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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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了眼睛!
心荷忙探到他的眼前——“啊!”她心中惊呼,她看到了什么?!
那般清亮沉静!似一潭神秘的湖,明明清澈,却是让人怎么也看不到底的深遂!看似宁静如镜的湖面,却隐着千涛万涌的波澜。
那是梦境中那条与龙爵同名的龙的眼睛!
“怎么会?怎么会?”心荷不敢相信!这双梦中的眼睛怎么会在现实中出现?
他就这样,安静地,深沉地,凝视着她……
在心荷和母亲的细心照顾下,那人渐渐恢复。
他却从不说话,实在需要回答,他总是用眼语或手语,心荷竟一读就懂。
“原来你不能说话!那我就叫你‘哑哥’吧!”心荷羞羞地决定。
她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好象是不会写字的。
“可是他一定有文化,”有一天,母亲悄悄告诉心荷,“今天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看到他竟然在用你的电脑,而且还看你书架上的书。”
那又怎么样呢?心荷早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知的来历,可是,她仍然愿意这样照顾他!
她倾其所有,每天变着花样做菜给他补身体。
她经常会深感内疚:善良的母亲似乎读懂她的心,总是找各种她无法拒绝的借口,将自己那份好菜推让给了她,因为她只给他和母亲留了好菜。
“女儿,你每天那么辛苦,不吃好点不行的!这个家可得靠你撑啊!”母亲总是语重心长地叮嘱她。
她知道母亲对于她无端端收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其实是非常担忧的,但最终母亲没有反对,还默默地支持她。母亲找来父亲生前的衣物给他换上,尽管衣服有点现短。
他刮净胡子,心荷给他剪了头发,换上整洁的衣服,完全变了个人样!
心荷更加不敢正视他!在他面前,她总是羞羞地低着头。原本宁静沉稳的闺女,竟总在他面前慌慌乱乱的,不是打翻了碗,就是摔了勺。
而他,却是一如既往地,用那双沉静的眼睛凝视着她!自从他醒来,第一眼看到心荷,他的目光就一直这样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只要她在他面前,他就是这样——透视她——无休无止……
而有时候,当她不在他眼前,她远远看到的,却是一张冷峻的忧郁的脸,在她与他之间,隔上了化不开的浓云。
心荷觉得自己好差劲的!为什么他似乎可以透视她,而她却从来读不懂他?
心荷一想起哑哥第一次和她们坐到桌上吃饭的情形就不由得偷笑。
这人是外星人吗?怎么拿筷子的样子如此滑稽?以前总是自己用勺子喂他倒不觉得,现在看到他那么别扭地拿筷子吃饭,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
他看到心荷笑他,不好意思地苦笑一下。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哑哥不同的表情!真的好可爱!
不过他学习能力超强,只看了几眼她们母女的样子,他就纠正了过来,很快就将筷子用得得心应手。
上海医大中医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
每年这个时候,学校会召开盛大的毕业生欢送会。即将各奔西东的同学们,都会盛装参加,使出自己的绝活。
心荷每天利用休息时间练琴。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她并非有意为谁拂琴,可她清楚地感受得到背后,他远远凝视的目光。她时常心神难安,时常弹错而中断。
欢送会那天,心荷请假没去打工,一心一意为晚上的盛会做准备。
心荷找了满柜子衣服都没找到满意的,正在发愁,母亲竟似变戏法般拿出一条奇特的裙子来!纯白飘逸的绸料,镶着宽宽的浅红荷边,再配上一条莲花图纹的腰带!竟完全按古风罗裙裁成!
心荷第一眼看到它就惊叹起来!母亲可从来没告诉过她啊!那是母亲亲手缝制的!
心荷换上罗裙,淡施粉彩,来到镜前。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母亲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女儿欢喜的样子,看着看着,竟吟起诗来。
“妈!看您!……”心荷不好意思地回头,正好看到母亲身后——是他!哑哥!他也在看她!他的眼神好是奇怪!象是春风吹皱宁湖一般,泛起粼粼波澜,再不似往日的沉静。
她更加不好意思了,脸红红的,在一身洁白粉红的映衬下,分明如清池中盛开了满眼的白荷红莲!
心荷留下一张门票,说是学校发给家属的,便慌乱地抱琴出了门。
尽管心荷的技艺从来没人羡慕过,尽管罗彦丹之流曾无情地打击过她大异于时代的爱好,但当她在狂热浓烈的流行乐后素色登场时,那强烈的对比仍引起了不小的震惊。

可是她心如磐石,不为所动,只在千百双目光的注视下,自顾拂琴,亦弹亦唱,婉转成歌。她选的曲子并不长,刚好在人们开始生烦时结束,所以仍赢得了一片掌声。
她想起了父亲的夙愿:哪怕是有一线机会,也要向当今世人展现古典国粹!
“父亲!我终于听到了掌声!这是第一次!”心荷噙着泪在心中向父亲诉告。
可是那天晚上,曲终人散,仍然没有人愿意和心荷同行。
罗彦丹在一大帮男生的簇拥下,另选地方狂欢去了。心荷孤伶伶整理好琴具出了门。好在,她已经习惯了,知音难觅,心如止水。
她边走边想着心事,全然不见前面路上冒出两个人来。
“同学!你的琴弹得不错啊!”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怪声怪气地与她搭讪。她白了那人一眼,没有理他。
“嘻——这个裙子也很漂亮嘛!”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也围了过来,挡住她的路,一只手就向她的罗裙伸过来。
“你们——你们想干嘛?”心荷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坏人,她害怕地向后退去。
她的胆怯令对方更为大胆,竟一步步逼过来,“我们不想干什么,只想找个美女陪陪!美女!跟我们走吧!”两人奸邪地笑着。
心荷转身回跑,不想却撞上了身后另一个人。那是个高大魁梧的壮汉,头上低低戴着一顶帽子,令她看不清他的脸。
天哪!这人也是他们一伙的吗?心荷绝望了,双腿一软竟跌到地上。
可是那人却不是朝她来的,他只低低地看她一眼,见她没事,便绕开她,向跟过来的两个小流氓迎了过去。
他象一尊金刚,挡在两人面前,冷冷看着他们,并不说话。
那两人一看这家伙比他们高那么多,又是这么酷,想必来头不小。刚才还蛮横无理的,现在立刻便成了两个软蛋。
“老——老大!您——您也喜欢这美女啊?那——那我们就不和您争了!您老人家留着慢慢享用吧!”两人点头哈腰,说完就想溜。
不想那人以迅雷不及耳目之速给了两人各自一记清脆的耳光。还没等哥俩回过神来,他左拳右脚将两人痛扁起来。
心荷见那两小混混被打得满地找牙,不由得心中又生不忍,忙上前拉住壮汉,“这位大哥!不要再打了!他们已经得到教训了!你就饶了他们吧!”
壮汉住手,那两人趁机连滚带爬地跑了。
壮汉这才看向心荷,那眼神似在问她:“他们那样对你,你为何还要为他们求饶?”
心荷一看,原来是他!“哑哥!”她惊喜地叫了起来。
哑哥还是一副冷峻的表情,只是走到她身后,捡起地上的琴盒,用自己的袖子擦干净,背到背上,自顾往家里走。
尽管他一路都酷酷地在前面走着,并不回头理心荷,但心荷心中仍甜丝丝的,乖乖跟在他身后。
回家后,母亲才告诉她:她刚出门,哑哥竟一把抓住那张票,向母亲示意他想去看。母亲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人这么激动。反正她也不便出门,就随他去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去的。
“幸亏啊!幸亏!”母亲听说心荷有惊无险,连连感叹。
可是,甜丝丝的日子并没有多久。
假期快结束的时候,一天,正在超市上班的心荷,意外地收到了母亲的电话:“心荷!哑哥他——走了!”
心荷失魂地赶回家,母亲告诉她:
午饭后,她正在看网络电视上的新闻,当时正播着一则消息:那个失踪的龙爵的妻女在美国西岸的某个城市被人发现了。说是因为他的女儿病重,他妻子是带女儿看病时被发现的,不过还是没抓住她们。
突然,母亲听到背后杯子摔到地上的声音,她一回头,看到了龙爵盯着电视呆若木鸡。而后他就进了书房,把自己关在里头。
母亲后来去午睡了。等她睡醒出来,发现书房门开着,哑哥不见了。
“妈,你说他会去哪呢?他不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吗?”心荷失神地喃喃。
“女儿!莫非他是——”母亲看着心荷,不敢再说下去,眼里满是恐惧。
“不会的!怎么可能?”心荷知道母亲想说什么,她决然否认。
“走了也好!不管怎么样,女儿!你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这个人好吗?”母亲忧心忡忡地叮嘱心荷,心荷点点头。
这一切,难道又是一场梦?近两个月的日子,难道不过是一段长长的梦境?
你就这样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真没带走一片云彩?
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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