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坐而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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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韬起身向殿后望去,从后面缓缓走出身着蟒袍的的两人。一人年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有些臃肿。眼神缓缓扫过大殿,和煦的春风中暗藏一道厉光,不过转瞬而逝。脸上肌肉有些松弛,眼袋浮起,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另一人,年约三十多岁,身材高大却有些瘦削。英俊之中却透着些倦意。眼神时有一丝散乱。
那王爷站在自己的座位前,双手下按,提起中气,笑道:“诸位,请坐!”然后与王世子分别坐于上位。
赵韬随大家坐下。因为离那王爷距离较远,王爷说的大多听不清楚。本想再和那位方公子说上几。不过那方公子正襟危坐,赵韬倒是没趣了。
大约王爷的发言结束了,大殿内一片恭维之声,不外王爷英明,爱民如子之类。赵韬甚为无趣,闷着头连喝几杯。突然大殿响起一阵欢笑,赵韬和那方公子都有些茫然。
一阵鼓乐响起,大殿外一队舞姬鱼贯而入。大约是宫廷舞乐,赵韬刚开始还新奇,一会儿就觉得单调无聊。那些舞姬倒有些颜色,不过神情呆板,起舞弄袖,竟没有一丝风情。
赵韬盯着一个有些姿色的舞姬看着,那舞姬大约感觉到了,瞥了他一眼,抛了个媚眼波过来。赵韬一惊,险些呛了口酒。那舞姬借挥袖时,偸笑了一下。
赵韬向王爷望去,见到了一直未露面的孟彬。孟彬向王爷附耳说着什么,王爷显得有些开心,眼光频频向赵韬扫来。赵韬含笑的目光迎上。身旁的方公子也发现了,有一丝羡慕。低声说道:“赵公子,王爷是在看你!”
赵韬低声向方公子说道:“这里有些闷气,公子不出去走走?”
方公子摇头,“恐怕不好吧!”
赵韬看王爷和前面几位安化高官谈笑正欢,偷偷起身向大殿偏门走去。刚才那舞姬眼波涟涟,赵韬报以微笑。
赵韬走出大殿,便有侍女迎上。赵韬忙摇手,笑道:“我自己走走。”
这大殿外是另一番景色,苍松翠柏,红墙黄瓦。远处有一处江南园林,假山含翠,小溪流水环绕。赵韬徜徉其中,不觉感叹,这在西北营造这般景色,不知要费多少财力人力。
前面一群人走来,簇拥着中间一美貌女子。那女子柳眉明眸,樱唇皓齿,身材窈窕,曲线凹凸优美,身着明黄裙衫,风姿绰约翩翩走来。赵韬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女子径直走过赵韬身边,在他身后站住。转身问道:“可是赵公子?”
赵韬转身吃惊地望着那美女,“在下赵韬,不知小姐。。。。。。?”
那女子掩口笑道:“公子忘了?那日王府前,小女子子琳见过公子的!”
赵韬有些迟疑指到那女子,“朱公子?!是小姐女扮男装!小姐是。?”
那女子身边侍女警惕道:“你是何人?为何在王府中走动?见了郡主还不见礼!”
那郡主低喝那侍女,“你等且退下,本郡主有话和赵公子说!”
赵韬躬身施礼,不由再看了那郡主一眼。“赵韬见过郡主!”
朱子琳赶紧虚扶,“公子不必多礼!公子可是前来王府赴宴?”
赵韬不好意思再看郡主,“是!”
朱子琳轻笑道:“公子可是来晚了,找不到地方?”
“不是,刚才不胜酒力,从大殿里出来逛逛的,不意冒犯郡主了!”
“公子请不要这么说。公子是父王的客人,何来冒犯之说!如公子有雅兴,不若小女子给公子说说这府中之景。”朱子琳走到赵韬身前。
赵韬点头,笑道:“那就有劳郡主做导游啦!”
朱子琳斜瞥了赵韬,“导游?是什么?是引导的意思吗?”
“是!”
朱子琳和赵韬并肩走向那一片幽静之处。看着那小桥流水,院内片片落叶金黄一地,赵韬微笑道:“这也自是一番景致。”
朱子琳笑道:“公子喜欢吗?”
“秋去冬来,万物萧条,自是一景!呵呵!”
“公子喜欢冬天吗?”
“腊梅傲雪,让人神往。没有寒冬,哪有新年的春意盎然!”
“我喜欢春天,春天鸟语花香。看着那些小鸟欢快自由飞翔,小女子充满向往!”
赵韬余光瞥向郡主,见她脸上浮现一丝红晕。
“郡主向往普通人的生活?”
“你不是吗?”郡主扭头看这赵韬。
赵韬慨然道:“也算吧!”
郡主轻笑起来,“我父王几番想见你,你都借故未来!这是为何?”
赵韬也笑起来。“大约是才疏识浅不敢丢人现眼吧!呵呵!”
“公子可是有名的才子,不会嫌庙小了吧?呵呵!”郡主仍然注视着赵韬。
“为什么有人对功名趋之若急,而公子却淡泊如水?”
赵韬一阵暴汗,咱是这种人吗?他无言以对。
“人人对生在帝王之家羡慕不已,我却羡慕你们自由自在的生活!”郡主看着前面那精致亭榭幽然道。
“有人说过,这就像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却想出来吧!”赵韬知道,想想很多帝王子女在历史长河中,不停哀叹,奈何生在帝王家!而称王称霸又是多少人的梦想。
“围城!围城?”那郡主喃喃道。
“郡主很少外出吧?”
“嗯,遇见公子那日便是与小妹在城外秋游!不过一年几回而已。”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转身,却看到刚才殿外的那侍女和孟彬。孟彬满脸通红,见到赵韬竟和郡主站在一起,十分吃惊。急赶到赵韬身前。
对郡主施礼道:“下官孟彬见过郡主!”说罢,拉起赵韬急道:
“王爷正召见老弟,让兄好找!快与郡主告辞,去见王爷!”
赵韬侧身向郡主施了一礼,“在下别过郡主!”
那郡主却有一丝依依不舍。“正想与公子谈论词曲!”
赵韬爽笑道:“在城外,在下有一产业,唤作‘白云山庄’。如郡主有雅兴,来日在下与夫人恭候郡主驾临!”
“你说的,可是真的!?”郡主眼中闪过喜色。
“郡主如是要来,遣人告知在下即可!郡主,在下别过了!”赵韬转身和孟彬离去。
郡主看着赵韬离去的背影,伫立在假山前,久久没有离去。
这宴席已散,王爷命孟彬召赵韬到王府花园。孟彬找了一会儿,却不见赵韬踪影。忙问侍卫和侍女,才知赵韬竟然和郡主在逛王府花园。

“老弟你怎么认识郡主的?”孟彬有些惊讶。
赵韬将上次的事情说了一下,孟彬侧头看着他,露出一丝羡慕的神情。
“那郡主一般不与人说话!不料郡主对老弟青眼有加,老弟真是。。。。。。”
孟彬带着他穿过几座大殿,来到王府的后花园。
这后花园毗邻安化城城墙,有一很大的水池,池边杨柳依依,池内波光粼粼,漂浮着早已残败的荷叶。池水面上有数只仙鹤。池中有一小岛。小岛中有一座大的亭子,连接小岛的是一座吊桥。
赵韬踏上吊桥,远远看到亭中坐着几人。其中竟有卫所千户周昂。王爷和王世子当中坐着。
赵韬暗想身份可能瞒不住了,穿过亭前树丛,上前施礼道:“下官锦衣卫百户赵韬拜见王爷!拜见王世子!”
身边孟彬吃了一惊,低声道:“小弟何时入了锦衣卫?”
看来王爷和王世子早已知道,一副不惊不诧的模样。周昂起身快步迎上。
“赵大人请上来!”
王爷和王世子竟起身相迎。
“赵大人请坐!本王略备果点清茶一壶与诸位共赏!”
孟彬安排赵韬坐在王爷身边,自己也在赵韬身边坐下。
王爷指向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赵大人,这位是何锦何大人!”
赵韬起身施礼道:“久仰!”
那何锦也起身笑道:“久闻赵大人大名!这次设计除了安化城中的叛逆,其中曲折,周大人已告诉本官,本官佩服之至!请坐!”
王爷挨着介绍了在座的几人,其中有丁广、史连二人。赵韬挨着行完礼,坐下后背脊有冷汗沁出。暗想,“这些全是参与安化王叛乱的人。历史上这些人志大才疏,起事不过十几天就被扑灭。不过历史上好像也不知道有赵韬这个名字,不会有变化吧?想想如是他们失败,那子琳郡主这般可爱的人儿走向刑场,也很可悲。不如劝劝他们吧!能行吗?”
王爷看赵韬沉吟不语,笑道:“赵大人是咱安化的人才啊!这次一出山就显少年英雄之色!孤甚为欣慰!只是深深遗憾!”
王世子侧身转向王爷,却斜瞥向赵韬。“父王为何事遗憾啊?”
王爷怅然道:“前些日子,孤身有沉疴。本欲亲访赵大人,请大人为本王府中之事谋划谋划。不意却被那唐大人抢了先,你说不遗憾吗?这是咱安化城的损失啊!”
赵韬起身躬身道:“赵韬驽钝,不过有些运气罢了。承蒙王爷抬爱,某惶恐不已!如王爷有驱遣,只要赵韬能做的,赵韬不敢不尽心!”
王爷大笑起来,连连挥手示意赵韬坐下。
“哈哈哈,真乃英雄出少年啊!孤老矣,看大明有赵公子这般英才,孤实欣慰啊!不过,本王近日有些担忧,不知如何是好啊?”
王爷肃然起身,正色向北京方向举拳拱手道:“前年新皇陛下登基,有意澄清天下旧制,改量地亩,官吏年终考核,改税治贪,本是利天下之事。不意宵小蒙蔽圣听,擅意弄权,扰天下苍生,置圣明天子于何处?就是这边塞之地,也是鼎沸之势。孤本高皇帝血脉,受封宁夏卫,欲为我皇分忧,无奈势单力薄,力不从心啊!前日边卫旧地改量地亩,可叹那些军户饱受受压,孤的心在流血啊!那军户世代守边,功在社稷,岂能如此待之!当今三边,民心鼎沸,白莲教从中取事于内,鞑靼枕戈待旦于外,孤忧心啊!赵公子英才,认为本王应该如何应对,才能上报朝廷之恩,下抚我藩?”
那王爷正眼注视着赵韬,有一丝诚恳,还有丝狡黠。
赵韬有些惶然,你这藩王也操心过了头,就不怕那皇帝猜疑你?
“这个,这个,陛下前些时候委任杨大人为三边总制,大约也是王爷这番意思吧!”
王爷有些失望,孟彬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王爷黯然道:
“王府地处险要,时时处于鞑靼人的兵锋之下。前些日子匪盗猖狂,府中人心惶惶,孤前日已报朝廷增加王府侍卫,至今还未答复。如此,公子可有安定之策?”
其他几人也都看着赵韬。看来,王爷想掌控一只武装的急切昭然若揭。
赵韬沉吟片刻,想起前几日曾在城外看到流民流离失所,尽管有官府处置,但处置不力。低声问道:“王爷城外可有王庄?”
王世子答道:“城外尚有几处。”
赵韬注视王爷,缓缓道:“安置流民,民心将归。流民中精壮众多,如操之在手,何惧匪盗?”
王爷和众人陷于沉思。王爷示意众人离去,独留王世子和赵韬。
看着众人远去背影,王爷诚恳对赵韬说道:“公子可愿在王府任职?来年科考,公子想去自去便是!”
赵韬躬身礼道:“蒙王爷厚爱,但学生深受杨大人和唐大人厚望,不敢不报之一二!王爷呕心为民,学生甚是景仰。这。。。。。。”
王爷惋惜道:“唉,公子之意,孤已知晓。公子可有安孤心之策?”
赵韬眺望远处依稀可见的城楼,低语道:“学生在想淮南王的故事。”
王爷脸色有些潮红,眼神有些冷。低声道:“公子何出此言?”
赵韬转头注视王爷。“天下乱,百姓苦,天下兴,百姓亦苦。王爷就藩守边,若有变故,天下震动。不如顺势而为,不做无根之萍。学生近来读书,读到前朝世祖忽必烈的故事,不由感叹!”
王爷脸色缓和下来,轻声问道:“流民可安否?”
“操之在王爷!民心可安王爷之心!”
“鞑靼骑兵与盗贼何安之?”
“武力之道,在精不在多,在谋不在勇,在德不在险。”
“何为德?”
“民心,士气,法度而已!”
“如何备之?”
“奇正二道,变之不可胜数。”
“朝廷奸佞猖狂,如何对之?”
“外示以虚,交之以卑,内修以德。长驱鞑靼乃王爷机遇。”
“土木堡之变记忆犹新!公子不知?”
“建非常之功,乃有非常之名!”
“朝廷放心否?”
“耐心,机遇而已!”
王爷终于大笑起来,对王世子道:“我儿今后多于赵公子相交!公子真高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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