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船家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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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三个客人的一番好意,老杜脸上不由露出一点难色。
十两银子做头钱确实有点多了。不过,当他看到三个客人满不在乎的脸色时,又立刻心安了。拿就拿了,不拿反而得罪人,就按这位胡老板所说,叫三娘对这个胡少爷格外小心伺候就是了。
于是,他对杜三娘说道,“三娘,既然是胡少爷格外爱护你,你就拿了吧!”
听到爹爹发话了,杜三娘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伸过小手,顺水推舟的接下了白晃晃的元宝,心里确实也很高兴。她不由多看了胡升雷几眼,见他笑眯眯的样子,忽然没来由的心如鹿撞,怦怦直跳,很不平静。随即一想,反正是他自己给我的,又不是我要的,便不再那么心慌了。
胡雪岩和许小五两人见杜三娘终于接下了胡升雷的好意,不由都鼓掌喝彩、乐不可支。尤其是胡雪岩,一个劲儿的说好,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老杜也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闺女,满眼疼爱。
听到大家都在笑,杜三娘越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脸色羞红,妩媚动人,她腰肢一扭,便要向船梢上逃去。不想却被胡升雷一把抓住了。
“干啥?”杜三娘脸红脖粗的嗔道。
“三娘,你先别走,去把王六给我找来,让他来替换我!”
“胡先生,你不打了?”许小五诧异的问道。其他两个赌友也纷纷询问。
“乏了,歇息一会儿,也把运气还给你们!不能老是让我赢,你们输吧!”
不一会儿,王六就被杜三娘找了过来。此时胡升雷也顾不上什么狗屁的主仆尊卑了,立刻叫王六上来换位,他自己则又出人意料的把赢来的银子还给了三人。
“这怎么行?”
“是啊,这不合规矩的!”
“输的钱,怎么能要回来呢?”
其他三人顿时一起反对,不过还是拗不过胡升雷,最后在他的暗示下,胡雪岩以借钱的名义带头收回了银子,其他两人这才讪讪的收取了自己刚才输掉的银子。
随后,几个人相互客气了一番,赌局又正式开始。这时,胡升雷借口出去透透气,走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夜晚的星空,繁星点点,远处的江面上,影影绰绰。清凉的江风扶过身体,顿时令胡升雷的精神为之一振,刚刚有点眩晕的大脑陡然间也变得清晰无比。
此时,身后面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胡升雷没有回头,仅仅凭着敏锐的听力,便辨别出那个女孩是杜三娘。
“谢谢胡少爷!”杜三娘来到胡升雷的身旁一侧,隔着几米远,轻轻福了福,低眉顺眼的细声谢道,刚才匆忙之间竟忘记了道谢,令她颇为不好意思。
“不用了,只要你开心就行了!”胡升雷摇了摇头,凝视着远处的黑夜,淡淡的说道。
“胡少爷把赢来的钱又还回去了,大家都很高兴呢,爹爹刚才还一直夸胡少爷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胸怀宽广呢!”
世界上最宽广的就是男人的胸怀!
胡升雷淡淡一笑,轻道:“都是玩玩而已,不必认真的!对了,你怎么不在船舱里面呆着,跑出来干什么?这里还是有点冷的,小心着凉!”
“里面挺闷的,跟你一样,跑出来透透气!”杜三娘浅浅的笑了笑,“我们跑江湖的,身子骨好着呢,要不像那些大小姐……”好像觉得有点放肆了,她忙不迭装换话题,小心的询问道,“胡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的声音圆润柔和,透着浓浓的关切。
“嗯!”胡升雷点了点头,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对方,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事的?”
杜三娘亭亭玉立在船头,身材矫健,骨肉丰匀,一身青布裙装,纤细的小蛮腰上系着一条碎花竹布围裙,长长的秀发被扎成了一根乌油油的长辫子,从肩上斜甩在饱满的酥胸上,轻轻的抖动。那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凤目明亮,秀鼻挺直,小嘴微撅,娇美中透着一丝船家女儿的野性,着实吸引人的目光。
“从你脸上看出来的,人家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客人!”杜三娘眼波闪动,一边搓着手里的辫尾,一边娇憨地笑道。
“咦,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
“那当然!”杜三娘颇为骄傲的昂了昂头,一副骄傲的小孔雀样子,孩子气十足。
望着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可爱样子,胡升雷不由驱散了心里仅有的一点郁气,也激起了和她交谈的兴趣,向她招手道,“那你过来!”
“干什么?!”杜三娘脸上不由露出一副警惕的表情。
“站到我身边来,我们好好聊聊话!”胡升雷呵呵笑道,见对方的脚尖微动,摆出防御的架势,不由心惊,没想到这个丫头还会几招庄稼把式,心里对她越发产生了兴趣。
“你笑什么?”见胡升雷一直看着自己笑,杜三娘顿时忍不住了,心里的野性一上来,也忘记了母亲嘱咐她要保持女儿家矜持的话,瞪了对方一眼,嗔了一句,“站就站!你又不会吃人!”语气中明显带有一点色厉内荏、大声壮胆的感觉。
望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己身边,胡升雷不由暗自好笑,自己又不是豺狼虎豹,至于这样吗?太伤自尊了!
待她站定下来,胡升雷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轻声问道:“三娘,你今年几岁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杜三娘好奇的反问道,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大撒娇嗔道,“什么叫几岁?那不成孩子了嘛!”
你本来就是个孩子嘛,女孩子!胡升雷呵呵笑道:“随便问问呗,不说就算了!”
杜三娘沉吟了一会儿,便脆生生的娇道,“我娘是不让我随便告诉你们男人年纪的,不过,我看你挺顺眼的,又给我……就告诉你吧……不过,你也得告诉我你的年纪,还有名字!”
这丫头,倒是一点也不吃亏!胡升雷笑了笑,告诉了她自己的年龄和姓名。
“我……我今年十七岁了!”杜三娘有点害羞的低头说道。按照当时当地的风俗习惯,十七岁了还没有嫁人,就会有人说闲话了,所以她心里有点忐忑,怕胡升雷看不起她。

“什么?这么小啊!我还以为你已经二十了呢?”也许是天天劳作的关系,杜三娘的身体发育的极为健康饱满,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
“什么?”这下轮到杜三娘不乐意了,一听到对方说她有二十岁,她马上嘟起了小嘴,不高兴的嗔道,“你从哪里看出我已经二十了?竟是胡说八道!难道人家真的生得像个老太婆的样子?讨厌死了!”
“呵呵……不是说你老,而是说你有女人味儿,明白吗?”胡升雷颇为哭笑不得的解释道。他倒是忘了年龄是女人颇为忌讳的东西。
“女人味儿?”杜三娘伸出白皙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颊,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我很有女人味儿吗?”
“嗯!”胡升雷强忍住笑意,重重的点了点,表示确定无疑。
这下,杜三娘又高兴了起来。她轻轻一掠刘海,将垂下的一绺秀发向后一捋,眉开眼笑。一阵微微的江风吹拂而过,将她的衣衫吹得贴到身上,裙裾飘飘,玲珑曼妙的曲线尽显,娇媚动人。
胡升雷不由看的痴了。
半晌,杜三娘才回过神来,见胡升雷正放肆的盯着她的脸庞不放,不由面色窘红,睫毛微垂,偶尔抬起瞥上一眼,却正好与对方的目光相触,便马上飞快的转开。
等了一会儿,她心里似乎已经有些禁受不住这种令她心慌的煎熬了,不由娇嗔道,“哪有这么看人家的?”
娇软清亮的吴侬软语,顿时把胡升雷从旖旎的思绪中唤过神来,他讪讪的笑了笑,不好言语。
“你们这些大老爷都是这样的,坏死了!”杜三娘轻声的埋怨道,又见胡升雷的脸色有些红的发黑,不由扑哧一笑,“不过,你比那些坏人强多了,他们见人家老是动手动脚的,你还算老实的!”
不好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争执,胡升雷赶紧转换话题,指着她身上那密密麻麻的针线,小心问道:“好好的衣服,把这口子封起来干什么?睡觉时怎么脱衣服?”
“还不是为了防备你……他们那些坏人!”杜三娘神色有点黯然的轻道,“封起来了,有坏人打我心思,也不会那么容易得逞。哼,不过,我可会武功的,谁敢对我起歪心眼,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着,她还轻轻瞥了胡升雷一眼,好像对方就是一个怀疑对象似的。
胡升雷这才明白,原来这样缝制衣服,是水上女儿家为了防止遭到坏人侮辱而采取的一种防御手段!明白了这些,他心里不由升起了浓浓的怜惜之情。一个女儿家,又要生活,又要防备坏人的恶意,杜三娘肯定活得很辛苦!
“你一个女儿家整天在水上跑来跑去的,难道就没有兄弟们帮衬一下?”
“哪有兄弟?原来有两个哥哥都夭折了,爹娘就我一个女儿!”杜三娘神色愈发不好看了,黛眉渐渐蹙起,贝齿紧咬着柔嫩的红唇,语气中带有叹息命苦之意,眼梢挂着一丝哀伤。
她父亲老杜也是个苦命人,一生三个孩子,两个儿子还没有成年就全都出天花夭折了,仅剩杜三娘一个人存活了下来。他们虽不是大户人家、锦衣玉食,但是老夫妻俩自小还是把杜三娘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心,尽量的用心呵护她。杜三娘现在有点任性、有点野的性格,也是她的爹娘养出来的。
为了女儿的未来,读过两年书的老杜,还曾特意请了无锡的一个女教书先生,教三娘读书识字,盼她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享享清福。按理说,像三娘这样的年龄,早该嫁人了,只是因为三娘的眼界很高,父母也总是由着她的意,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拖到现在,老杜夫妇为这个女儿的婚事,一直操心透了。
见对方情绪不佳,胡升雷不由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就问了这些混账问题呢?他抬起手,怔了怔,还是在杜三娘柔弱的肩膀上拍了拍,轻道:“三娘,对不起,惹你想起伤心事了!”
“没事,已经习惯了!”杜三娘勉强的笑了笑,直爽的娇道:“太闷了,我给你唱个小曲,解解闷吧?”
胡升雷正是意兴阑珊之时,却突然听到对方会唱小曲,不由又提起了精神,有点不信的问道:“你会唱小曲?什么曲?”
“不要小看人,昆曲、黄梅戏,人家都会唱,你听着!”一会儿功夫,她似乎已经把心中的悲伤全都隐藏了起来,全身心的投入到唱戏中去了。
第一段唱的是昆曲名段《牡丹亭》中的片段。她俏生生的摆出一个惟妙惟肖的舞台姿势,轻吟浅唱道:“可知我常—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羞花闭月花愁颤……”
这是《牡丹亭》中杜丽娘的唱词。婉缓甜美的昆曲曲调儿,从她的小嘴里慢慢的飘扬了起来,仿佛一群有生命的精灵一般,在夜空中轻轻回荡,优雅动听。虽然胡升雷不太听得懂她唱的歌词是什么,但是那吴侬软语的韵味儿,却是令他回味无穷,如饮甘泉。
他一边盯着对方秀美的脸庞,看一着,只见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投入之极;一边倾听着她天籁般的妙音,听一听,心情格外的轻快放松,渐渐有入迷的倾向。
唱完了这一段昆曲,杜三娘又唱了一段黄梅戏《女驸马》,也是韵味十足,绕梁不绝,这才停了下来。此时,船舱里面打麻将的声音渐歇,胡雪岩和许小五要吃宵夜,她不得不回到船艄,去把早已炖好了粥端过来。
杜三娘走到舱门口,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手里**着她那条长辫子的辩梢,咬着嘴唇,轻声问道:“你要不要粥?”
这丫头,倒也大胆,混熟了之后,连“胡少爷”也不叫了,直接“你,你”的叫了起来。不过,这到令胡升雷感到非常亲切。
“来就来一碗吧!”
“知道了!”杜三娘长长的应了一声,妩媚的瞥了胡升雷一眼,这才掀帘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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