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太低头默默地往前走，马洪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不了几步，对面街道上远远地过来两个人，七姨太虽然悲伤，预警系统照样发达，远远就看见了，连忙转身扯了马洪，躲进了一个暗角。等到那两个人过去了，才和马洪出来。马洪莫名其妙地看着七姨太，自问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躲着不敢见人。
七姨太向马洪道歉道：“不好意思，今晚是我的生日，我不想让人看见我走在街上。让马先生受委屈了，马先生心胸磊落，当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那过去的两个人是赵老先生的大小姐和她的未婚夫。”
马洪恍然大悟，确实是不能让赵大小姐看见自己和七姨太在一起，尤其是今晚，否则说不清楚。过去的赵大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在暗里倒是看仔细了，女孩子长得一脸的娴静，神态安详，眉目算得上清秀，但是不能说漂亮，总之，即使是再刻薄的人，也不能怀疑她和赵老先生的血缘关系——两人真有点像，而这并不是件好事。她未婚夫浓眉大眼，倒说得上是相貌堂堂。两人并肩走着，赵大小姐眉宇间有点谦恭，而她未婚夫则愁眉苦脸，好像陪着她走路是犯了错后受到的惩罚。
七姨太对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无嘲讽地说：“你想得到吗马先生，赵老先生自己收了七房姨太太，眼下正在打算收第八房，可是也会赞同女儿自由恋爱，这倒是州官不许放火，百姓可以点灯了。”
马洪佩服七姨太的措辞，赵老先生自己不去放火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年代久远的木材，烧起来不会有火焰的，可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就表示和七姨太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那关系太密切了，自己当担不起。
七姨太没有看马洪，向着空气说话：“百姓可以点灯，赵老先生其实不用放火，他身上的钱袋就是一盏长明灯，自然有飞蛾争先恐后地往上扑，我不就自己往上扑了么？其实早就应该明白，姨太太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只是一盘时鲜的水果，只是一段时间内能引起胃口，时间过去了，自然有另外的水果来代替。”
马洪被她说得悲凉，深深地同情眼前这会说话的水果。日后，他成为省城新的首富，在赵老先生娶了七个姨太太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自然是把水果的话抛诸脑后了，并且对此毫无愧疚，因为不见得食客在吃水果的的时候还需要考虑水果的心情。
七姨太转过头来接收马洪脸上的同情，说：“马先生一定也知道了，在嫁给赵老先生之前，我本来也是有一个要好的男朋友的。他是我的师兄，我们几乎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可是有一天，他跑来吞吞吐吐跟我说，我们两个，都只不过是卖艺的戏子，彼此成了婚，还不过是戏子，将来生了孩子，怕还是逃不脱当戏子的命运，你看他想得真远，连生了孩子以后的事都提到了，我问他那应该怎么办。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如果我跟了赵老先生，我们岂不是两全其美，哈，两全其美，我到死忘不了这句话。后来，我真跟了赵老先生，旁边看热闹的人还不知道多高兴呢，整天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我都懒得为自己辩解。”
“其实呢，我也不怪那个男人，”七姨太漠然地看着前方，“他想的也都对啊，女人总是爱幻想的，可是她能让男人看清鼻子底下的东西，认清现实。”
马洪很想告诉她，眼镜也有同样的功能，而且便宜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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