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三人退了房，在一处卖早点的摊子边吃肠粉边商量等会去哪里游玩。
“今天松竹山济公庙举行庙会，你们也可以去凑热闹，抽个签求张符。”摊子的老板很热情地说。
“快吃。”李晓天催促两人道，掏腰包付账。
李一笑和李阳光对视一眼，摇头苦笑。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见有这等热闹凑岂能放过。
三人打的来到松竹山脚下，一眼望去，各式各样的豪华车长龙一般排到了山顶的济公庙前，整个山头都是人头攒动，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市政府主办的每年一届的内外结合、经贸结合的博览会都没这么隆重热闹。
“他妈的，我干脆出家做和尚算了。”李晓天怪叫连天。
“我Ｘ他老母，这些贪得无厌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家伙，不怕被雷电轰劈，还明目张胆来敬香拜佛，我看这些神佛也没一个好东西！”一路上，李阳光时不时指出一些戴乌纱帽的，告诉李一笑每个月收了他们老板的多少红包。
“我若是天天被人这样烦扰着，情愿一头撞死算了。一直以为做人难，没有想到做神仙更难。”李一笑啧啧个不停。
走到半山腰处的一个广场，李阳光兴冲冲地挤进一处卖香纸蜡烛的摊子，拉开大嗓门儿：“老板，给我三支最大的香烛！”
“我不要。”李一笑和李晓天在外面大叫。
“不要更好，省了我不少钱。”李阳光拿了一支大香烛挤了出来，见两个家伙一脸讥笑，边翻白眼边往漆红刷金香烟缭绕的庙宇走去，嘴里一本正经道：“若不去分一杯羹，岂不便宜了那些家伙。”
李一笑和李晓天找了一个阴凉处坐了下来。若是平时工作劳累后来这松竹点缀的庙宇走走，登高望远，倒也有另一番乐趣。只可惜，任何事物跟利益两个字沾边都会变了质。
“过年回不回家？”李一笑问。
因为家乡的元宵节经常搞大型活动，出来打工做生意的人很少回家过年，一般都是回家过元宵节，春节就显得特别冷清。尤其最近几年，因为家乡不读书的年轻人和中青年都出来看老虎机和俄罗斯转盘，年轻妇女也出来替这些看老虎机的人煮饭洗衣，留下来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以及那些荒芜的田园。李一笑从来不在外面过年，元宵节倒很少在家过。
“回去也住不了几天。不如不回去。家里变化很大，好多小孩子都不认识，感觉越来越陌生了。也许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我变了。”李晓天掏出烟和打火机，在手里着并没有抽。
“现在既然不放老虎机了，以后还是不要做这行了吧？”李一笑叹气，觉得心里堵得慌。“不做这个我还能做什么。”李晓天也知道李一笑是在担心自己，可过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的逍遥日子，要他干苦力活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现在这一行越来越不好混。什么生意好做都会有人渗进来。像李阳光他们现在为了争夺场子经常跟人打得头破血流，他一个同学的弟弟上个月就被人挑断了手脚筋，现在还躺在医院。上面也查得紧，到处都是便衣警察，警察局都成了李阳光他们暂时的居住所。若不是李阳光的老板财大气粗，他们只怕也跟自己一样混不下去了。
沉默。
“你没想过开店吗？”李一笑先打破了沉默。
“想过。游荡惯了，安静不下来，就算了。”李晓天把烟伸到嘴边又放下了。
“暑假我在清雨她姐姐的服装店见到她，她有些怪你经常不打电话给她。”李晓天想到了什么，一笑。
李一笑苦涩一笑，没说什么。
又是沉默。
“我Ｘ他老母，挤得我满头大汗。”李阳光笑容满面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三个平安符，每人一个。
这次两人倒没拒绝，接过随便往裤兜里一塞。
“起来了，渴死我了。”李阳光说着向卖饮料处走去。两人也站了起来跟过去。
三人喝着百事四处瞎逛。到处都是亲亲我我的少男少女，他们三个光棍越逛越没劲，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转身打到回府。
回到广场，李晓天的手机又响了。李一笑和李阳光两人在一处卖佛珠玉器之类的纪念品摊子前无聊地翻看着。
“既然来了，就卖一些回去。你看，这串珠子怎么样？”李阳光把一串珠子戴在手腕上摇晃着让李一笑看。
“你钱太多没处放，全放我这里好了。”李一笑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用脚想也知道，这些跟夜市那些摆摊的一样贷色，价钱肯定贵了不止一倍。
“喜欢就买几串。不贵，三串就算你们两百块好了。”摊主笑容可掬道。
“我靠，十来块钱的东西竟然要卖这么多钱，抢劫银行啊。”李一笑脱口而出。
“想买就买，没钱就别在这里瞎嚷嚷。”摊主脸色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阴冷得可以冻死人，理也不理三人，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送给我都不要。”李一笑不屑地冷笑道。
“算了，懒得跟这种人生气。”李晓天劝住李一笑，可只要稍有点经验的人都可以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亡命的气势和杀机，那是只有经常参加街头混混们打斗的人才会有的。
李一笑又笑了笑，却不再反讥。
李晓天也笑了。他还真怕李一笑会猝不及防给那个摊主一个拳头。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小人，而是老实人。像李一笑这种平时沉默寡言的老实人，仿佛什么天大的事都不能轻易触怒他，跟他闹脾气到头来自己不知死了多少细胞，他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但真的惹怒了他，那简直就是一座死火山爆发，天皇老子照样拿刀砍了他！当年读初二年级时，他李晓天可亲眼见过李一笑把一个欺负吕清雨的校园混混打得在医院躺了几个月，那时的他简直就像一只受伤的狼！若不是因为他是学校的宠儿，只怕早已被学校开除了。
“一笑，晓天，多挑几样！”李阳光见摊主狗眼看人低，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大得把周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大家来此都是图个吉利，价钱好商量，好商量。”摊主也被吓得愣了一阵，回过神来，不由得有些尴尬地对三人笑了笑。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三人并不是好惹的主儿。
李一笑看着他那副嘴脸就想呕吐，转身就走。
李阳光慢悠悠地给每人挑了一串戴在手腕上的珠子，又给自己挑了一个笑弥佛，给李晓天挑了一个麒麟，给李一笑挑了一个九宫八卦阵图，都是戴在脖子上的玉块，然后丢下几百块钱头也不回就走人。
“拿着，别跟我的钱过不去。我Ｘ他老母，今天若不是你在场，我非砸了他的摊子不可！”李阳光把一串珠子和雕刻有九宫八卦图的玉块硬塞在李一笑的手上。
“我现在不在那儿，你可以回去砸了。”李一笑没好气道。李阳光不把几百块钱放在眼里，他可心痛着。这家伙是逞了威风，可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那个摊主。
还没下到山脚下，李阳光的手机就响个没完没了。
“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李一笑见了，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三人下山来，李阳光在路边一个邮政报刊杂志亭买了一瓶百事递给李一笑，替他拦了一辆去Ｓ城的公共汽车，说：“有事就打电话，别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们还是管好自己吧。”李一笑心里激动，嘴上却不满地嘀咕着。
坐在车上，望着渐渐模糊的两个身影，李一笑心里怪不受的。自小他就是个怕离别的人，可他又情愿选择没有熟人的城市独自闯荡，因为他不想让他们替自己担心。可他知道，这一生，他无论走到哪里，总有几束充满关切的目光在注视着他，陪伴他勇敢地走下去。
李一笑刚到Ｓ城下车，李阳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到了吧？到了就好。找到工作记得打电话过来。别老吃泡面，对肠胃不好，也别吃外面摊子的东西，不卫生。”
“你还真罗嗦，我爷爷都没你罗嗦。”李一笑又好笑又好气。
“呵呵，谁叫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平时被我哥姐压迫够了，现在不压迫你压迫谁。”李阳光得意地大笑。
“我也是家里最小的一个，那我压迫谁去？”
“清雨啊。我刚才跟她通了一会电话，你猜我对她说了些什么？”李阳光笑得很奸诈。
“我再一次警告你，你最好在她面前别乱说，否则有你好看的。”李一笑心里七上八下，可听到吕清雨的名字又喜滋滋的。
“你现在还这样犹豫不决的，到时候让别人捷足先登，看你到哪里去找后悔药。我也再一次警告你，华大可是聚集了全国精英，你不但离她千里之远，而且从未向她表白过，以她的才干相貌，现在只怕追她的人比火车还长呢，也许她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我挂了。”
李一笑拿着手机站在那儿，只觉得全身发冷。李阳光说的也正是他一直担忧的，可他又不敢去面对。想想也是，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有什么条件去追求她？原来自己一直就是那只想吃天鹅肉的赖蛤蟆。
李一笑无精打采地向出租屋走去。身在人群中，他却觉得从未有过这样孤独无助，心里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自卑。
路边一家商店的电视机里传来天气预报，今晚将有冷空气南下。
一直迟迟不来的冬天，终于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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