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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毕长松坐在板凳一声接一声叹息，他儿子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谁都不敢在他眼前凑。
本来想能够在郑王府能够体面的终老一生，现在看来，要落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毕长松愁肠百结是因为王妃突然下谕命帐房的程夫子，内院太监首领刘瑾，造纸坊领座刘德明组建一个委员会，对全府家人仆役按照忠，能，勤三方面考量，进行分级评定，与月例，赏赐挂钩，一等曰优秀，拿月例4两，领座者则为5两；二等曰良好，拿次一等月例，为3两；三等曰及格，月例再减一等为2两，四等曰驽钝为1两，这样的人给与一个月改过的机会，如果还通不过考评，就卷铺盖卷走人。
赏赐也不再像以前随主子高兴就赏，而是年底才赏，同样分等，一等一人，赏金多的吓人，白银300两；二等十人，赏金也不少白银100两；三等五十人赏白银20两；四等……没有四等，也就是说如果挤不进这61人的大名单，一点赏赐也没有。
这个等级不是一成不变的，每年春节，中秋两次考评，张榜公布，谁不服，尽可找委员会理论，为避免委员会成员作威作福，王妃特别谕令除了程夫子外，委员会成员年底要由全体下人自由选举德高望重者担任，成员也由3人增至5人。听说还有一王爷特别奖，赏金是10000两！下人都说这样的赏赐是为擎天抱驾那样的大功臣准备的，不是区区下人能够得到的，饶是如此，万两巨赏着实让王府上下怦然心动。
谕令一出，平静的郑王府乱成一团，有哭的有笑的有喊撞天冤的有四处托关系打点的，还有一干混日子的不得不另谋他途。乱虽乱，大多数人却都能够接受，所以总体大局还是保持着稳定，更有一班想拿优秀月例和一等年终赏赐的憋足劲头狠干，使王府气象一新。
毕长松倒不为可能被考评驽钝而忧愁，本来就是老实巴脚的匠人，下死力气干活就是，也不是委员会能够一手遮天的。对他产生致命打击的是王妃紧接着的第二道谕命，裁撤臃坊令，王妃要把一些耗费巨大而实际用途不大的部门裁撤掉，而毕长松的印书坊排名裁撤第一名，好在王妃仁德，给印书坊工匠一个月的时候另寻出路，否则现在毕长松一家早已露宿街头，身为一家之主，他焉能不愁。
毕长松又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木架前细细打量架子上的一块块木板，这可不是普通的木板，它叫雕板，是人用刀子一块块雕刻出来的木板，这里的每一块雕版都是洒下了他和家人的汗水。
毕长松随意摸了一下面前的雕版，“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
“金刚经第一品法会因由分”他脑子里立刻跳出来这个结论，对，这就是印书的雕版，书生们看的书就是这些黑油油的刻满反字的木板印出来的，现在在这块雕版上刷上墨，蒙上一张白纸，就会变成一页字。
毕长松眯起眼睛，他记得当时把印好的《金刚经》献给这里的主人，郑王爷时，他一高兴就赏了自己10两银子，10两银子阿！自己一个月的月钱只有3两呢，当时差点没把自己乐晕了。
现在……毕长松蹲到地上，两颗混浊的眼泪一知不觉间夺眶而出，郑王爷和王妃菩萨一样的人，心眼好，从来不作践下人，而且一个月光月钱就有3两！多高的月钱！满世里独一份！年年节节的赏赐就不用说了，去年遇见二师兄，他听说自己在郑王府，歆慕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把自己美的什么样。
现在……王府要裁撤印书坊，自己一大家子可怎么办？自己一家子都只会刻版，印刷，装订，能去哪里做活？印书刻版得用上好的黄栗木才行，刻一张版一个人得三天功夫，一本书……印书坊不是谁都开的起的！
唉……
百事齐哀，毕长松摇摇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响着进了屋子。毕长松呼的站起来怒吼一声：“三子，皮痒了是不！都说了一百遍，这屋子不能出大声音！”
毕长松混然没有觉出来自己的声音比三小子大几倍，只瞪着他喘粗气。怪了，平日里见老爹发脾气撒腿就撩的小三子这回没跑，反而大声说话：“快走，王爷来了！”
“放屁！王爷怎么会到我们这个脏不拉叽的地方来？我看你今天昏了头呢！”
“什么我昏了头？一身龙袍，还有太监跟着，都到二门了！”
“什么！”
一声太监特有的尖锐声音拉着长腔清清楚楚钻进毕长松耳朵里，“王爷殿下驾到——”
完了！毕长松脸色瞬间变成腊黄色。
匠作区院子中间不知为什么居然有一个挺大的广场，李煜和王有才刚走到广场，王有才发出一声尖叫，这一叫就像在热锅里泼了一瓢凉水，静悄悄的匠作区立刻就炸了锅。所有的门户都打开了，一群群装备各异的男女老少从每个门里，夹道里涌出来，不一刻诺大广场就跪得满满的。
看的李煜目瞪口呆，南唐时工人素质这么强？都赶上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了！
没有人出声，可是数百人粗重的呼吸声听到李煜耳朵里，也跟打雷差不多，他有些慌乱，穿越至今，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战战兢兢跪在自己面前，其中还有许多年级可以当自己爷爷的。
脑子里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句适合场合的开场白，只好挥挥手：“都起来吧，本王只是来看看，都回去吧。”
只有几个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迅速埋下头，没有站起来离开。怎么了？难道我的话说错了？李煜满腹疑惑，王爷叫匠人大伙儿有点不合身份，可是意思到了，这些人怎么不起来？
尴尬时刻，王有才跨前一步尖叫道：“王爷有令，匠作区所有匠人各归本所，听候差遣！”
话音一落，众人一起叩下头去：“遵令。”才各自散去。
原来得命令，呵斥，李煜摇摇头，就像刘瑾一样，要他滚，吓的要死，去踢他一脚告诉他有差事立马活蹦乱跳，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改了就出毛病。
“走吧，去印书坊看看。”李煜道，李煜因为要做银票，首先想到的是自家的造纸坊，当他在裁撤单上看到排在裁撤第一个的是花费大，产出少的印书坊。就改了主意，他来看印书坊不是为了裁撤，他是来把这个烧钱的印书坊变成下金蛋的母鸡，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活字印刷术，没有几年就要在中华大地出现，得抢先一步。
毕长松见王爷直冲自己的印书坊，被抽了脊梁骨一样瘫倒在地。
李煜只说了一句：“起来吧。”就走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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