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野，雾深露寒。大约可以并排四匹马宽的泥土路面上，一队黑影急速前行。赵韬让熟悉地形的一卫卒做向导，绕过青龙岗镇，直接前往白云山庄出山的必经之路李家坳。
前进到一山坳处，见道路两边树林密集，路边芦苇约有大半人高，赵韬低声命令队伍停止前进。与周昂、柳彬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此设伏。赵韬命柳彬率领一百卫卒，并将十匹马全交他们。前往白云山庄，作为疑兵，佯作突袭山庄，声势要大，但在庄前做好防御，如山庄之敌出击，迅速后撤至埋伏地点，并不真正进攻，也不得恋战。其余锦衣卫番子和四百卫卒就地埋伏。
这是赵韬和唐大人合计的方案，那白云山庄不过是一白莲教的大据点而已。赵韬认为要彻底根除安化城的白莲教势力，以攻打山庄为诱饵，吸引城内和附近镇上的暗伏教徒前来救援，在前往山庄路上进行伏击，最后再攻击山庄。同时城内锦衣卫警戒，不给白莲教可趁之机。
埋伏地距离山庄大约十五里，那里岔路较多，这埋伏地李家坳倒是必经之路。道路上按赵韬安排，设置了几处绊马索。赵韬身披铠甲，握剑躬身伏在芦苇丛里，警惕地观察着路面。身边周毅紧张地关注赵韬，害怕他又出什么意外。周昂率领三百卫卒埋伏在道路对面，从这边望去，见不到任何动静。
除了遥远处传来隐约的鸟叫，整个树林和道路静悄悄的，不由让人有些倦怠。赵韬暗想这剑击还是练了一些时间了，不知在战斗中，是个什么水平。趁这时机，他暗运内功，本想驱除一些清晨寒意。不料一会儿，赵韬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连刚才有的点点倦意也没有了。
突然从山庄方向的道路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赵韬示意，准备升绊马索。马蹄声接近后，赵韬隐约看到三团黑影奔驰而来，他想了解庄内情况，示意捉住这拨人马。
随着几声马的嘶叫，几个黑影摔在地上，守在最前面十名锦衣卫番子拔刀冲向前。随着几声轻微的打斗声，擒住三人。锦衣卫番子清理了路面，顺便将马牵到树林后，套上马嘴套。赵韬来到后面树林，准备亲审俘虏。
雾大，远一点都看不清，只见三人已被绑在树上。十个锦衣卫呈圆圈状围在四周，赵韬带周毅走近三个俘虏。
赵韬走近其中一个垂着头的男子身边，一缕似曾熟悉的胭脂味飘来。赵韬环视四周，并无异常，有些疑惑。上前用手支起那男子的下颌，觉得有些细滑，待他抬起头来，两人一起轻叫一声。
“啊！”。
“啊！是你！”是一脸惊恐的李莲！
周毅在身后见赵韬一惊，顿时拔刀上前护住赵韬，“大人！”。
赵韬赶紧挥手推开周毅，“没事！是那天白莲教掳去的女子，我认识的！你退后警戒，不让任何人靠近，我要单独审她！”
周毅退后，赵韬转到树后，解下绳索。
“怎么会是你？这大清早的你上哪里？”赵韬让李莲靠在树边，急急问道。
李莲惊魂未定，右手抬起护住自己，惊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赵韬简单几句说了前日脱险经过。
李莲听后，一下扑进赵韬怀里轻声哭了起来。“公子！你跳下去后，我伤心死了！呜，小眉姐后来，后来。呜。”
赵韬又一惊，“她到底后来怎样？你说啊！”
李莲哭诉道：“她后来听说，呜。后来听说你跳了悬崖，当时，当时就晕了去。后来，她到你跳崖的地方。呜。”
赵韬觉得心一紧，急道：“她，她跳下去了？”
“幸好当时我和张大哥追上了她，张大哥打昏了她，才，才没有，呜。”
“现在她好吗？你怎么这么早跑出来？”赵韬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你那日和那女子跳了崖，那穆钧那贼气急败坏，要和爹爹过意不去。后来，爹爹好不容易劝住了他，那贼竟对我起了，起了坏心。他是教中使者，他，他假意说接到教主旨意，说爹爹叛教，拉拢了庄上几个爹爹手下。昨日，他借口请爹爹商量教中事物，骗到他房里，拿下了爹爹。晚上，他来到我房里，就要非礼我，后来小眉和张飚张大哥、王大哥冲进来打晕那贼。我们想去救爹爹，爹爹伤重，爹爹要，要我们先走，小眉姐死活不走，要留下照顾爹爹。张大哥和王大哥保护着我逃出山庄，怕那贼追上，一直躲在山里，直到刚才山庄那边来了官军，王大哥说趁乱好跑，我们才。。。。。”
赵韬拉着李莲走到另外两人身边，张飚认出了他，惊道：“公子，是你？”
“你们现在这里好好呆着，一会儿任何人问起，你们都说是被掳来的庄客，李小姐是他们掳来的女子，知道吗？如果乱说，我要你们不得好死！”赵韬拉起李莲走向芦苇丛中。
“公子，不能给他们解开吗？”李莲怯怯问道。
“不行！现在绝对不行！对了，庄里一般是怎么和外界联系的？你知道吗？”赵韬看了眼李莲。
“一般靠人，紧急地话是信鸽！公子这是，你们这是。”李莲迟疑了一下。
“莲妹，这个，这样吧，如果攻入庄内，我会想办法保护小眉姐，只是。”赵韬不看李莲。
“我明白了，那我爹爹怎么办？怎么办？”李莲的身子向边上一晃，赵韬赶紧扶住。虽然在还有些黑暗的中雾中看不仔细，但感觉到她很绝望。
“你爹爹经历了昨天的事，他还会不会留在教中？”赵韬紧了紧手中的小手。
“不知道！不过，那穆钧是教主心腹，不知以后会怎样！”
“你能否说服你爹不再，不再为白莲教，不再是白莲教教徒！”
“不知道，我爹爹和你一样倔！”李莲悲戚起来。
“这个。”赵韬附在李莲耳边说道：“如果能够找到你爹，你一定要劝住你爹，让他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我另外找一人头回去交差。此事重大，只能你知，你明白吗？特别是那两人，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切记！”
“嗯，谢谢公子，小女子谢过公子！”李莲就要下拜。
“嘘，莲妹，别让人看见。这事。我也敬重老爷子，只是，只是这么做有些不妥。”赵韬有一丝不安。
道路上传来马蹄声，赵韬按下身边李莲，伏在芦苇丛中。马上跳下一卫卒，牵马进入林中，低声唤道：“卑职唐辉要见赵大人！”
赵韬迎上，唐辉拜倒，“大人，柳大人让卑职前来报信。两个时辰前，我们赶到山庄，看样子山庄有备，庄里顿时有火焰升起，并有数十只鸽子飞出，卑职们射下几只，发现有信，大人请看！”
“不用了，这里不能点火！你说就是！”赵韬急道。
“有封信是安化城里的，有封信是发往灵州的！都是求救的！”唐辉回禀道。
“庄内情况怎样？”
“庄内弓弩手较多，居然还有火铳！我们弟兄伤亡了七八个，柳大人下令后撤两里！”
“好，你马上回去！让柳大人做好防御，继续待命！”
唐辉离开后，赵韬伏在李莲身边。李莲身体有些颤抖，赵韬将她拉近靠在自己身上。
赵韬侧过头，看到李莲正泪眼濛濛地凝视着他，精致俏丽的小脸上，透出浓浓的悲戚。赵韬伸手在李莲手背上拍了下，附耳低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李莲乖巧地点了点头。
天渐渐亮了，整个山林还是笼罩在一片白雾中。周毅匍匐到赵韬身边，低声道：
“大人，我们还等吗？”
“等！坚决等！”赵韬毫不迟疑答道。
。。。。。。
雾渐渐散去，林中的小鸟开始多了起来，欢快地呼朋引伴。突然从山外的方向传来激烈的马蹄声，路边鸟的叫声急了起来，呼啦地向密林中飞去。
“来了！下令准备！”赵韬对身边周毅低声道。
周毅匍匐道几个地方，低声传达命令。
当前几匹马冲过后，赵韬一声令下，绊马索尽起，道路上顿时一片狼藉。
“杀！”赵韬留下身边三个番子看住李莲，跃身提剑冲向道路中央。所有埋伏的番子和卫卒除了留下看守的，全冲向路上。
赵韬尽可能简化招式，总算刺死了一个刚刚倒地的敌人，一股鲜血溅了一脸一身，赵韬左手一抹，又冲了上去，身边一番子刚起身，被骑马上来的敌人一刀，削掉手臂，惨叫声倒在赵韬身边。赵韬斜刺一剑，正中那人胸口，那人手中的马刀斜飞过来，赵韬一低头，刚好被砍掉头顶毡帽的红缨。在路边，有一敌人正受伤喘息着，一只大腿被砍掉一半，血流一地。赵韬经过没有管他，不料那受伤男子横刀削向他，躲闪不及，被那刀划过小腿，小腿顿时火辣辣地。赵韬回身刺向那人的胸口，那人剧烈挣扎了下，眼睛狠狠地瞪着赵韬，全身抽搐着。赵韬拔出剑，一股血又喷了一身。赵韬眼睛瞪得鼓鼓地，眼神乱转，神情麻木。观察了下四周，看到有几个要会跑的敌人，被锦衣卫番子的弓弩射倒在地。
赵韬坐在路边一死马身上，深深地喘着粗气。
周毅兴匆匆跑过来，手上还拎着两个正滴着鲜血的头颅。
“大人！你看，这两人是谁？”
“是谁？”赵韬一脸茫然，接过来看来看，扔在地上，还是有些恶心。
“是白莲教的军师庞勋！还有他的儿子庞世禄！”赵韬点了点头。
“好！”
周昂上前，禀道：“赵大人！下官刚才粗约数了下，共毙敌七十八名，咱弟兄折了六十五人，伤了七十多个！”
“赶快清理战场！向山外走上二里，重新隐蔽！”
赵韬站一起来，一个踉跄，周毅赶紧上前。“大人！你受伤啦！医官，快！大人受伤了！”
重新隐蔽后，番子带过李莲。她脸色很苍白，眼神里从满茫然，看着赵韬包扎的腿。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为什么啊！”
赵韬一把拉过李莲，搂在怀里，没有任何语言。李莲身子僵硬着，木然没有躲避。
李莲的头发已散落肩上，赵韬轻抚着她的头发，凝望着前面的道路。轻声道：
“不知小眉姐怎么样了？”
“你担心她吗？你真的担心吗？”李莲语气有些冷。
“担心！”赵韬转过手抚摸着她挂着泪痕的脸。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也是。”李莲猛地推开他的手。
赵韬想捂住她的嘴，却被她狠狠咬住，疼死了。赵韬却紧咬双唇，忍住了。血从手臂上分作几股流了下来。旁边的锦衣卫番子吃惊地看着，“大人！你。”
李莲大哭起来，赵韬赶紧捂住她的口，拉着她跑到后面密林中，周毅和三个番子紧紧跟着。赵韬尴尬地看了眼周毅，看到他眼神中有丝暗笑。“这漂亮的小女子究竟是谁？”这几个番子心里都在嘀咕。
周毅他们见没什么事，也就悄悄地离远了些。
李莲仰头望着天，泪流满面，低声抽泣着。
“你知道吗？我能做的只有保护好你和小梅姐了，至于你爹爹，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赵韬想去抓她的手，她躲开了。
“我不要你的保护！你杀了我！”
赵韬上前趁她不备，一下搂住了她。李莲的双手使劲地想推开他。
“你听我说，大道理我不想说，我们和他们是敌人！我不杀死他们，你愿意他们杀死我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不想你杀死他们，我不想他们杀死你！我该怎么办？”李莲低声喃喃道，不再挣扎。
“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这血腥的生活不应该属于你们女人！”赵韬抱紧李莲软语道。
“但我接受不了！”李莲的头倔强地昂了起来，望着他的眼中有一丝恨意，更多的是无奈。
“我也不想有这么血腥，但如果逃避不了，只有承受了！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但我们相遇了！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想你不能受到伤害！现在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至于今后，你恨不恨我，我也无所谓了！”赵韬神情有些黯然，放开了她。
李莲默默地掏出手巾，抓住赵韬正在滴血的手，轻轻地包裹着。
“你不该对我这么好！”李莲拿起那只受伤包裹好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幽幽地看着赵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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