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拘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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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浑浑噩噩地,他觉得自己的头好沉,好困,四肢麻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好像不是自己的,张开口说话也说不出来。想睁开眼看看这是怎么了,他努力地睁了一下,也宣告失败了。胸口,一丝丝温热慢慢传来,他知道,自己那块黑色的玉石就佩戴在那里,胸口竟然还能有知觉,这让他异常兴奋。
自己这是在哪里?自己是怎么了?他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就是心中刚想起了这两个疑问,头就剧烈地疼了起来。鱼龙吓得什么也不敢想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鱼龙感到有一只手放到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那是娘亲的手!没错,那么熟悉,是娘亲的手!鱼龙感到一阵欣喜和激动涌上心头,心中也是一振,娘亲就在身边,就在自己身边。有娘亲在,自己什么都不怕,有娘亲呢!
不顾脑袋剧痛,鱼龙拼命思考起来:这是怎么了,是自己病了吗?
“娘亲就在身边,自己不能睡着了,得找点事儿干干!”有娘亲在身边,鱼龙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可是,干什么好呢?”
《清心咒》!爹爹和娘亲教了好几年的《清心咒》!对,就是它!背一遍《清心咒》,别让自己睡着了。
想到就做。鱼龙想到娘亲就在身边呢,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鱼龙拼命地从记忆中寻找,《清心咒》第一句是什么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正当鱼龙想要放弃时,一句话突然闪现在心中:“惟大净者”。对,就是它!想起了第一句,第二句自然而然地就接上了:“愿为说之”。
几年的苦功,也不是白费的,鱼龙把这篇《清心咒》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他想起了第一、二句,以后的就水到渠成了。鱼龙一遍又一遍地背着,不顾头痛得厉害,哦,不对,背了十几遍之后,头痛好像反而减轻了,头脑还有些迷迷糊糊,但比起刚才,已经好得多了。
发现了这些,鱼龙精神不禁大振,背诵的速度又快了许多,逐渐记起来好像自己是在哄弟弟时突然失去了知觉。一只手又在鱼龙脸上抚摸了一下,紧接着还有几滴水珠滴在脸上,鱼龙心中颤抖了一下:是娘亲,娘亲哭了!
鱼龙感到好心疼。刹那间,他好像看见娘亲就在前面,不过前方灰蒙蒙的,自己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娘亲的影子。他想追上去,动不了;想大声喊,却又发不出声音。此时,一阵黑烟涌来,周围的天地都被这黑烟湮没了,鱼龙极目四望,周围的烟雾是如此浓密,什么也看不见。黑烟更浓了,鱼龙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昏昏欲睡。“不!我不能睡!”鱼龙心中狂叫,拼命地抗争着,终于,理智战胜了感觉。虽然他不能掐一下自己的腿,不能咬一下自己的嘴唇,让疼痛来刺激一下自己,但他还是凭着心中的那股韧劲,凭着要见娘亲的念头,坚持着,始终保持清醒。
黑烟向鱼龙快速的汇聚着,有如实质,把鱼龙包裹在里面,窒息感更重,那感觉,就像上次沉在湖底一样,不能呼吸,同时一股剧烈的撕扯感传来,好像要使自己的骨头和皮肉分离开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睡吧,睡吧……”
鱼龙凭借脑海之中的一点清明,死死支撑。蓦地,鱼龙全身剧震,下腹中一阵灼热的感觉传来,并且沿经脉急速扩展开来,一股热气从身体右侧循经脉徐徐上升,一直到达顶心,然后沿右侧经脉下行,最后回归下腹,热气所到之处,感觉暖烘烘的,舒服无比,最让他高兴的是,热气流经脑颅后,那种窒息的感觉不翼而飞。鱼龙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旺盛,不由得又开始背诵起《清心咒》来,这次背诵,他觉得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清晰,有好多字,以前仅仅是认识而已,而现在,他感到自己逐渐地有了一些领悟。
鱼龙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除了精神清醒外,还是什么都不能动,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已经不再像刚才那么着急了,一边背诵着,一边体会着这种热气带来的舒适感。他发现,刚才热气绕身体一周后,不仅下腹源源不断的提供热量,按刚才路线流淌着,而且这股热流还分出无数的支流,缓缓向四周扩散着,滋润着自己的四肢和五脏六腑。
这种感觉怎么这么熟悉?鱼龙不由得思索起来,心中亮光一闪,记起了三岁时沉落湖底之事。当时的他,沉在湖底,不敢张口,不能呼吸,憋闷异常,快要窒息时,也是随着全身剧震,下腹热了一下,然后体内有一股气流缓缓流淌着,自己不用呼吸也不再憋闷。所不同的是,这次下腹比上次热了许多,气流也大了许多,能明确感受到流淌的路线并且还能滋润着四肢和五脏六腑。鱼龙兴奋起来,自己还在真是福大命大,每次快要憋死时都能绝处逢生。鱼龙睁不开眼,还不知道,受下腹剧热的激发,自己前胸的一片金鳞正在持续地发着白光,虽然时明时暗,但却从没中断,同时,胸前黑玉也比以前温润了许多,只不过由于体内热气的存在,使他没有感受到黑玉传来的温热。
对于前胸的金鳞,鱼龙从来没感到过奇怪,只是自然而然地认为,既然自己有,那么每个人就都有,当然,他潜意识里是这样认为的,实际上,鱼龙压根就没想到这一方面。对于金鳞的用途,他也没想过,更不知道金鳞曾救过他一条命。
鱼龙也没有想到,此时他是在和死神抗争,而此刻守在他旁边的他爹爹和娘亲也没有想到——直到几天后有一个道士找上门来。
※※※
鬼姬眼看着一丝丝的黑气没入皮偶之中。白骨法器产生的黑烟是她用数十阴魂炼成的,借助于法阵的禁锢作用,可以迷失所害之人的本性,剥夺其魂魄对**的控制,通过法决使其魂魄离体,再拘禁于法阵之中,用阴幡炼化。
借助于法阵和皮偶,鬼姬清楚地感觉到鱼龙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没有几个人能与拘魂法阵相抗,虽然这是个不完全的法阵。她知道,自她把皮偶放入法阵,贴上符咒时,鱼龙的魂魄就被禁锢住了,像个活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就等着运行法阵,使其魂魄离体了,不出意外的话,不用一时三刻就完事大吉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就在她打坐行功之际,浑浑噩噩的鱼龙感受到娘亲的抚摸后,产生了巨大的动力,误打误撞地凭借《清心咒》使心神慢慢清醒过来,法阵对鱼龙的作用已经大大降低。
《清心咒》系佛家著名分支法华宗的入门功法,法华宗入门弟子的修行都是从《清心咒》开始的,其作用是让入门弟子修心静气,消除心魔,坚定心志,防止入门弟子在修行中堕入邪道,又防止入定时受外物干扰而走火入魔。正觉寺的慧真方丈为驱散鱼龙前世梦境,将《清心咒》送给了鱼庄主,诵读时所散发的一片宁静祥和从小就影响着鱼龙的心境。而教鱼龙识字也是从《清心咒》开始的,虽然鱼龙对《清心咒》所言似懂非懂,但毕竟诵读达三年之久,其心志之坚定已经大非常人所能相比。

如果在鬼姬符咒刚贴上皮偶时立即施行拘魂术,心神受制的鱼龙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当鱼龙心神恢复,凭一点执着与外在危险抗争时,内丹的部分力量被激发出来,自动地对鱼龙进行防护,使她最终功亏一篑。——这些鬼姬都不知道,自然是不会后悔的。
鬼姬施法之初,黑环发出的黑烟顺利地没入皮偶之中,然而不就就遇到障碍,显示鱼龙灵智尚存,于是逐渐加强输入法阵的法力。从黑环内的黑烟比以前浓了很多,在皮偶周围连结成片,把皮偶湮没其中,鬼姬催动法力,黑烟大举向皮偶冲去。在皮偶内部,黑烟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并且屡攻不下,这使鬼姬大为吃惊,怎么也想不明白鱼龙是怎么恢复灵智的。
鬼姬又惊又怒,她不知道是有同道之人在鱼府和她对抗,还是自己低估了鱼龙——这个六岁孩子的力量。她咬了咬牙,法决再换,环绕在皮偶周围的黑环渐渐缩小,变粗,并向皮偶套去。这是鬼姬修炼的离魂圈,由七件白骨法器产生的黑气凝结而成,一般来说,不会轻易用离魂圈直接攻击,除非碰上功力很深的修真者,用离魂圈散发的黑烟就足够了。由于离魂圈与鬼姬元神相连,就算成功,其元神也会元气大伤,施法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修炼,才能恢复损失的元气。
在鱼龙的拼死抗争下,虬龙内丹终于被激发了,释放出一股热流与黑气对抗着。离魂圈环套上皮偶时,鱼龙灵智已经完全恢复了,感受到了《清心咒》的好处,不停地诵读《清心咒》;热流在鱼龙体内流淌着,把侵入的黑烟排了出去,与套来的离魂圈对抗着,相持不下。
鬼姬已经开始后悔,要是把拘魂法阵摆全,恐怕早就完事大吉了,哪还需要花费这么大的周折?感觉到离魂圈遇到的抵抗,鬼姬已经顾不得用鱼龙魂魄来修炼阴幡了,拼命地催加法力,力图一举毁灭鱼龙的魂魄。
鱼龙前胸的金鳞亮了起来。
皮偶微微晃动了一下,突然射出一层白光,把黑烟排斥出一尺之外,鬼姬元神大震。
鬼姬不禁大骇。
自从鬼姬学会拘魂术以来,尚未遇见这种情形,皮偶竟会射出一圈光晕,把离魂圈排在外面,连自己的元神都受到震动。“这个鱼龙是什么人?还是有什么高人在鱼府坏我大事?”鬼姬惊骇地想道。鬼姬以前曾对付一个与自己功力差不多的正道弟子,由于对方有一个同门帮助,最后只好使用了离魂圈,虽然赢得艰难,还是把那个正道弟子的元神击散了。
“恐怕只有真人级别的修道者才能把自己的离魂圈排斥出这么远。”鬼姬暗想道:“难道这个与自己作对的是一个真人不成?”
鬼姬拼命地变换法诀,法力也毫不保留地催加入法阵之中。但见离魂圈时大时小,皮偶周围白光时明时暗,但离魂圈始终靠近不了皮偶,白光也始终没有中断。
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时辰,鬼姬感觉到法力渐渐枯竭,毕竟自己地元神恢复了只有七八分啊,如果自己元神未损,即使鱼龙有真人帮助,自己也有把握毁灭他的魂魄。一时间,鬼姬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在这以前,这个术法从没用过,甚至想都没想过,使用这个术法,虽然威力剧增,可对自己而言,与自杀何异?眼前又出现了柳氏那又哭又笑的身影,鬼姬暗暗决定:“唉,不管怎样,今天要完成恩人地心愿”!
咬破自己的舌尖,鬼姬张口冲着离魂圈喷出一道长长的血箭。离魂圈遇上血箭,与血箭融和到一起,射出一圈圈黑色光晕。剧烈的翻腾着,离魂圈急速地向皮偶套去。越靠近皮偶,离魂圈遇到的阻力越大,速度也越来越慢,但,还是一点点向皮偶套去。
皮偶周围的白光向后退缩着,越来越暗。终于,离魂圈眼看就要套上皮偶,就差一点点,鬼姬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带点欣慰,也带点凄凉;白光也快要消失了,就剩一点点!
离魂圈刚刚碰上皮偶之际,皮偶突然白光大盛,整个屋内都闪了一下。离魂圈遇上白光,迅速土崩瓦解,并且残余散逸的黑烟也被白光化尽了。
鬼姬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用不甘心的眼神望了皮偶一眼,缓缓倒在地上。
徐氏房内,鱼龙前胸的金鳞变得忽明忽暗,后来渐渐地黯淡起来,眼看就要消失了。突然白光剧闪了一下,众人不禁都闭上了眼睛。
鱼龙前胸金鳞白光剧闪,之后便黯淡下去,白光逐渐消失。鱼庄主看了看钱神医,钱神医赶紧上前,又重复检查了一通后,乐呵呵地告诉鱼庄主:“恭喜庄主了,现在二公子下腹已经不想刚才那么烫手了,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恢复正常了。另外,鼻息均匀,脉象平稳有力,已无大碍,等他睡醒,应该能恢复正常了。不过,二公子一天没吃东西,可以喂点稀粥之类,不可过饱,以防引起脾胃不适。”鱼庄主试了试,放下心来,向钱神医连到辛苦,陪钱神医去前厅喝酒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鱼龙才悠悠醒来,睁开眼,发现了正凝望着自己的徐氏,大叫了一声“娘亲”,抱住了徐氏的脖子,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能动了,能说话了。他高兴地掐了一下手指,感到疼痛,确信不是在做梦,心中狂喜之下,泪水泉涌而出。
徐氏喜极而泣,连忙让丫环端来参汤,亲自喂到儿子口中,估计鱼龙吃了七八成饱后,就放下勺子,让丫环收拾下去。谁知道鱼龙饿坏了,一把抢过碗,三口两口喝个精光。
看鱼龙吃饱了,徐氏才问鱼龙刚才发生了什么,鱼龙怕娘亲担心,只说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就好了。心中想起刚才似梦非梦,犹有余悸,不禁又紧紧搂住徐氏地脖子。
徐氏问道:“刚才你下腹滚烫,前胸金鳞发光,有时竟然亮得耀眼,是怎么回事啊?”
鱼龙大奇:“有这会事?你们的鳞片也发光吗?”
徐氏笑道:“傻孩子!你以为人人都长着鳞片啊?举国上下,生来就带有鳞片的,恐怕就你自己吧?”
鱼龙仔细地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鳞片,摸了又摸,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看来这下腹发热是很有好处的,每次遇到危险都能安然渡过。这金鳞发光嘛,自己没看见,不过也应该不是坏事。想着想着,鱼龙躺在徐氏怀中就睡着了。
徐氏轻轻放下鱼龙,盖好被子,守在旁边,不过没多久,就靠着小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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