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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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博大如母亲的胸怀。海风,轻柔如母亲的爱抚。
心荷在石台上抚琴,不由想念起母亲。
自从发生上次的事情,她一直没弹过琴。昨天回绝了文森特将军,心中感觉畅快了许多,想弹琴了,来到海边。
弹着弹着,往事从指间不经意地流出,绿绿黄黄的莹火虫……静如宁镜的眼睛……让人心痛的伤痕……永无止境的恶梦……
挥之不去!好烦好乱!
砰!一根琴弦断掉,真让人懊恼!要知道,这是在美国,哪有地方配琴弦啊?
“陈小姐,琴弦断了?”身后传来温婉的声音。心荷回头,看到温妮慈爱的笑脸。也不知她听自己弹了多久?
温妮走了过来,细细看那把琴,眼里满是叹惜之色。
心荷早就发现温妮喜欢这把琴,有两次她都看到温妮打扫房间时,在这把琴前流连了好久。
“温妮,你也喜欢这把古琴?要知道,现在在中国都很少有人喜欢了。”心荷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惊喜。
温妮惊异地抬起头,“怎么会这样?听我父亲说,古琴是中国最古老的乐器,起源于三皇五帝时期,自古有很多佳句名诗吟诵它的!这么美的音乐怎么会失传呢?”
一句话又触到了心荷的痛处。承传中华古典文化是父亲的遗志,自己除了每天弹弹琴,聊以解忧,又为之做过什么?
她不禁失落地轻叹一声。
“叹什么气啊?不是还有你在吗?”温妮微笑着向她点点头。
能在异国他乡有人这样鼓励自己,心荷感到非常意外,万分开心!
“对了,您的父亲怎么会这么了解中国文化的?莫非——他是中国人?”心荷终于开口问她了。
温妮冲她神秘一笑:“你出来这么久了,再在这里吹风会感冒的!走!回去我给你讲我的故事!”
心荷忙收起琴,挽着温妮的胳膊,向“龙宫”走去。
“温妮,请您以后叫我心荷好吗?这样亲切!”心荷用一种同母亲说话的语气对温妮说。
“好啊!心——荷——”温妮刻意地叫了一声,两人开心地笑了。
心荷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她有生以来,苦苦寻觅了二十年的知音,竟然在“龙宫”!
温妮,这个身世堪怜的华裔女子(见《外传——温妮姨妈》),这个默默无闻的中年女仆,竟然出自书香门第!而且,竟然和心荷的父母一样,喜欢古典文学,尤其喜欢古诗词!
她自小历尽磨难,加上身在西国,根本没有太好的条件系统学习古文,但她一直将自己的信念坚持了下来!
而且,她和心荷一样,这种信念竟都承自于父亲的遗志!
心荷之前从没进过温妮房间,所以当看到那扇经常紧锁的门内,竟然藏着这么多有关中国古文化的东西,她心灵的震撼无法形容!
21世纪30年代初开始,为保护树木,减少污染,全球都不再大规模地生产纸张了。除了一些必要的学生教科书外,其它书籍已经停止出版多年了。取而代之是电子阅读的普及。
温妮收集的书籍版本相当杂乱,多数是国外出版的,以外文解释古汉语的简易本。但这样对于她而言都是很不容易了。
在温妮如此坚定的信念面前,心荷自愧不如!
“毋因群疑而阻独见”,温妮指着书上的一句话,用中文温柔地开导心荷,鼓励她将父亲的遗志坚持下去,千万不要放弃!
这一天是心荷来“龙宫”后最最开心的日子!
心荷正痴迷地欣赏着温妮的收藏。
“心荷,你以后能叫我温妮姨妈吗?我好久没听人这么叫我了!”温妮亲切地对她说。
心荷疑惑地看着她:“温妮姨妈?以前是谁这样叫你呢?”
“龙爵啊!”温妮答道。
心荷一听到那个名字,胸口一阻,收起了东西,准备回避。
温妮忙拉住她:“心荷,龙爵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心荷真的很想走!她不想听到那个名字!不想听到有关那个人的事情!可是,她毕竟不是一个任性的女孩。她被温妮拉着,坐到床上。
“你知道吗?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当时我跳海自杀,是他在高高的‘龙座’上发现了我,不顾一切地将我救了起来。他听我讲了我的身世,就收留了我。他从不拿我当仆人看!他从来都叫我‘温妮姨妈’!”温妮满怀深情地给心荷讲着这些往事。
“2041年底,他最后一次回来,都还好好的。后来他离开了五年,我不知道这五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总之他就变了!”温妮说到此处,声音竟有点哽咽。
心荷默然地听着。她很想告诉温妮姨妈:2042年夏天,他都还是好好的哑哥,四年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的兽!
温妮姨妈突然激动地抓住心荷的手:“心荷!龙爵的病在心里!他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他太痛苦了!你一定要帮帮他啊!”
心荷怔怔地看着温妮姨妈那双噙着泪水的眼睛,那渴求的眼神!她想起了庄姨。
那晚,心荷彻夜难眠。
怎么办呢?庄姨是自己的恩人,温妮姨妈是自己的知音!她们都希望我能去帮那个家伙——可是——
她突然想起那天他万分痛楚地自语:“你为什么要来?”突然,心荷热血沸腾,激动得坐了起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为什么要来?”他一定是记得我的!一定!但是他又不想让文森特他们知道!

心荷想到这里,眼泪又不争气地冒出来了。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了无数条为龙爵辩解的理由:
一定是他经历了“休莫岛”事件,跟一群疯子呆时间长了,也变得有些疯狂了!
也许是对他的囚禁,让他内心发生了扭曲!
而或是他不愿意她看到他那么潦倒的样子……
心荷终归是心荷!她是如此地善良!对龙爵,她选择了谅解。
我是医生,他是病人。病人反常是因为病症未除,我如果跟病人较真,又怎么治得好他的病呢?
第二天一早,心荷就找到尼克,从容坚定地说:“带我去见文森特将军!”尼克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问,便帮她联络好了将军。
**
心荷再次随文森特将军来到龙爵的“囚室”。
尽管将军已经向她解释过了:将龙爵关在这里也是迫不得已,只因他之前情绪太反常了,遇到谁都要攻击。
但在心荷眼里,这里就是会把人逼疯的囚室。
她今天特意穿上了白大褂,还戴上了口罩。
房间里多了一张工作台,上面摆了一台非常先进的电脑。龙爵正趴在工作台上。心荷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剪短了。
“龙爵,看我带谁来了?”文森特将军在他旁边轻声说道,象是生怕惹恼了任性的孩子。
见鬼!他上次也是这样说的!心荷心中一悸。
龙爵也好象记起了同样的话,他抬起头。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憔悴得吓人!他默默地看着心荷,绝没有半点疯狂和狰狞。
心荷总是在他沉默的眼神里显得很不自在,她忙转身将带来的治疗物品一件件摆到床边的桌上。她要让他明白:现在,她是医生,他是病人。
“将军,我强烈要求将病人的手脚镣解除!否则的话没办法治疗!”心荷态度很坚决。
文森特将军犹豫了一下,“好吧!”于是用耳麦叫进外面的卫兵把龙爵的手脚镣拿走。
龙爵长舒了一口气,双手揉着手腕。心荷偷偷看过去:他的手腕、脚踝上,都是深深的勒痕。
只看了一眼,那勒痕便似乎长在了心荷自己的身上,令她心里感到一阵刺痛。
“我这是怎么啦?干嘛要心疼他啊!他是兽,难道不应该得到这样的教训吗?”心荷暗暗骂着自己。
“请病人到床上平躺下!头朝这边!”心荷冷冷地下了指令,没想到龙爵竟乖乖地照做了。
文森特从没见过中医师怎么诊病,便在沙发上坐下来。只见心荷为龙爵拿了脉,再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翻了翻两边的眼皮子,再看了看他的舌头,便坐到他头顶,让他把眼睛闭上,开始了按摩。
就这样诊治吗?
正当他好奇的时候,心荷停止了按摩,从旁边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套细长的银针来。
“你要干什么?”文森特警惕地问她,龙爵也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平静地再闭上眼睛。
“这是针灸疗法,对于失眠症病人效果显著。”心荷也不看他,一边简捷地解释了一句,一边继续手上的活儿。
文森特感觉自己小题大作了,再看到银针扎进龙爵头部的一些部位,并没引起不良反应,反而表情显得很安详,他才放心地走了。
**
他奋力在深海向前游着!游着!
他一回头,正看到鲨鱼的血盆大口!
就在他回头之际,速度一慢,鲨鱼咬住了他的腿!
啊!钻心地痛啊!……
**
龙爵猛地从梦境中挣扎了出来,腿上真地在钻心地痛。原来是心荷在帮他处理右腿上已经发炎化脓的伤口。另外,他的手腕和脚踝上也被贴上了药敷。
他深深地看着她。
她知道他醒了,却根本不看他,只专心地给他除脓,上药,包扎。
“你瘦了,”龙爵突然对她说,那声音全然不似上次的冰冷。
心荷的心剧烈地跳动,以致于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庆幸她今天一直戴着口罩!不然自己的脸色大变,一定又会被他嘲笑的!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冷冷地对他说:“这次治疗比较成功,虽然你还是做了恶梦,但至少你睡了一觉,只要坚持治疗,应该是可以好转的。”
边说边收拾好东西,她站了起来,又说了一句:“谢谢你的配合,”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龙爵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地看着她,好似被她的冷漠击怒了。
心荷想挣脱出来,可是他的手太有劲了!根本不可能!
龙爵蛮横地将心荷整个人抓向自己,让她跌到自己身上,这令心荷又想起他上次的邪恶和狰狞。她奋力从他身上爬起来,大声吼道:“龙爵!请你放尊重一点!我是你的医生!”
事后想起来,心荷都不敢相信自己原来也可以那么凶!多年来,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一味地退让,隐忍,现在她明白了:其实正义只有在气势更强大时才能压倒邪恶的!
不管怎么样,这一吼竟让龙爵清醒了过来,他抓着她的手,冷冷凝视着她。心荷这次并没有回避他的眼睛,她也冷冷地回看他,满是坚定的抗拒和不屈。
良久,他放开她。
“我胜利了!我终于不再是只任人凌辱的羔羊!”心荷狂喜。
可是,她随即又心痛了,因为走之前,她回了一下头,看到他独自沉默着,无比暗淡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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