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荒村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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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东,洛水河边。
雪已经停了,天空的阴云渐渐散开,泄出了一缕阳光。茫茫雪原中有一片不大的树林,光秃秃没有一片树叶的树枝上压着积雪,白雪映着阳光,为这些本已不堪入目的树木换了一身装扮,增色不少。
一棵树下,有一团隆起的雪堆,忽然动了一动,抖散了压在上面的积雪,露出一个人形。
这人伸出一条手臂,抹掉自己脸上的积雪,露出一张年轻的枣红方脸。他眯着眼睛,仰望了一下正当中天的太阳。又提起另一条手臂,那只手中,握着一根棍子。撑着这根棍子,他缓缓站起。
这人正是前天夜间在洛阳城中洛水河边跟前来抢夺手套的江湖人一场大战的福印。
福印拄着棍子,慢慢走出这片小树林,走到外面的茫茫雪原上。
身上的衣衫还是湿透,福印一边走,一边运起内劲,将衣衫上的冷水蒸发掉,化成水汽,散到空中。这时若有人看到的话,会发现这红脸少年全身都包围在一片雾气之中,身形朦胧起来。
福印经过这两天的调息疗伤,本就不重的内伤早已被他自己治好。但是身上有伤,尤其是右腿上中了两刀,却是没法用内功疗好的。所以走路的时候,还要拄着盘龙棍。
盘龙棍竟然被当成拐杖用,若是兵器有灵,不知道会不会感到委屈。
身上的伤还不是大问题,最严重的是,他发现自己生病了。
在下着雪的大冷天跳进洛水,在水中浸了半个时辰,爬上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竟是再也没法行动。艰难地爬进洛水边上的那片小树林,躺在一棵树下调息疗伤,恢复体力,埋在雪里两天。受伤,疲惫,饥饿,再加上寒气乘虚入侵,他虽然身强体壮,内力深厚,还是病了。
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身上的衣衫已经蒸干了水分,穿着舒服多了。感受着天空的太阳照到身上的暖意,福印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阳光如此可爱。
他很随意的走着,不辨方向,不问路途,迎着阳光走去。脑海里却又不停地闪过前天夜里那场恶战的情景。
胡章死了!为他而死!
这么一个有望跻身当世一流高手的憨汉子,就这么死在那女人的刀下。
当时胡章看到这么多人围攻福印,愤怒不已,就出手相助。在这汉子心里,或许已经将福印当成了自己的兄弟,虽然只是他一相情愿的说过要结拜的话。
他的加入,为福印减少了压力,但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在他将第五个人一拳打飞的时候,被那使九环大刀的肖容华从背后劈了一刀。
胡章临死的时候,只来得及大叫一声:“福印兄弟,快走!”
说完不顾自己背后伤势,就一头撞进包围着福印的人群,发疯似的出拳,逼开了几人。但是,那肖容华一刀得手,……
怎肯放过他?又追上来加了两刀,胡章终于倒地不起。
福印在那一瞬间,也疯狂了,拼着腿上挨那女人一刀,一棍将肖容华的脑袋砸得稀烂,为胡章报了仇。
什么杀戒,什么慈悲,什么让对方知难而退?福印全都抛到了脑后,他这一刻只觉得意识有些乱了,不停地挥棍,杀人,挥棍,杀人。
福印现在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是十几个,还是二十多个,他只记得,自己的眼中看到的,全都是殷红的鲜血,夹着白色的雪花,在眼前飞过。地上的白雪,也被鲜血染红。尸体倒了一片,被落下的雪花慢慢掩埋。自己身上也留下了不少刀割枪刺的伤口。
最后,他的背心又中了一拳。这一拳的内力强劲,若是放在其他时候,福印或许还不当一回事,但是在这时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内力也有枯竭的趋势。这拳劲侵入体内,伤到自己的经脉。
这一拳也将思维混乱中的福印震醒,他知道再这样杀下去,自己难免要被制服。对方或许因为他师父的关系,不敢杀他,但是这屈辱终究难免的。
福印清醒之后,马上想到了退路。他装出力竭不敌的样子,边战边退,一路退到洛水边。对方的想法中,洛水就是阻碍,他退到洛水边就将没有退路,没有想到他要跳水逃遁这一着。当其中有人忽然惊觉,喊出来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往后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洛水中,顺着水流潜游出城,到洛阳城东十数里才爬上岸来,躲进那片小树林中调息疗伤。
胡章之死,令福印心中难受。虽然那胡章开始也是为了那手套而来,两人也只是初识,但是福印对这汉子很有好感。更何况,他是为了自己而死。
晋州“铁拳”,不知道他师父和师兄都是什么人?家里可还有其他亲人?日后有暇,一定要往晋州走一趟。福印想着,走出来那片雪原,前面稀稀落落有几户人家。
福印觉得肚子越来越饿,脑袋也越来越沉,看来要找户人家休息一下,问他们要点东西充饥才行。就认定了其中最偏僻的一户人家,举步走去。

虽有人家,但是外面却看不到什么人。福印走到那户人家门外,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一对乌黑的大眼睛从门后探出来,看了福印一眼,显出惊骇的神色。
“爷爷!”一个带着惊慌语气的清脆声音从门后传出,只听见蹬蹬脚步声,却是那开门之人往里面跑进去了。
没这么吓人吧?福印往自己身上一看,果然有些吓人:衣服已经多出被刀割破,自己和敌人的血迹染红了衣服,有些地方的血已经凝结成块,手里还提着一个棍子。虽然没有镜子,但想来自己此时头发肯定也是乱糟糟的,看起来还真……
不像好人。
门被打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门内,看着福印,没有说话。
“老伯。”还是福印先说话,“我不是恶人,我是遇到强盗才弄成这样的。想向你讨一点东西充饥,不知道行不?我可以付钱的。”
老人一听这话,脸上神色一下子轻松许多,一边让福印进屋,一边大发感慨道:“这世道,连这里都有强盗出没了。唉,我是看不下去了。进来,进来吧。小娟,去弄碗饭来!”
农家也没什么好吃的,但是福印饥不择食,一碗糙米饭倒也吃得香。吃饭的时候,那个叫小娟的小女孩一直站得远远的,看着他,眼中有些惧怕,有些好奇,却不敢接近。那老人却是在一旁连连感慨,什么世道太乱啊之类的话,反反复复说个不停。
吃完之后,福印从怀中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就转身离开。那老人不肯要,拿起来要还给福印,被福印快步逃走,追之不及,只得拿着。
福印走在雪地里,暗中考虑下一步的行止。自己身上带伤,不能再在江湖人面前出现,不然再来一次围攻,恐怕就没有侥幸了。
这次计划本是不错,借对方都想独得手套的心理,和对自己武功的轻视,本该很容易挑拨起他们互相的敌视,让他们自相残杀,自己只要收拾残局就成。等将这些人都解决了,自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回家看看父母。可是没想到自己的性子,破坏了这计划,反害得胡章送命,自己最后还是大开杀戒,受伤逃遁。
这副样子,是不能进洛阳城了。再去白马寺,自己这模样,怕会惹人注目,为白马寺惹祸,看来又要找个地方暂避几天,将自己的身体调理好,再去洛阳找钟勉讨回手套,再做打算了。
早知道自己的计划不可行,将手套交给钟勉保管,也显得有些多余了。完全是多此一举,还是放在自己身上好了。以后再遇上想来抢夺手套的,见一个打一个,遇到人多的就避开,不让他们有围攻自己的机会。
拿定了主意,福印辨了辨方向,往北走去。
拄着盘龙棍缓缓而行,走了一下午,终于发现了一个荒村。
洛阳在六年前曾经战火,周围的村庄自然也受到影响。这个荒村大概也是那时候毁于战火,不知如何,到现在还没有人烟,但是以前的房屋还在,虽然残破,也是个暂时栖身的好去处。至于吃食,这附近还有一片林子,一条河流,虽然冬天不是捕鱼狩猎的好季节,但是要找些只供一个人吃几天的东西,应该不是很难。
福印勉力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在荒村转了一圈,不留痕迹,但是毕竟右腿受伤,有些勉强。他找了一家看起来还比较完好的房屋,推门进去,进到里间,也不顾床上已经布满灰尘,衣袖一挥,掸掉一些,就盘膝坐……
下,安定心神,心主命关,神主魂魄,运转起自己所习少林禅功。缓缓伸展四肢,静中有动,锐气若发,让四肢牵动全身骸节,五脏六腑,非禅非动,妙用无穷。
深夜,当福印运气体内真气,逼出侵入身体的寒气,身上渐渐冒汗的时候,忽听得外面有人走动。
这个地方谁会来?福印疑惑,马上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将呼吸调节到若有若无,全身毛孔收缩起来,不让自己的身体泄露一丝讯息,竖起耳朵,倾听外面动静。
外面那人显然也是一个武林高手,在几家房屋间迅速转了一圈,似乎在察看地形,然后推开了福印进的这家房屋的东侧一家的大门,进到里面。
接着就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福印知道必有下文,不敢松懈,继续维持原先的状态,凝神静听。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又有人从西面进入这个荒村。这人似乎来得光明正大,不像先前那人一般鬼鬼祟祟,一步步踏在雪上都发出声响。从福印栖身的房屋外走过,走到前面那人藏身的房屋前。
忽然,只听得一声爆喝,唬得凝神静听的福印也是心中一跳。就听见有人一拳捣在隔壁那间房屋的墙上。“轰”一声,土墙倒塌,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跟着传来:“薛师叔果然机警,只是你花那么大劲,拆房子干什么?”
“若非你在我经过时露出杀机,我还真发现不了乖侄女你竟然藏在这里。”一个男子嘿嘿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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