,教我如何向家主交代?”
龙雪皇此言一出,凤仪女和众将都是一惊,自从龙雪皇担任少主以来,所有事务都是由他负责;在他之上的龙家家主龙震,早已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时间一长,不少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如今龙雪皇自己提起,许多人才想起在他之上的原来还有一个真正家主龙震。
凤仪女很快就镇定下来,道:“我相信老爷子一定会同意。因为他的媳妇要还乡,他没有理由不借路吧?”
此言一出,众将皆感莫名其妙,只有龙雪皇微微一震,但表面仍是从容自在,道:“此话怎讲?”
凤仪女笑得前倾后仰,良久才道:“少主其实已经听出奴家的意思吧?方才奴家已经说了理由,讲了条件,但还没有说到好处。我们五族的财宝已经尽数拿去买粮,我们的兵器盔甲又差,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手的。唯一有点看头的,恐怕就只有我这朵山茶花了。少主身边美女如云,就是现在身后的两位奴家也比不上。可奴家总算是一族之主,与君共谐连枝后,阁下自然可得一族敢死之士,这笔买卖,可以划得来吧。”
凤仪女说得如此直率,只听得众将心头大震,一个个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她,大家心头都想:蛮族女子果真大胆,居然以自己清白之躯作为谈判的筹码,真是可怕。而龙冰兰和芸儿也听得鸡皮掉满地。
龙雪皇仔细打量了凤仪女一番后,才毅然道:“好,我答应你的条件。我可以借路给你回南中,更派大将助你对付阎曲靖。但你也要应允我两个条件。”
凤仪女大喜,连忙问道:“什么条件?”
龙雪皇森然道:“第一,我现在尚未正式娶妻,而我也不想立你为正室,所以即使你嫁入我龙家,也只能作为我的姬妾。”
凤仪女点头道:“这没有问题。”语气有点平淡。
她来龙家之前,早已决定牺牲清白,舍身饲虎,所以无论龙雪皇如何待她,哪怕是恣意的蹂躏,也决不退缩。见过了龙雪皇后,发觉他雄才大略,神武睿智,竟然有帝王之资,不觉心动,以为若能成为他的妻子倒也不失为一件佳事;及至龙雪皇提出不立她为正室,竟然有些失望。
龙雪皇又道:“其二,时间仓促,我们今晚就成亲。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你是一族族主,又要肩负对付阎曲靖的重任。我不会让你留在我身边,你要在南中代我作战。”
凤仪女道:“这个自然。即使少主您不说,我也要返回族中的。”
既然龙雪皇不立她为正室,那么他们间的结合纯粹是利益所使,谈不上有丝毫感情。与其在他身边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倒不如征战沙场,为族人而战。
凤仪女见龙雪皇已经应允,就决定先回营,一会儿再让龙雪皇迎娶。龙雪皇也不反对,下令全营张灯结彩,犒赏三军,准备迎娶凤仪女。
那凤仪女回到大营,立即召集各部落族主,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
众人听见可以还乡,都不禁又惊又喜。只有那蒙澜沧闷闷不乐,当日他被困龙家阵中,多亏凤仪女舍生忘死救他出来。他感激之余也不禁暗生情意。在凤仪女受伤之际,他不顾族主之尊,亲自为凤仪女熬药喂汤,极尽用心。如今凤仪女竟然要下嫁龙雪皇,自然不快。

凤仪女见此,微微一笑,突然厉声道:“各位族主,我五族枉有数万豪杰,却让奴家为各族战士牺牲,难道各位族主在庆幸回乡之余,一点惭愧也没有么?”
众皆愕然。只听凤仪女正色道:“遥想当年,我们六族联手,纵横西南,是何等威风,连堂堂大西也惧我们三分;如今我们东躲西藏,四处逃窜,究竟所为何事?古人道:‘单箭易折,群箭难拆。’倘若我们六族齐心协力的话,哪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我们返回南中后,面对的第一个敌人就是阎曲靖,倘若你们不想被他打败的话,就好好想一下今天的窘境吧!”
四族族主面面相觑,良久,施浪族族主蓝江才道:“凤仪族主所言极是。依我看,我们五族不应再有你我之分,共同推选出一真正的盟王,大伙儿都听他号令,打败阎曲靖,重建我南中!”
众人皆无异议。蓝江见此,便道:“既然如此,我就推举凤仪族主为我们盟主,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皆想,在他们当中,凤仪女无论才智、威望、气量、武艺都远胜他人。她不在的时候,五族联军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及至她复出后,五族将士精神都为之一震。
她虽无盟主之名,却实有盟主之实。何况当她委身下嫁龙雪皇后,在安全返回南中前,都牢牢掌握着五族的命运。谁敢得罪他,只要她在龙雪皇的枕边一吹耳边风,吃不了都得兜着走。既然如何,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让凤仪女成为盟主。于是也就纷纷答应。
凤仪女也不客气,她朗声道:“难得大家如此厚爱,奴家也就当仁不让了。不过,在奴家担任盟主之前,有话必须言明的。既然奉奴家为盟主,纵然有不是之处,请各位也必须听奴家军令。无论大小事情,一律按军中的五十四道律令行事,谁敢违反,纵是在座各位,也定以军法处置!”
此言一出,众族主都是一惊!心想:虽说凤仪女素无野心,但倘若真的按她所说去办,自己和族人的性命岂不是都让她紧紧攥住?万一她起了不良之心,自己和族人焉有救么?
凤仪女看出众人的疑惑,笑道:“请各位放心,奴家所以要强调律令严明,不过是望五族将士服从军令,让奴家能够做到军令如山,令出必行。只有做到指挥将士如臂使指,才有足够的实力与阎曲靖决一死战。我浪穹并非大族,纵然要称霸南中,也无力而为;何况奴家不过是弱女子,日后还为人妇,侍奉龙家少主左右,怎有非分之想。各位大可放心。”
众人听后,心中稍安。大家也明白,部落联军人数虽众,但往往不堪一击,就是因为令出多头,各部落为了各自利益,都不肯尽力作战,反而互相推委,弄得如同散沙。
倘若选出盟主后,仍然做不到统一号令,那根本就没有意义可言。凤仪女所说的也不无道理,看来只好把性命都交托给她了。众人都被迫应允。
凤仪女见此情形,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还是把这些族主唬住,否则自己的牺牲就毫无意义可言。带着这群无能之辈去和阎曲靖作战,倘若做不到号令严明,还是各自为战的话,无疑是自寻死路。
她当下道:“军中五十四斩条例甚多,望各位回去后,好好记熟,然后立即向族人解释清楚,颁布律令,不得有所怠慢!”
众族主唯唯诺诺,先后告辞离开。凤仪女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屏退左右后,面上露出无比寂寥的神色。
很快自己就要嫁入龙家了。龙雪皇确是个美男子,而且也有帝王之资,在他身边一定会多姿多彩的,况且自己刚成为五族盟主,也算是无比风光的事情。可自己为什么还是感到闷闷不乐呢?
苗女素来开放,清白之躯并无多大意义,自己也从来没有把它看在眼里。之前自己还是完璧,不过是因为没有遇上合适的男人而已。为了让数万人回到家乡,把它献给龙雪皇实在不算什么。
但是,以堂堂五族盟主之尊,居然只是他的姬妾而已,而且还是在对方没有正室的情况下,也算是一种最大侮辱了。将来的他,恐怕不只一两个姬妾吧。对他来说,自己也许是可有可无的。
被族人捧为凤之女的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如此低贱,真是讽刺啊!进他大营时,自己卖弄风骚的样子,恐怕没有一个族人愿意相信吧。当时也许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想来,尤其是成为五族盟主的现在,真是想一想都要吐的。
不过这又怪谁呢?一切都不是自己选择的么?既然走了第一步,不管怎样,都应该继续走下去啊!为了凤之女的名誉……不觉间她便闭上眼睛。毕竟一夜未睡,方才连干两番大事,虽然时间不长,却都甚耗心神,竟自入睡。
朦胧间,凤仪女仿佛回到她出生之日,母亲正怜爱无比地抱着她,眼光充满点点泪珠;而父亲则在旁看着,笑得合不拢口。他兴奋得难以自制,在家中不停地来回走着。
忽地有人惊叫:“凤凰啊,有凤凰飞过啊!”过了一会儿,全族百姓蜂拥而至。他们团团围住她的家,人人都说,分明看到一凤凰飞进这里。
待得知有一女孩刚降生后,族长大喊:“这小女孩是凤凰托生,是凤之女!她会守护我们,她会带给我族数不尽的幸福快乐,数不尽的金银财富!让我们恭迎凤之女的降世!感谢天神!”
全族百姓为此而欢欣不已,载歌载舞三日才罢。
不觉间,她已经七岁,长得水灵俏丽。大家都十分怜惜她。可是,这凤之女并没有带给大家多少欢乐。南中征战不休,连浪穹族难以独免。每日都有族人战死,每日都有家庭啼哭。
被众人捧为掌上明珠的她从不悲苦为物,依旧缠着一位刚失去父亲的小伙伴作游戏。那伙伴也不懂事,他不明白娘亲为何哭得如此伤心,不知父亲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还和凤之女玩得十分开心,发出欢乐的笑声。
那娘亲被惊动,她走了出来,拉开自己的儿子,恶狠狠地对凤仪女道:“你这恶魔之女,人人都说你是凤之女,会带给我们好运。可是,自你出生以来,我族就没有一天停止过厄运。那么多人死了,你还那么开心……你不是凤之女么,把我的丈夫还来,把我的丈夫还来……”
凤仪女惊呆了,她知道自己是凤之女,得到大家的疼爱,却从来不知大家对她有如此高的期望。看着平素对自己极好的大娘居然也对自己恶语相向,听着她呜咽的哭声,想起这些日子来大家那郁郁寡欢的表情。她明白,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好报答这些对自己很好很好的族人们……那一刻,她长大了。
她认真地练武,以她的悟性,很快就胜过了族中的第一勇士;她用功地读书,凭她的才智,很快就超过了族中每一位长老。
人们对她的期望就更大,他们推选她为族主,把全族的财产、性命和荣誉都交给了她。而她,在大家的注视下,拼命地努力着,不断地让自己变得更强、更强,好守卫族人的一切。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还是失败了,大批的敌军袭击她的部族。大批大批的族人战死,他们临死前,眼睛都睁得大大,看着凤仪女:你是凤之女,应该会带给我们数不尽的幸福快乐,数不尽的金银财富!
为何会这样呢?为何会这样呢?死去的人盯着她,活着的人看着,她感到无尽的恐惧,大声道:“我已经尽力了,我已经尽力了……你们要原谅我,你们要原谅我啊……”凤仪女蓦然惊醒,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可面上已有泪痕。
突然,帐外的族人大声禀报道:“迎亲的队伍来了。”
凤仪女连忙返回内帐,好好打扮一番,才出来迎接迎亲的队伍。她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但见在乐队吹吹打打声中,迎亲队伍各拿花瓶、灯烛、香球、妆盒、照台、裙箱、衣匣、青凉行踪伞、交椅等物,跟着喜车而来。
他们把带来的箱子一一打开,财礼霎时堆积如山,有销金大袖或红素罗大袖缎,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团冠,四时髻花,上细杂色彩缎匹帛,花茶果物、团圆饼,丰酒……不一而足,直看得凤仪女眼花缭乱。
前往女家。这时队伍走出一群女兵,她们抱来七八个红缎包袱,又带来好几对描金漆皮箱,拥着凤仪女再次进入内帐,把她的衣服脱下,换上新娘子的大红衣服,你梳头,我绞面,你簪花,我大鬓,忙得不亦乐乎。
凤仪女耐着性子由她们搞怪,好不容易弄完,对着她们带来的菱花镜一看,哪是一个征战沙场的蛮族女子,分明一个活脱脱的汉族俊俏小媳妇。凤仪女不禁苦笑:进入龙家,恐怕连浪穹族族人的衣服打扮都得改掉了。这时她们又脱掉凤仪女的战靴,换上绣花鞋。凤仪女走了几步,甚觉不惯。
那些女兵又出描金漆皮箱中拿出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花粉盘、画彩线果,交给凤仪女的侍婢;然后就请凤仪女再从另外几个描金漆皮箱拿出些双匹绿紫箩,金玉文房玩具、珠翠等“女工”作为礼物“答回”。
凤仪女见她们搬来搬去,只觉得好笑。她哪里知晓,因为军情紧急,许多当时的礼俗都已经去掉。要不然,她恐怕还没有进龙家就怕会发疯。而龙雪皇也知凤仪女不懂汉家风俗,身上自然也没有女工,难以回礼,故此让迎亲队伍把这些东西也带来,让凤仪女亲手拿出后,再放回去,就算是回礼了。
这时,有“克择官”报时辰,茶酒司仪互念诗词,促请“新人出阁登车”。凤仪女很快就被这些女兵送上喜车,不用再走路,否则肯定摔倒。
新人一登上车,从人却不肯起步。此刻,有人念念有词:“高楼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凤仪女哪里懂他在说什么,幸好那些女兵早有准备,知道他来讨赏,吵咬利市,谓之“起担子”。她们只得赏了这“求利市钱酒”的。从人方肯起程。
众人簇拥着喜车,一路上吹吹打打,一直向龙家大营走去。五族士兵看着这批大吵大闹的迎亲队伍:心中都好像有根刺的,十分难受。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士兵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他泣道:“我们真是没用啊!居然让我们的凤之女受辱,嫁给那个小白脸做小妾。真是丢人啊!”
一个已有五十岁的老军长叹道:“什么小妾!那个龙雪皇分明就是侮辱我们,他明明还没有娶妻。说到底,凤之女是牺牲了她的幸福换取我们的平安还乡!可让我们的女英雄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们怎么有面目见家乡父老啊!”
又有一个老军劝解他们道:“算了,算了。木已成舟,我们伤心和自责都是没有用的。听说凤之女还会回来当我们五族的盟主。倘若要洗刷今日之辱,到时就要好好听从她的号令,让我们五族联军天下无敌,这样才对得起她啊!”
“对,我们不能再是这样了。”那青年士兵止住了眼泪,双目发出慑人的精光。那老兵却是怔怔道:“凤之女,你要加油啊。过了今晚的侮辱。明天一切都会改变的。凤凰涅盘,烈火重生,方能凤翔九天。不过,你受的委屈实在是太大了……”
来到营门前,女兵们请凤仪女下车后,早由“阴阳先生”拿着盛五谷豆钱彩果的花斗,向门首撒去,谓之“撤谷豆”,意在压“青羊、乌鸦、青牛”“三煞”。古俗认为,“三煞”在门,“新人”不能入,否则会“损尊长及无子”。“撒谷豆”,“三煞”则自避。新人方可进门。凤仪女耐着性子等着。
等撒完谷豆,凤仪女却见面前铺着长长的毡席,一女子捧着一面镜子在前面倒行,谓之照妖。凤仪女也不顾什么,直径向前行走,不料那绣花鞋甚是不惯,她差点摔倒。
这时就有二女上前,左右扶持行走。走不几步,却见眼前放着一马鞍。凤仪女正莫名其妙,女兵们请她先跨马鞍。原来当时战事繁多,家人常常要乘马避难,故此按风俗,一般新娘都要先跨新郎的马鞍,以备将来不时之需。凤仪女半生戎马,跨马鞍自不在话下。过了马鞍,却还要在草上秤上过。
好不容易入了中军大帐,却见堂中置一马鞍,龙雪皇一身红装,高坐其上,俊美难言。凤仪女呆了一呆,早有随行人员按照风俗,代表女家向龙雪皇敬酒。龙雪皇连饮三杯后,她们才请他下马鞍。
凤仪女以为他会立即下来,不料一请不动,二请仍是不动,直至连着请三次,才能把他请下来,这叫“上高坐”。原来按当时风俗,凡是举行婚礼,只有女婿“上高坐”才称得起是婚礼中最隆重的仪式。如有谁家不设此礼,就会被男女宾客视为“阙礼”。
这时,新人家的“门额”,横挂一条彩帛,已被人扯裂开来,夫婿进门后,众人争着扯着碎片散去。这叫“利市缴门红”……
中军大帐中热闹非凡,而帐外更是欢天喜地。看见迎亲的队伍回来,龙家士兵不禁也在窃窃私语。
“喂,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少主这么快就讨了一个妻子,不,是小妾回来。嘿,他可真有艳福。”
“哟,这你就不明白了。少主是不世的豪杰,是非常人自然有非常事。他长得又俊,自然会有许多女孩投怀送抱。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可对方是那可怕的婆娘——凤仪女啊。当初和部落联军交战时,她左冲右突,杀了不少我们的弟兄。她长得虽然不错,可就是太凶了,少主怎么看得上她啊?”
“什么婆娘,是少主夫人。她征战沙场的模样我倒没有见过。可我倒是见识过她的风骚。今天早上她来的时候,我在营门看得清清楚楚,那种骚劲和浪劲,可真不是一般女子所有的。”
“你可别想歪了心,她是少主夫人,她是少主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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