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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唐剑宁已认定那两道移动的细长黑影必是人腿。可是这大截木头一直伸出来四五尺了,依然没见其人出现,则此大截木头,至少也在**尺以上!
心中寻思道:“此人深夜搬运巨木,必是偷人家的无疑!他既有恁大的膂力,为什么单偷这价值不高的巨木,难到其中还另有蹊跷?”
正寻思间,一个鹑衣赤足的瘦矮人身,已随巨木现身巷口,并毫无顾忌地轻飘飘地斜斜穿街而过,一迳进入东边一条弄巷中去!
这弄巷,正是吉祥巷。
唐剑宁目睹这情形,不禁惊诧不已!
他之所以惊诧,并非纯为此人进入吉祥巷,而是此人的行径太以古怪了!
皆因那大截巨木,并非如他想像中的**长以上,只是六七尺长而已,这也无足怪异,怪就怪在那人竟用後肩承在巨木的最後端,而整个脑袋偏又陷入巨木里面,一木一人,恰好形成一个不等边的直角形!
他虽是用两只手掌衬托在靠胸前的巨木两侧,但偌大一截巨木,估计最少也在千百斤以上,他不抗在巨木中间的部位,而用後肩承在巨木的尾端,则一肩所承的重量,必超过巨木既有的重量倍屐无疑!
唐剑宁心中不禁大为感叹道:“当真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又像是个讨饭的人!然则他为何有此怪诞行径呢?”
感叹间,人已蹑手蹑脚地远远随在那人身後,潜入吉祥巷。
那肩承巨木,鹑衣赤足矮人,走呀走的走到颜昌庆门口住了脚。
他毫不犹豫地轻轻放下巨木,继之跃上院墙,躬身提起巨木,送放院内,然後里身而下。
唐剑宁心中犯疑:此人行动如此大方,莫非竟是宅中人?
立时以极迅捷的身手,由邻屋绕到颜宅,并寻好藏身僻处,一心窥察此人究竟因为什么而作出这等怪诞行径来!
触眼处,那鹑衣赤足矮人仍旧把巨木放在肩上,不过与前番不同,此刻是用双肩分承巨木两侧,脑袋则嵌入巨木正中央。
唐剑宁不觉又是大奇特奇,忖道:“好好一大截巨木,尽挖些洞干什么?岂是为了好伸头进去才挖的!”
鹑衣赤足矮人走完了深长的天井,来到厅前把巨木竖在廊下,巨木的一方立刻现出一整条宽长而不规则的空隙,那空隙只比巨木略小,占去整个巨木三分之一有馀。
他竖好巨木,随即学手敲门。
唐剑宁见状心道:“果然是一丘之貉!”
这时大厅举缝中闪出了光亮,接着,有人开门了。
开门的仍是先前那个替唐剑宁传话的虬须汉子,他睡眼惺忪,懒洋洋地道:“都睡觉了,你怎么才……”
他话未说完,突然疾退一步,大声喝问:“你是谁?”
敢情他先前根本就没拿眼去看鹑衣赤足矮人!
鹑衣赤足矮人一边入厅,一边大迈迈地说道:“五爹找人来了!”
虬须汉子见他气焰万丈,不觉先自软了,再又退了一步,说道:“什么五爹不五爹的,我不知道,你只说你要找谁!”
鹑衣赤足矮人扳起面孔,沉声喝道:“你去对‘玉面人妖’讲,教他赶快出来见齐五爹!”
五爹上头冠个“齐”字,这名头可响亮了!虬须汉子一听立时脸上变色,身子也微微发抖,战战兢兢地回道:“卫相公今天一整天都没来过!”
鹑衣赤足矮人双眼一抡,眼中射出两道摄人精光,喝道:“放屁!你敢诳五爹!”
虬须汉子吓得直哆嗦,可是他并不敢入内通报!
齐五爹怒道:“玉面人妖能杀你,五爹就不能杀你不是!”
虬须汉子缩瑟成一团,连颈根子也见不着一点了!
这时节--
大厅後面陡然传来一个清朗,又略微带有娇媚的声音道:“哼!你齐五爹吓唬喽罗们,算是充的那门子狠嘛!”
话声一落,随即走出一个衣着华丽,长像俊秀的二十出头的少年,和一个五旬上下,身着细葛长衫,中等身材,广颡阔腮,却又双目内陷的灰发人来。
齐五爹一见两人现身出来,登时须眉俱张,怒笑道:“好贼崽子,你居然敢来见五爹!”
华眼少年双眉一挑,喝道:“人不同门一般大。姓齐的你少与我卫君直倚老卖老,恼得我性起,连你也一并留下来!”
齐五爹怒极反笑,几声厉笑之後,才大声说道:“免儿崽子,五爹连最後的本钱都带来了!你瞧瞧……”
说着,霍地翻身出厅,双手托起那大截巨木,往厅中一掷,上止时一声震天价的暴响!
齐五爹指着那大截木头切齿说道:“五爹特意带来的,不是五爹睡,就是你贼崽子睡!
五爹若没这份能耐教你贼崽子睡进去,五爹就自己钻进去,用不着你贼崽子留下了!”
唐剑宁隐身暗处,早把这些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不觉恍然大悟,暗笑道:“这大截巨木之所以挖空一方,原来是当棺木的目的!只是这般作法,未免太别致一点!”
至於双方因为什么而造成这种不共生的局面,以及他自己此行的目的何在,他以为这新鲜玩意吸引住,一概置之脑後了!
那始终没出一声的五旬灰发老人这时忽然哈哈笑道:“我说齐老五呀,你索性此刻就睡进去吧!”
齐五爹大声怒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插嘴!活得不耐烦了!”
灰须老人扬声大笑道:“阎王不发签,小鬼不拘魂。你教我苏望山怎么个死去!”
“苏望山”三个字一出口,齐五爹入耳心惊!他自忖对付一个卫君直,尚无全胜把握,如今平空钻出个与卫君直师徒而又别具微妙关系的苏望山来,教他怎不心中忐忑!但他为了另一件恨事,已抱破釜沉舟的决心。因此在微一惊愕之後,立即静下来,冷笑道:“苏老怪,五爹不妨权代阎君,送你师徒双双入棺,免得鬼鬼祟祟,避这避那的提心吊胆!怎么样?”
这虽是他们师徒间的公开隐秘,却不防齐五爹竟然当他师徒的面抖露出来!苏望山老皮老脸,不过微微显得难堪,卫君直则立时脸色大变,变得铁青青的!他不是羞愧,而是恼怒,他恼怒齐五爹过份大胆,居然敢於当面揭人**!
苏望山老着面皮,勉强笑道:“那棺木太小,容不下我师徒两人,还是你自己进去好了!”
他“了”字还没出口,霍地一扬掌,猝然望齐五爹胸前击到!
齐五爹早有提防,立即双掌齐出,结结实实对了一掌!结果是平分秋分,各自被震退了一大步!
这两掌都深具功力,只见劲风荡处,桌上儿臂粗细的巨烛,火焰登时收缩,缩得如同鬼火一般,闪闪烁烁,时隐时现。好久好久,才复归明亮!
对了这掌,齐五爹怦然心惊道:“好硬的功夫,不愧是和平山庄的幕後领导人物!”
灵机一动,故意大声吆喝道:“小免崽子,你有种骗走五爹的宝物,你想学乌龟缩头,一缩了事呀?”
卫君直明知是在激怒他,但他恼恨齐五爹先前揭了他疮疤,闻言立时纵身上前,大喝道:
“少爷成全你心愿来了!”
喝声同时,右掌一送一收,齐五爹立觉一团游流劲气,从当面缓缓旋到!
齐五爹又是一惊!心道:“这小子二十来岁,居然也练成苏家极其难学的‘旋风掌力’绝技了!我倒要试试这绝技究有甚惊人之处!”
於是提住丹田一口真气,不等劲风袭到,猛地迎上一掌!
两股刚柔各异的力道接触之後,齐五爹岸然屹立,纹风不动,卫君直则被震退一大步!
齐五爹占尽上风,心头大喜!正待二次出掌,猛觉又是一团漩流劲气汹涌袭来!
这是出人意外的突袭,齐五爹要想避时,已自不及,当场被这团汹涌劲气震得眼冒金星,脚下跄踉!
卫君直大笑道:“什么不堪一击的废料,也值丐帮称尊!”
“旋风掌力”居然能够去而复返,齐五爹可是初次领教!他听了这两句阴损毒恶的话,直羞得面红过耳,恨恨喝道:“小免崽子莫狂早了,你也接五爹几招试试!”
他不再保留,说完之後,丐帮镇帮掌法立即出手,一招又一招,源源不断地猛攻过去!
名不虚传,丐帮中的“偷鸡摸狗掌”法,兼具奇、快、狠、毒四种独到的长处,这时一经齐五爹施展开来,不过十多招工夫,卫君直已被迫得手忙脚乱,节节後退,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齐五爹胜券在握,气势如虹,攻出的招术,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
这当口,卫君直落得通体是汗,喘息不定,先前那狂气傲气,早不知溜到那儿去了!
他竭尽全力,勉强应付了三四十招,微一失神,左肘已被齐五爹掌缘扫中一下,登时痛澈心肝,一条左臂再也抬不起来!
良机稍纵即逝,齐五爹岂肯轻易放过!当下急使一招“偷鸡捏颈”右手手指如钩,疾朝卫君直喉间抓去!
这招若被抓实,便铁铸的颈子,也会应指折穿!但等他五指刚刚出手,陡觉一缕疾风从身後射来!
他不消回头,断知必是苏望山的无耻杰作!假如此刻不即避让,卫君直固然难逃一死,自己呢?恐怕也不容易全身而退!
利害得失的权衡,在他脑子里一闪而没!他气愤不过,一边引身右避,一边破口骂道:
“不要脸的东西,亏你好意思领导和平山庄!”
苏望山仰面大笑道:“好个不要……”
他“脸”字尚未出口,突然目注厅外,沉声说道:“外面是那位朋友,何妨入厅一叙!”
话过一瞬,地面上响起一声若有物落地的声音,接着,一个人已当门站定。
齐五爹早看清此人就是黄昏访不到颜昌庆的那个一脸晦气色的中年汉子--易容改装的唐剑宁。
他听出刚才唐剑宁落地的声音沉重,显然轻功并不高明,不禁暗自埋怨道:“你这人也太不量力了,这等卧虎藏龙的去处,岂是你这一点点微末道行可以胡乱瞎闯的!不过你受人之托,能忠人之事,倒也算条义气汉子!我不防指点你,让你死也死个明白!”於是指着卫君直急急对唐剑宁说道:“朋友,你要找的颜昌庆,如今正被他因在这屋里,好歹你问他要人!”
唐剑宁笨拙地道谢道:“谢谢您啦,老人家。”
他不但隐起他那绝世武功,连言语动作也一齐改变了。
苏望山师徒对唐剑宁的看法,与齐五爹并无二致。卫君直更是傲气凌人,走到唐剑宁身边,大刺刺地问:“你叫什么?找颜昌庆有什么事?”
唐剑宁心中好笑,表面上却装成木讷讷的样子说道:“在下只是传个口信给头老爷子,不必说名道姓了,请问这儿是不是颜老爷子的家?他老人家此刻可在?”
卫君直毫不思索地接口应道:“在呀,不过他此际病在床上,你是受谁的托?”
唐剑宁傻笑道:“一个不相识的同船船客,那劳驾领在下进去一趟好不好?”
齐五爹一旁警告道:“朋友,傻人,你自估胜得过这人妖吗?你进去了还想安然出来呀!”
唐剑宁故吃一惊,怯怯地望了卫君直一眼,脚底下悄悄後缩着。
卫君直狞笑道:“既然进了我们的门,就由不得你了,乖乖地跟我进去吧!”
说话之间,双目炯注唐剑宁,身子也慢慢踅了过来!
唐剑宁故意惊叫了一声,脚步加快,迳自朝齐五爹立身处後退。
卫君直视他为瓮中之鳌,走上之间,且不做声,依然面露狞笑,踏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向唐剑宁逼进着。
齐五爹气愤不过,突然厉声喝道:“小免儿崽子,你敢再欺负他,五爹教你好看!”
唐剑宁暗暗点头,心道:“就凭你这一点点仗义行为,我也必助你安然脱险!”想念间,接着说道:“对呀,你这人就知欺负我,怎么不敢和这位老人家动手哩!”
卫君直敛起狞笑,隐露杀机,站定身子冷冷说道:“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保得住你?你不进去也行,只要说出来托你的人是谁,带的什么口信?说实话,卫君直也许放你出去,不然,哼!”
说到这里,脸上布满一片杀机,两道夺人心魄的精芒,把唐剑宁死死盯住,穷凶极恶的样子,好不怕人!
唐剑宁畏缩地偏头用征询的眼色望了望齐五爹,齐五爹立时制止道:“你信他!他说话要算数,江水都向西流了!”
卫君直愤怒填膺,忽地抬臂拍出一掌!
齐五爹尝过厉害,立即两掌交替,一先一後,分别打出两股劲风!
就当齐五爹的两掌将发未发的前一霎,唐剑宁惊叫一声,随即躲在齐五爹後面,攀住五爹的肩头隐藏起来!
只见两掌交处,齐五爹屹立如山,卫君直别扭扭捏捏,一连倒退三步!
齐五爹心头狂喜,却又禁不住暗自悔恨道:“早知旋风掌只须连发两掌就能对付,先前的脸算是白丢了!”
这时卫君直心里也特别惊惧,他想:“这老家伙的掌力,怎么突然也有旋劲?而且力道恁般猛厉!”
双方经过这次对掌之後,齐五爹豪气千丈,卫君直则颓废万分。一长一消之势,诚不可以道里计!
齐五爹踌躇满志,大笑道:“小免崽子,咱们再来对两掌试试!”
苏望山突然接口喝道:“慢来!”
他用手指着唐剑宁大喝道:“你站过这边来!”
唐剑宁畏缩了一下,说道:“干什么嘛!我不去!”
苏望山陡地把脸一沉,阴森森地说道:“干什么?哼!真菩萨面前不用烧假香!彼此心头亮得紧,你要老夫说开来?”
卫君直和齐五爹同时大惑:“苏望山这话什么意思?莫非刚才这晦气脸色汉子施了什么手脚?”
唐剑宁惶惧地道:“你是说要和我打一架?”
苏望山满脸鄙夷之色,低喝道:“凭你也配和老夫打一架!你大概还可以接老夫十招八招的!”
唐剑宁微有愠意,道:“你不要吃柿子拣软的挑,先让他们打完了再说好了。”
苏望山哼了一声,道:“只怕由不得你!”
唐剑宁从齐五爹肩後伸出脑袋,仿效他的神态道:“只怕更由不了你!”
苏望山大怒道:“偏要你先接老夫几招试试!”
说时,已缓缓逼近齐五爹,对齐五爹威胁着说道:“齐老五,你识时务的话,快离开此人!”
齐五爹毫不犹豫,断然说道:“你有本事冲着五爹来好了,欺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後辈算什么!”
他说这话,其实是色厉内荏,他自知决非苏望山的对手!但江湖朋友讲的是宁折不弯,何况他还是丐帮的老大!
唐剑宁这时也在齐五击身後接道:“老东西,你有本事就对付齐五爹好了,尽罗嗦什么!”
苏望山双目齐睁,喝道:“好,齐老五!你不要後侮!”
唐剑宁立刻大声说道:“决不後侮!你只敢动手,你自己才会後侮不迭,不信你就试试!”
苏望山明知唐剑宁确乎功力不弱,一来他自负不凡,二来被唐剑宁的话语激怒了,愤怒地喝声:“老夫就试试你有多大能耐!”
说话同时,右臂猛抬,呼地打出一掌!
这一掌竟是开碑碎石的外家功夫,双方距离又近,齐五爹见了,登时心胆俱碎!没奈何,只好把早已提集右臂的十二成功力,咬牙闭目,破命拚上一掌!
双方使的同是外家阳刚力道,一经碰上,登时响起整天价一声暴响,当真是震耳欲聋!
齐五爹发觉自己气血流畅,足下也自分寸未动,忙睁眼看时,厅中已呈一片黑暗,只听唐剑宁的声音在哂笑道:“老东西,如何?我早说你不是齐五爹的对手吧!”
又听苏望山愤怒不已的声音在一丈以外厉喝道:“你究竟是谁?敢来戏弄……”
这时灯火复明,唐剑宁大笑道:“我不早告诉过你,一个传口信给颜昌庆老爷子的人吗?
你自己不济,打不过齐五爹,说什么戏弄啊!”
他不理会苏望山的反应,又道:“五爹,您要他交出颜老爷子来吧!”
齐五爹从苏望山的狼狈形状和双方对话的情形,判断出苏望山已经吃了暗亏,但他更体察到自己的占上风,极可能是唐剑宁暗中施的手脚,因为当他发掌抗拒的时候,彷佛有道热流从背心中极**传入体内。
这时听唐剑宁这么一说,心下大乐,立刻笑道:“岂止要他交出颜昌庆来,还有那小免崽子,他自己爬进棺木了,五爹才肯放手哩!”
他两人这一唱一和,卫君直不禁大怒道:“臭叫化,少爷与你拚了!”
说时,忍不住涌身上前,奋力打出一掌!

就在他掌势刚发之际,只听苏望山大声喝止道:“君儿快退!”
卫君直方自惊诧,猛觉一股劲道,惊涛骇浪般撞来!
那劲道强猛无匹,简直不可抗拒,蹬蹬蹬,一连倒退不停!
苏望山纵到卫君直後面,全力将他向後拉扯,总算没被震倒!
这时,他师徒肝胆俱裂,苏望山心下明白,唐剑宁的内力造诣,决非他师徒可以比拟!
可是此情此景,又将如何善後呢?
他心头惶急,眸子乱转,齐五爹公然向身後唐剑宁说道:“他师徒在打主意逃走了!”
唐剑宁微笑道:“咱们刚才说过:那小子自己爬进棺材,并交出头老爷子来,饶老东西一条老命,否则,就……”
苏望山怒不可遏,接口厉喝道:“你能怎样!”
显然,他语气已不再像先前那样倨傲托大,并且默认他是在设法离开此地。唐剑宁仍然微笑道:“不怎么样,只教你留下点什么作个记号!不信你再试试!”
苏望山骂道:“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有种滚出来!”
唐剑宁霍地一跃而出,尽去先前畏缩之态,突然大声说道:“我出是出来了,可是并不是滚出来的!我要你先给我滚出厅去,然後再请五爹教你那活现眼的徒弟爬进棺材!”
苏望山气得腑肺皆炸,大怒道:“你是谁的门下,敢这般无礼!”
唐剑宁悠闲地道:“如今已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了,是见真功夫的时候了。假如你一定要我说出师承和姓名来,也未尝不可,不过我一旦说出来,就不教你先爬出去了事,而要你永远留在这儿!你先衡量衡量着。”
苏望山又气又怒,怒得说话也结结巴巴了!他只道:“老子先……先毁了……毁了你再……再说!”
不等说完,霍地欺身上前,左掌右拳,从上下两个不同的部位分别打到!
这种出手方式,平来平凡得很,但此刻从苏望山手里使出来,却别是一番情景。
唐剑宁只觉拳掌未到,劲风先临,而且劲风冷冰冰的,冷得有令人抵抗不住的寒意!心中猛地一震,立刻暗运新近学成的西藏温家的独门绝艺--无极气功--先行护住全身,随即施展“六阳炁功”与“拳中之霸”两种混合成的内功,缓缓拍出一掌!
休看苏望山在黑道中极具威望,却禁受不起唐剑宁的缓缓一拍之力!
唐剑宁的柔劲刚发,苏望山立即发觉不对。他经验老到,性命超过一切,什么名誉,地位,眼前都没法顾及了!
当下身体疾倏矮身往左一闪,却没料到唐剑宁也及时抢到左边再拍出一掌!
苏望山不敢硬架,遂又慌忙往右一窜,百忙中,急运丹田真气,准备硬接一掌!
但事实并不如他想的那么单纯,刚在他运气之顷,唐剑宁倏又从右边拍出一掌!
前後不过三掌,偌大的一间客厅,已多半被这回旋激荡的柔劲所笼罩,齐五爹和卫君直一旦触及这团柔劲,便像有种无形物件在托住身体,使人有头轻脚重,身不由已的感觉!大骇之下,赶紧贴近壁子,强自稳住身体!
这当然是他们功力较弱的两人所遭遇柔劲的现象。苏望山又如何呢!
苏望山的功力,较之二人确乎高出一二筹,但他隔得近,柔劲的力量也更强,比起两人头轻脚重,身不由己的感觉更厉害!
但他能在一瞬中体察出这团柔劲在离地三尺上面才有,可是他无暇寻思这是什么缘故,只是迫不及待地猝然全身平贴地面,暂时躲开这团不知名的霸道柔劲的侵袭!
殊不知唐剑宁正要迫他这般作法,当苏望山刚刚自以为得计的时节,唐剑宁忽地一面双手连挥,一面大声哂笑道:“正是这般‘滚’法!”
原来唐剑宁的双手连连挥动的时候,用的纯是阳刚力道,这阳刚力道尽是朝苏望山身躯贴近的地方突发!
苏望山这时要想站起身子,一方面怕那霸道柔劲的馀威仍在,另一方面时间上也绝不容许他有站起的时机!於是因利导势,顺乎自然地就地滚了一滚。
但一滚才止,唐剑宁决不放松,倏又连番出手下击,而这下击的地位,全是使苏望山不赶快躲让,就会即刻死伤的部位,利害所系,便又再次翻滚!
於是,一个紧挥手臂下击,另一个则连番滚动。唐剑宁哂笑的时候,苏望山已滚了三四个元宝翻身了!
唐剑宁这里一哂笑,苏望山突然醒悟,他暗一咬牙,宁愿因此死伤,也不甘受辱下去,於是不顾唐剑宁下击的力道,四肢同时猛一使劲,身子立刻站了起来。
但一条右臂,已麻木得毫无知觉了!
唐剑宁见他站着没逃,并未落井下石,只轻说道:“你还不死心,一定要滚出大厅?”
苏望山心下一阵电转,霍地转身拔脚飞逃!
跑出大厅之後,大概是越想越恼,可能也是死要面子,忽然停步回头说道:“假如你不怕血债血还,就只管任意处置卫君直好了!”
唐剑宁大笑道:“江湖上的仇,恨,那样不是血造成的?区区从来就不顾忌这些!”
苏望山道:“你是决定要对他下辣手?”
“那不关你的事,你保你自己好了!”
苏望山恨意如山地说道!“好!你敢把卫君直怎么样,老夫将来誓必把你也怎么样!”
唐剑宁大笑道:“将来是将来,将来再说吧!”
苏望山无奈地扫了卫君直一眼,迳自越墙遁去。
苏望山身子刚刚登上墙头,齐五爹忽然发声喊,思喝:“你想跑掉?”
唐剑宁回头急望,只见卫君直和齐五爹正一先一後向厅後飞奔!
他怕颜昌庆将会遭到什么不幸,身形急晃,不等卫君直离开大厅,他已抢在齐五爹前面,迎面拦住卫君直,鄙夷地说道:“你的事还没了结就想逃掉,未免太不够汉子行径了!”
卫君直羞惭地垂下头,默默不语。
唐剑宁笑向齐五爹问道:“五爹背棺拚命,请问究竟是为了什么宝物?”
齐五爹惊震於唐剑宁的绝世顶高武功,但不知道他的素行如何,因兹事体大,不敢据实吐露,只道:“这是本帮的绝端机密,恕我不能奉告。如若我今番讨宝不回,虽然粉身碎骨,也对不起本帮历代老大和手下的弟兄,以及整个江湖上的白道朋友们!”
提起“白道”两字,唐剑宁不觉肃然起敬,稍一思考,立即说道:“五爹何不早说,可惜苏望山已经逃掉了!”
齐五爹顶有把握地道:“不相干,我确知本帮重宝仍在这小免崽子手里!”
唐剑宁试探地问:“这宝物如此重要,一经讨回,便能消弭武林浩劫?”
齐五爹郑重说道:“这宝物只是其中之一,不过缺了它就等於全盘作废!”
唐剑宁本想再问究竟是什么宝物会有恁大关连,却因刚才已经碰了个软钉子,无法再问,於是俯首沉思不语。
卫君直别有居心,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叫化,你别作梦,你昨晚听到我们师徒争执的话,全是假的,那只是故意说给你听,稳你的心的!其实那宝图早就藏在我师父身上了!”
宝藏图?唐剑宁的心弦,急剧震了一下!他记起多事老人曾经说过,六张宝藏图,目前只有一张下落不明,原来是落在“丐帮”了!
眼下连丐帮的这张一失,单单就剩自己唯一的这张了!心中情急,便问:“真的是你师父带走了!”
卫君直满面得色,道:“那是自然,否则他何必连我都不顾,只急於脱身呀?”
齐五爹见事已至此,反倒泰然地道:“你信他的鬼话,纵然是真,也还差唐剑宁一张和另外一人的一张!另外的一人还可行强,唐剑宁的那张么?恐怕就难得弄到手了!”
卫君直再又大笑道:“老叫化,你别倚仗草鞋扎了脚!唐剑宁的那张根本就是假的,六张宝图,咱们已由兀全得手了!”
话刚说了,齐五爹突然纵声大笑不止,
唐剑宁被他这突发的笑声笑得莫明其妙,忙问是什么事值得这般好笑。
齐五爹笑道:“这个恕难奉告,不过只听他这几句话,便令我放心不少!”
唐剑宁惶惑问道:“然则唐剑宁的那张是真的?”
齐五爹连连摇头,说道:“不关唐剑宁那张真假的事!”
唐剑宁更觉茫然,追问道:“那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齐五爹只是笑而不言,脑袋却频频轻摇不已。
唐剑宁微有怒意,沉声问道:“为何我不能知道?”
齐五爹也报以恶声,道:“五爹死就死!你想倚仗武功威胁五爹呀?後生,你想都不用想!”
唐剑宁悚然而惊,忙改容温语谢罪道:“是区区一时失检,唐突了五爹,五爹请多担待!”
说时,并且还打了一躬。
齐五爹这才回嗔作喜,淡淡说道:“话说明也就算了,何必如此多礼!”
唐剑宁庄容说道:“不然!区区实有摸清此事根底的必要,所以才一再相请。五爹怀有隐衷是真,区区不敢勉强,但是有没有折衷的办法呢?”
齐五爹沉吟不语。好半响,突又豪迈地道:“除非你能确勿证明你是正道人物,我才实说,否则你索性杀了我!”
唐剑宁略一思忖,终於苦笑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端在各人情趣不同,正道与邪门,也正因为各人的看法与见解而有所差异。区区虽然自信不是作歹为非的人,却未必能够使人相信!”
齐五爹连连点头,似乎甚是同意他这般说法,於是笑笑道:“你先说你是谁,让我仔细琢磨一下,看可不可以说给你听?”
唐剑宁心中电转几转,忽然慢慢揭下那张人皮面罩,悠闲地吐出了下面几个字:“雁荡弟子唐剑宁。”
此言一出,齐五爹和卫君直脸上同时失色。不过两人的心情迥异:卫君直是惊骇无比;齐五爹则是出乎意外的兴奋过度。
齐五爹一愕之後,忽然双手把住唐剑宁的肩膀,连连摇撼着道:“不想我终於见到你了!
你这张面罩也忒妙了,怎么连脸上的表情也能随意表现出来!”
欢悦之情,溢於言表!
唐剑宁被他这么一摇撼,反倒有些腼腆起来,低头微笑道:“这是多事老前辈特别送给我的。您现在总可以讲了吧!”
齐五爹拿眼瞅住卫君直,嘴里慢吞吞地道:“自然要讲的……”
唐剑宁见状心明,蓦地跃到卫君直面前伸手就点,卫君直欲避无从,立即应指倒地!
齐五爹见了,由衷赞道:“名不虚传,唐老弟果然好……”
忽然他不即说下去,面露疑容,紧紧瞅住唐剑宁。
唐剑宁一时茫然,也拿眼瞧着齐五爹。
於是,一切归於寂静………
过有顷刻,齐五爹忽然问道:“久闻雁荡的轻功‘步步升天’艺冠武林,你能不能使我开开眼界?”
唐剑宁苦笑道:“区区乃是家师兄摩云客代师传艺的,那时正好家师兄他老人家双腿废弃,所以区区便没学到这番绝技!五爹忽然有此一说,难道其中有什么怀疑之处吗?”
齐五爹“嗯”了一声。
唐剑宁无以自明,急切地道:“五爹敢是怀疑到区区的身份有问题,那未区区表演别的本门功夫请五爹指教指教如何?”
齐五爹频频摇头,一脸尴尬表情,苦笑道:“我却不懂雁荡的别样功夫!”
唐剑宁苦苦寻思,突然从怀中探出那柄带鞘的白虹剑,双手递了过去,道:“这是本门唯一的信物,五爹若然再不见信,区区便没法证明了!”
齐五爹接剑在手,刚一拔剑出鞘,立觉一泓秋水,寒气袭人,他辗转谛视之时,脸上笑意逐浓,终於剑还原主,连连赞道:“的确好剑!看来定是‘白虹”了!”
唐剑宁道:“五爹法眼,岂会失误!”
齐五爹笑逐颜开,问道:“你知道这宝藏图一共究有几张?又是一些什么宝藏吗?”
唐剑宁意识到其中又别有蹊跷,就所知道的尽情说道:“听说是六张,至於里面的宝藏,除了两枚‘百阳朱果”而外,还有本门‘白虹三式’的遗谱。”
齐五爹笑着摇头,轻轻说道:“七张!”
“七张?”唐剑宁心中大叫。他极端疑虑地问道:“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
齐五爹一时浮现满面得色,笑道:“当今学世之中,晓得这秘密的,就只一两个人了,而我五爹便是其中之一!”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雁荡山的铁柱峰前,有座水帘洞,洞里便是宝藏所在。那些宝藏,几乎无一件不是武林人物寤寐以求的至宝,乃是两百多年一位冠绝古今的风尘奇人搜集和创……。”
唐剑宁惶然反问道:“不是先师设计的?”
齐五爹笑道:“令师只能算是在不知道其中根底的芸芸众生中最先发现石洞机关的第一人!”
他兴奋继续说道:“一共七张宝藏图,其中五张是围绕在石洞外围的,另外两张才是进入‘宝藏库’的图式,而这两张又分一内一外,我保有的那张,才真是宝藏库中的图式……”
唐剑宁急急说道:“你那张不是被苏望山带走了!”
齐五爹沉着若定,从容说道:“不相干,我知道你的那张图,正是进入宝藏库的必经之路!假若他们弄不到你那一张图样,也只能望洞兴叹!”
唐剑宁半信半疑,问道:“五爹怎会这般清楚?”
齐五爹忽然严肃起神情,恭谨说道:“只因本帮中的第三代老大,曾亲手接受当时那位风尘奇人交给的那张紧要宝藏图,并亲受他老人家的亲口托负,是以本帮历代老大都在临交接时,特别以此秘事相嘱,并馀言所有帮中弟兄,共同为注意其馀六张宝藏图的确去处而努力。
此事辗转两百年有零,本帮已历经七代,在这悠远的岁月里,尽管江湖间仇杀纷起,只除了令师生前曾设尽方法秘绘其馀五张宝藏图而外,其馀便无人动这念头。不想在我接长本帮三十年的最後一两年中,竟被百残和尚派遣心腹,不择手段,到处穷搜,一口气搜集了五张!”
唐剑宁十分不解,问道:“贵帮因何会失散许多张图式?”
齐五爹笑道:“这是本帮第三代老大听从那位风尘奇人的口授妙计,故意把它失散出去的。其原因则为防止不容易让一个人集中,殊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唉!………”
唐剑宁问道:“请问已到手的是那几张?那未曾到手的,除了区区那张,又是谁的!”
齐五爹屈指教道:“目前他已经到手的是他自己一张,峨媚费青峰手里的一张,白花帮的一张,西藏刘德定的一张,外加我的这张,共是五张,至於还没到手的,有你一张,另外艾锟的一“”
唐剑宁雀跃道:“艾锟的一张?如此说来,艾帮主目前并没被擒!”
齐五爹大笑道:“自然啊!否则,卫君直这小免崽子就不会昼夜厮守着颜昌庆了!”
提起颜昌庆,唐剑宁急道:“五爹请看住姓卫的,我要去里面寻颜舵主去!”
说完,急向里头奔去。
片刻之後,一个五旬左右,精神萎顿的老人,在唐剑宁扶持下蹒跚地走出来厅来!
这五旬萎顿老人,便是铁船帮宜昌分舵的舵主闹海蛟颜昌庆。
他微弱的目光一眼瞧见卧倒地上的玉面人妖卫君直,忽然咬牙切齿,恨声喝道:“淫贼,你也有今日授首的一天呀!”
唐剑宁扶他到椅上坐下,笑道:“他并没死,只是麻**被点了!”
齐五爹接口转介道:“这位便是当今享誉武林的绝顶高手唐剑宁。他吓走了苏望山,点倒了卫君直,他急於想知道艾锟的去处,你快告诉他吧!”
闹海蛟颜昌庆凝注齐五爹的面孔,好半晌才问:“尊驾可是丐帮老大齐五爹?”
齐五爹含笑点头。
闹海蛟颜昌庆忽然叹息道:“本帮艾帮主已被人劫持走了!”
唐剑宁如高楼失足,急问道:“谁?”
颜昌庆顿时双目落泪,未言先叹道:“唉!谁也想不到,居然会是天山铁氏两老兄弟!”
唐剑宁星目怒张,头发无风自动,愤愤说道:“林钱塘说对了:休看他人前道德仁义,其实人後面尽多男盗女娼的事!我得赶去回疆天山,会会他两老兄弟!”
齐五爹缓缓劝道:“铁氏兄弟人虽孤僻,素行却极严谨。他们此行,容或有不得已的隐衷。”
唐剑宁愤债问道:“什么不得已的隐衷,会致劫走艾帮主?你说!”
齐五爹无言可说,垂头不语。
顿时间,空气急剧转变,形成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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