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军被一阵轰炸下来已是溃不成军。战场之上，血肉模糊。那些被炸飞了头颅的或许还是幸运的，死了当一了百了。更有许多人被炸断了双臂、炸残了双腿，流淌着血，在泥地上滚爬哀号。
段达心有余悸，心想李密若还有杀着，那定会让己方损失惨痛。他思索片刻后，终于下令退军。
而那些冲进瓦岗寨的洛阳兵眼见自己的军队已然撤退，为求自保，也想跟着退回去。但瓦岗兵众可不会给他们留半点机会，趁他们慌乱之际，一面搏杀，一面再度将城门关闭。把敌众关在城内，来个“关门打狗”。
秦琼抱着姜羽心、尉迟北背负着大哥。这四人在程咬金和陆从云等人的掩护下终于得以脱离杀场。
秦琼边跑边喊：“快传御医！快去叫徐军师来！快！”
但徐勋却分身乏术，只得派两名御医为尉迟南和姜羽心疗伤。
尉迟南已身中五箭六刀，鲜血自伤口处汩汩涌出，早已把盔甲染成一片鲜红。心口那支竹箭更是一箭穿心，在如此伤重的情况下，活命已然是不可能了。但他深知弟弟即便是拼了命不要，也一定要救他回来，只为了这样一个理由，他才咬牙死撑到现在。
御医望着正在不断呕血的尉迟南，叹息着摇了摇头，缓缓地站起身子。
不料尉迟北却冲了过来，猛摇他道：“陈太医，你快救救我大哥！快点啊！”
陈太医无奈地叹声道：“尉迟将军，你们兄弟俩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就赶快说了吧……”
尉迟北大喝一声，“你说什么！”一手卡住陈太医的脖子将他凌空提起。
陈太医脖子被勒，满脸痛苦，双手乱抓，两只脚亦在空中抖来抖去。
秦琼大惊，喝道：“尉迟将军你疯了！”忙抢身过来，将陈太医救下。
“咳咳咳……”陈太医又惊又惧，却哪里还敢作声？竟不再理会尉迟南的病情，一面咳嗽，一面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之外了。
秦琼斥责道：“尉迟将军，我知你心系大哥，但你也不能拿陈太医来出气啊。”
尉迟北大叫道：“我不管！我不能让大哥有事！大哥不会有事的！”
秦琼看着不忍，刚想劝慰几句，却听病床上的尉迟南艰难的开口，小声说道：“二……二弟……”
尉迟北一惊，忙奔向床头，拉着大哥的手，道：“大哥，是我不好，我这就把陈太医追回来，你等着啊！”扭头便欲去追。
尉迟南无力地抓着他的手，微微摇头，道：“算了……二弟……”
身上的伤痛已把他折磨得神志模糊，吐字不清，“生……死有命，我这……一生，能有……能有你这么个好……好弟弟，我……我值了。”
他竟然微微一笑，道：“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一岁……时，我打了你……打得很……很……”他突然很激动，猛烈地咳嗽呕血。
“我记得我记得！大哥，你快别说了，是我不好！我惹你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再不听话，你再打我！”尉迟北手捧大哥吐出来的鲜血，哭着说道。
尉迟南咳嗽着道：“咳咳……不……不，是我错……错怪了你……我……我……”他话未说完，手已自弟弟的掌握中滑了下来。
尉迟北怔怔地看着兄长，尝试着叫唤道：“大哥、大哥？大哥你说话啊大哥……”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泪已流满那张血污的脸，浸湿了衣衫。
他摇着头道：“不……不……不会的，不会的大哥，不……不！”他狂吼着冲出房间，秦琼想要拦住，已然是来不及了。
而秦琼更担心姜羽心的伤势。这女子为自己当下飞石，却不知被炸到何处？会不会也……
他猛地一甩头，道：“不会的，别乱想！”
他焦急地看着正在为姜羽心疗伤的王太医，急切地道：“王太医，羽心她……她没事吧？”
王太医把着姜羽心的脉搏，略有所思地道：“奇怪……真是奇怪！”
“奇怪什么？你快说啊！”
那王太医看秦琼一脸关切，回想起方才尉迟北差点儿就把陈太医给勒死的情景，心道：“这些个儿武将一个个都是莽夫，我还是快点回答他的问话为妙。否则他若也发起狂来，房内已无第二人可以救我了！”想到此处，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声音微颤地道：“回元帅的话，姜姑娘脉象正常，并不像身受重伤。只不过……只不过老夫却不明白她为何此时仍是昏迷不醒？请恕老夫医术不精，实在是诊断不出。”
“你说什么！”秦琼不怒而威的神态让王太医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上。他用袖口拭了拭额角的汗滴，站起身来，躬身道：“请恕老夫无能为力……”他不敢再多留片刻，抱拳哈腰，迅速退出房外。
“王太医！”
秦琼看着王太医消失在转角，怒骂道：“哼！都是一群庸医！”
他坐在床边，握着姜羽心那双犹如葱白的玉手，轻声说道：“羽心……你怎么这么傻，我秦琼不过是一介草莽，你又何苦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你这让我于心何安？”
却听病床之上的姜羽心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琼被吓了一大跳，起身道：“羽心……你……”
姜羽心眨着双眼，莞尔道：“秦大哥，你待我好，我自是也待你好。又有什么不安心的呢？”
秦琼盯着她，既宽慰又不悦地道：“好啊，你竟然骗我！”
姜羽心笑盈盈地道：“秦大哥，我装病骗你是我不对，但我冒死救你确也是事实吧？你倒说说，你要怎么谢我？”
秦琼再将她全身上下瞧了一遍，确定她并未受伤之后，又换回他那一贯保持的庄严面孔，不冷不热地道：“羽心，你既无大碍，那我便放心了。外面战况紧急，我得去看看。”说罢转身欲走。
姜羽心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大手，轻咬着嘴唇，道：“秦大哥，我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可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呢？”
秦琼将头扭到一边，望向窗外，缓缓说道：“羽心，我们俩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姜羽心抢道：“秦大哥，我明白了。你是讨厌我，嫌弃我只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她低着头，小声地抽泣着，“秦大哥，我的确不该缠着你……你是大元帅，而我是女杀手。我们俩的确不合适……”她顿了顿，又道：“我也不希望……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被别人耻笑……但是，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在你身边……默默地支持你！”
她赌气地嚷道：“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可以阻止我喜欢你！”
秦琼皱眉道：“羽心，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秦大哥，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听了我会难过的。”她忽感脸颊发烫，轻声说道：“谢谢……谢谢你抱了我这么久……”话音未落，已掩面跑开了。
瓦岗寨的病房内，生死离别、浓情蜜意。
瓦岗寨城外却是杀戮过后所留下的一堆死尸。躺在地上、漂在河里、挂在墙头……
萧然、惨烈、恐怖、死亡……已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此时的场景。
段达被火药炸破了胆，竟连己方将士的尸首也不敢派兵众冒险去收殓，任由死者横七竖八地暴尸于荒野之中。同时下令三军，退兵五里，驻守观望。
在远处一座小山丘上，笔直地站立着两个人。
他们手持长剑，相视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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