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余波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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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发生的大案,一时间令朝野震惊,举国倾注。
这个案子发生后,咸丰立刻下旨严办。可是,当办案人员来到浙江时,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变得雷声大雨点小了。他们只是匆匆的问询了一下当地的官员,便草草了事了。
调查的结果,简单的说,就是长毛作乱地方,杭州将军为国捐躯,厚厚的于以抚恤,并发誓一定要为将军报仇云云。
至于秦家,他们本就是人见人恨的角色,现在正是人死如灯灭、墙倒众人推的时刻,谁还去替他们操心?不少杭州老百姓听到秦家绝了后,还暗暗放炮仗,庆祝这个卖国世家、地方恶霸的灭亡绝种。
为什么清廷会如此草率结案呢?
按照胡升雷的分析,一是清廷没有精力来管这档子事,二是清廷为了掩盖矛盾、粉饰门面。
清廷现在正和洪杨的太平军打的难分难解,咸丰被弄得心力憔悴,哪有时间来理会这种地方上的破事。
同时,因为此事涉及到满清封疆大臣的内幕亵闻和满清权贵的声誉,所以清廷不敢深究,如果让真相暴露出去,弄得天下皆知,不但于清庭脸面上大不光彩,而且对前方正与太平军作战的清军的士气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胡升雷猜想,咸丰听到这个消息肯定十分不安,一定是煞费苦心要把事实真象掩盖起来。毕竟,他身为满清的皇帝,不可能不知道那些满清权贵形同禽兽的德行,一旦让此事牵扯开来,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因此,在搜到了太平军赃物这一证据的支持下,咸丰让太平军来当这个冤大头,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相对于清廷的只打雷不下雨,浙江地方上的各种势力却是暗流不止,洗牌不断。
杭州发生巨变,首先是杭州官场上发生了震动。
大案发生之后,第二天,杭州城内的每个官员都收到一本行贿受贿的手册,每个人的手册上面都清楚的记载着他们“做买卖”的详细信息。
杭州巡抚黄宗汉除了收到一本厚厚的手册之外,还额外获得了一个消息,他那唯一一个私生子已经被人秘密带走,替他照顾了。
与此同时,浙江布政使、按察使等地方要员,相继在某个黑夜里,偷偷的拜访了杭州某一处豪华的院落,并许久不归。其中详情,不为人所知,却也耐人寻味。
杭州大案爆发后不久,原先颁布的那些对和盛商行不利的政策法规都被悄悄的取消了。于是,和盛商行在浙江的生意开始快速恢复起来,并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发展壮大着。
在官场暗流涌动的同时,浙江商场上也重新进行了洗牌。
在杭州三大豪族死伤惨重还未平息的时候,杭州城里又开始流传起秦李赵三家银库里的银子不翼而飞的消息,至于这个消息真假与否,就只有去问当事人了。
在这段时间内,那些曾经跟随三大家族与和盛商行作对的大户商家们纷纷掉转过头,一个个都找上和盛商行,强烈要求进行亲密无间的合作。对此,胡升雷他们早就张网以待了,当然是来者不拒。
于是,不久,浙江商场便渐渐凝成了以和盛商行为核心的一股绳。
一场大爆炸,反而使得杭州乃至浙江的商业突然繁荣起来,这令很多不知道内幕的人咄咄称奇,纷纷传言,这是祛除了杭州三大恶霸家族带来的好运。
随着杭州大案的逐渐传播开来,两江三地那些知道一些内幕的士绅官员均是暗地里震惊不已,不少与和盛合作的人,也更加紧密的团结在和盛的周围了。
由此,和盛商行在长江三角洲地带算是彻底扎下了跟。
*****
转眼之间,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天气逐渐变冷,人们都开始往身上添上了厚厚的棉衣,不少人家的屋里也开始点燃了热腾腾的火炉。
杭州的诸项事宜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一些扫尾的工作,胡升雷打算留下胡雪岩继续在这里周旋就行了。他自己则要启程返回上海,毕竟那里才是他的事业基石。
此时,姚静卿和许小五都已经提前离开了杭州。许老爷子老了,松江漕帮不能太久没有许小五。上海那边的情报工作刚刚才有眉目,也离不开姚静卿的主持。
所以,这次是胡升雷自己带着护卫们走路,一路上恐怕要寂寞很多了。
这天,收拾完最后的行装,胡升雷坐在客厅里,一边饮茶,一边等着王六出去租船的消息。他敞开身上轻便的羊毛棉衣,随意的躺在太师椅上,悠哉游哉。
这身羊毛棉衣,还是胡雪岩的老婆替他买的。胡雪岩的老婆是个极其热心肠的女人,自从和胡升雷熟悉之后,对他就像家人一样关心。这不,眼看天凉了,胡升雷还不知道,她就把买好的棉衣送到商行了。
来杭州这一个月,他一共才去过胡雪岩家里两次。胡雪岩在杭州的家里有一个老母亲、一个老婆和两个不大的女儿。他老婆非常能干贤惠,胡雪岩常年不在家,都是她一个人孝敬婆婆和哺育女儿。不过,自从胡雪岩在上海有了叶花儿之后,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似乎一直不太好,虽然不吵不闹的,但是胡升雷还是能感到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多少夫妻之间该有的热乎劲儿了。
哎,真有点替他们担心啊!
胡雪岩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叫梅玉,今年十二岁,小女儿叫荷珠,今年才五岁。两个小姑娘长得都非产漂亮可爱,每次去他家里,他们都缠着胡升雷给她们讲这讲那的,彼此之间非常亲切。
前天去他家里道别,两个小女孩还抓着他的手,嚷着要跟他一起去上海呢,现在想起来,胡升雷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温馨的感觉。
正在他回忆和胡雪岩家人相处的快乐时光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王六的声音:“七少爷,你看谁来了?”
谁来了?胡升雷不由抬起头向门外看去,只见门前不远的台阶下,一个靓丽的倩影正亭亭玉立在那里。
矫健的身躯呈现出了她优美玲珑的曲线,淡青色的裙衫衬托的她仿佛一颗正在莲池里摇曳的荷叶,一阵清新幽香之气迎面扑来。姣好的脸庞上,白里透红,仿佛一朵盛开的荷花,娇艳欲滴,秀美迷人。
她竟是那个船家姑娘,杜三娘。
胡升雷陡然站了起来,他望着杜三娘的身影,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本来已经渐渐模糊的记忆又重新苏醒了过来。
她不是回上海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杭州这里了?难道我们真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他带着一丝相逢在梦中的感觉,快步走上去,不自觉地伸手去握住她的手,高兴地笑道:“三娘,你怎么在这里了?”

“怎么,不欢迎?”杜三娘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用力抽回小手,语气中似是怨意颇深。
晕,这丫头不是专门来找我吵架的吧?胡升雷苦笑着摸了摸鼻子,笑道:“怎么不欢迎?我举四肢欢迎!”
“四肢?”
“两只手再加上两条腿嘛,正好四肢!”
“净瞎说!”杜三娘妩媚的嗔了他一眼,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眨眼间,两人似乎又回到了船上那种无所顾忌的状态。
“三娘,你瘦了不少啊……”胡升雷盯着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不由叹道。
“还不是因为你……”杜三娘又瞪了他一眼,娇声嗔道,“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也不让人家知道,人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哼,哪个稀罕见到你这个狠心鬼!”
“嘿嘿,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忙嘛,忘了,忘了!”胡升雷赶紧转过话题,说道,“快进屋吧,外面还有点冷呢!”
“哼!到现在才想起来请我进去,没有诚意!”杜三娘娇嫩欲滴的小嘴一撅,似是很不高兴。
“是,是,是我不对,我的小姑奶奶,你就饶过小的吧,行了吧?”胡升雷赶忙笑着赔罪,半拉半托着她,请她进屋去。
杜三娘这才像小孩子似的,得意的哼了一声,骄傲的仰着头,抬步走了进去。
胡升雷跟在她后面,拽住想走的王六,低声问道:“你是怎么遇见她的?”
“属下今天去租船的时候,恰好看到老杜一家的船就在港口里泊着,所以就过去了。后来,和老杜谈好租船事宜之后,杜姑娘就瞒着他爹娘,偷偷的要我带她来这里,属下,属下不好拂她的意……”
“所以你就把她带来了!”
“是!”
“那老杜知道自己女儿失踪了,不是担心死了?”
“七少爷你放心,属下早就派人去告诉老杜了,相信此刻他已经知道自己女儿来我们这里了!”
“好了,那你就下去叫人准备一下,一定要好好款待这个小姑奶奶,我看她似乎对我怨气很大啊!”
“七少爷……”
“嗯?”
“这个——”
“有话就快点说,吞吞吐吐干什么?”
“喔,是这样的,我觉得你不应该责怪杜姑娘,她对你有点怨气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听老杜媳妇儿说,他们这一个月来,根本就没有回过上海,一直都在杭州附近做生意……”
“哦?”胡升雷心里一惊,赶紧问道,“为什么?”
“老杜媳妇说,这是杜姑娘的意思,说七少爷跟她说好了,回去的时候,还要坐她家的船,所以,她一定要等到你……这么长时间……”王六偷偷瞥了一眼胡升雷,下了下狠心,轻道,“七少爷,我看杜姑娘对你似乎……”
“似乎你的头,没事你就下去吧!少给我胡说八道!”胡升雷脸色不由一变,心里顿时乱如麻团。
“是!”王六神色一惧,不敢再多言,立刻退了下去。
*****
进了屋里,两人挨着一条茶几坐了下来,随即便有丫鬟小月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
“杜姑娘,请用茶和点心!”小月冲杜三娘盈盈一笑,恭敬的福了福。
“这,这……”杜三娘脸色顿时绯红如纸,显然对于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不太适应,她随即下意识的站了起来,一双小手不安的捏着衣角,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窘意,笑道,“妹妹,你客气了……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小月很有分寸的笑了笑,又把茶杯端到胡升雷的手里,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呼——”见小月终于袅袅的走了出去,杜三娘不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她刚才差一点就要被憋死了一般,嫩白的小脸蛋涨得通红,饱满的酥胸一直快速的起伏着。
“怎么,身体不舒服?”胡升雷手端着盖碗茶,嘴角含笑,用揶揄的眼光看着她。
“都是你,你故意欺负人家,对不对?”杜三娘忽然站起来,风风火火的冲到胡升雷的身边,抬起香拳就向他胸前砸去,边砸边说,“就知道欺负人家,就知道欺负人家……”
说着打着,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一个月的等待,一个月的辛酸,一个月的煎熬,早已令这个外表坚强的女孩儿,内心脆弱如纸。如果不是太想念他,她也不会冒着被人耻笑的危险,冒冒失失的跟上门来,如果不是对他想念至深,她也不会一见面,就怨气冲天!
现在,终于可以尽情的发泄了。一时间,杜三娘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止都止不住。
“好了,好了,乖,不哭了,啊!”胡升雷像哄小孩子一般,轻轻的捋着她的秀发,不停地安慰呵护她。
他心里早就被这个女孩的一片痴心感动了,刚才不过是想捉弄她一下而已,没想到会惹来如此大的风波,不由暗暗后悔,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伤了人家小姑娘的自尊心了?自己真是糊涂!
“三娘,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向你道歉了……”见她依然哭个不止,胡升雷头疼的只能用一只手抓着光秃秃的头皮乱摸,却一时想不出让对方不哭的方法来。
“谁哭了?人家才没哭呢!”
杜三娘好像是变戏法似的,就在胡升雷愁眉苦脸的时候,她突然止住了哭泣。然后,她一边抬起玉手擦拭着梨花带雨的小脸,一边竭力辩解道,“人家刚才是被风沙吹了眼,才没哭呢!你不要瞎说!”
“是,是,没哭,没哭,是我看花眼了!”胡升雷现在可不敢再刺激她了,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当他低头看到自己簇新的羊毛棉衣胸前却是一片沾湿,不由一阵苦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好不容易把这个丫头哄得眉开眼笑了,胡升雷已是一头虚汗了,只有一个感觉——累!心累!
不过,还没等他缓过气来,杜三娘又说了一句让他更累的话:“明天就要走了,人家要你陪我去集市上卖点东西,好不好吗?”
“让别人去买,行吗?”胡升雷小心翼翼的说道。
“当然不行罗,”杜三娘扬着小脸,把小蛮腰一挺,以致一个丰满的胸部鼓了起来,显得很神气地嗔道,“你欺负了人家,总该替人家做点什么吧?不要想耍赖!”
晕!她竟然让我去做最不愿做的事情!真是劫数啊!胡升雷心里不由一阵发苦。但愿这段时间内,她不要再想出什么出格的鬼主意?否则,自己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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