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当父母提到村子里的事情并说起那个人是个好人的时候,晓鱼只是把嘴角上扬了一下,那个人依旧孤身一人,或许,他要一辈子孤单下去.广东资讯阅读网
时间追溯到七八年以前,那时晓鱼还小,十一二岁,是个骄傲的孩子,因为她有一个和村子里所有孩子不一样的名字,有每年第一的成绩,还有好看的裙子.村里的老人都说要给孩子取个小名,名越贱,孩子越能健康成长,以致于每天傍晚吃饭的时候,整个村子便一片阿猫阿狗的呼唤声.七八年后,当晓鱼再次回到村子,想要寻找一些什么的时候,隔壁叔娘的声音适时响起:&qt;阿猫,回家来吃饭了,你这个背时仔,成天只晓得玩,哪辈子才长得大啊?&qt;悠悠过往,瞬间便充盈了空虚的心.
村子还是很小,十几户的人家现在也就七八户了.年轻人,只要不痴不傻的,都到外面打工去了,见过一点世面之后,再不愿回去.所以村子里总是很安静,鸡鸣狗叫,夏天的知了,其实因为根本没有什么生人,狗也变得懒起来,有人路过,懒洋洋地抬眼看一下,就又继续晒太阳了.总结是一下,晓鱼忽然发现除了她回来那天,其余每天最热闹的就是每天傍晚了:呼儿唤女的声音,锅碗瓢盆的撞击声,牵回家的牛叫声,似一曲交响乐.回想起城市的车水马龙,晓鱼突然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家乡.
一条小河从别的地方淌过来,由于地势高,来到村子的时候,便突地下降了一大截,于是,小小的村子有了一处二十来米窄窄长长的瀑布.夏天发大水的时候,水声便会震彻整个山谷.是的,村子是个小小的山谷,周围环绕着高高的山峰,进出村的路只有一条,盘旋在一座稍矮的山上.每到夜幕降临,边人迹全无了.村子里所有的财产便是那条流经的小河,沿河挖掘的水田,以及坡缓处开垦出来的玉米地,一年四季延绵不尽的雨水,春天漫山的花,杂乱的亚热带景观.对了,还有那个叫响水崖的瀑布,八月弥漫整个村子的桂花香,这些,便是村子的全部了.广东资讯阅读网
每天怡然的走在田埂上,挖了整篮子的野菜,晓鱼就会看着村子里的孩子上山砍柴,下河摸鱼,放牛的山歌响起,偶尔还回有人吹笛子,都是几年前那些所谓的流行歌曲,没想大此刻响起,倒也别有一番情趣.晓鱼笑了一下,她已经很久不曾那么开心的笑过了,城市的嘈杂显然不属于她,不然她的笑容怎么就没了呢?她想起回村前上的最后一次网,视频的时候小女子说:&qt;亲爱的,笑笑,你笑一下,你笑起来是那么好看&qt;不由自主地,她又笑了,似乎,有些想那些共同漂泊着的家伙了.
晓鱼还是没找回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冥冥中,觉得只要来了,一切自然明了.她是个信命的人.记不清多少年了,似乎才上一二年级吧.那天晓鱼的脚那么突然地就痛了,所有的学生都回家后,她把收起来的作业拿到办公室,然后一瘸一拐的往家走去.学校在另一个村,她得翻过一座山,过一条河,再过一座山,才能看到家.每次翻过山,便会过一座桥,然后就到家了.可那天走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酷刑,好不容易熬到过完那条河,歇了一阵再准备爬山时,一个声音响起.彼时,天色已经是朦胧了,可她却真切地看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个老头,藏青的长袍,白白的头发,拖到胸脯的胡须,膝盖没有弯曲地拿着拐杖,慢慢地从坡上向她飘了过去.晓鱼想;不好了,遇到鬼了.一下子,她觉得似乎冷得慌,怕极了,突然脚也不痛了.撒腿就跑,头也没感回地冲到了家.爷爷说那是土地爷爷,现身来保佑晓鱼的.可是显然地,她被吓坏了,半夜总做噩梦.于是家里给她喊了一次魂.说是魂魄被吓跑了,要喊回来.很多年之后,晓鱼再跟我提起,却怎么也记不清了.她说唯一记得的就是用了鸡蛋,再有就是奶奶和母亲给她喊魂的时候像极了她叔娘叫阿猫回家吃饭的呼唤声.说到这里的时候,晓鱼的脸上漾起一个绝美的笑.呵呵,见过空谷的幽兰吗?那似乎是一个梦幻!广东资讯阅读网
晓鱼说:&qt;记得我说的那个拱桥吗?每次看到它,我就觉得找到了回家的路.&qt;晓鱼这次回去,除了很多时候在响水崖,大部分时间都在拱桥那里.下雨了就躲到桥下去,要不就直接摘两张大大的荷叶顶在头上,继续坐在桥上感受电闪雷鸣.在北方呆了几年,她说那种感觉很是怀念.而且,只要那桥在,她就不会觉得孤单.
日子过得很快,晓鱼只能再呆几天了,学校催得紧,返校高峰过后,她无法再借口买不到票.走之前她在叔娘家买了过年剩下的几柱香和一斤多纸钱,去了土地庙,那纸钱的时候她把钱递了过去,叔娘说了声不用客气后接下了,满脸的虚情和假意.她突地就特别怀念自己的童年.大家都说,那个时候村子里没有秘密,人们都很淳朴!
晓鱼确实去了土地庙,因为父母向她列举了很多例子,譬如村里一个大叔在去县城打工之前看见了那个老爷爷,到厂子没几天便把胳膊砸断了,她同学的爸爸看见老爷爷现身,也触电死了.晓鱼想:是啊,她也看见了,可是我从那以后很少生病,而且顺利地上了大学于是,晓鱼去了土地庙.她在几块石板堆成的庙前虔诚地跪下,上香,烧纸钱,祈祷.晓鱼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一脸肃穆,和灯红酒绿的城市很是不相符.然而,我们都那么宿命.那一瞬间,我相信自己也是虔诚的.
多年的城市生活并没有抹去晓鱼身上那种特殊的气息,反而让她越发有魅力了,很时尚的着装,却让她穿出了另一种感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女子,是亵渎不得的!她说:&qt;我是那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故事!&qt;晓鱼走的前一天,不期然地,就遇见了那个人,然后,她的心,便刺痛了.广东资讯阅读网
得回家拿行李,然后回学校了,继续异乡无尽的漂泊.晓鱼是那么舍不下村里的一草一木.那天,她房前屋后走了一遍,然后就去响水崖了.在瀑布底下坐着发了半天呆,起身,回头,却意外地看见了那个人.他已经显老了.只有三十几,看起来,却是那么苍老.他们就那么彼此看着对方,可她怎么就读不懂他眼神的含义?就那样,僵持着.终于,她跑开.去了拱桥.她想:在那里,我可以回家!
天快黑的时候晓鱼听见了叔娘的呼唤声,有点像喊魂的那种叫法.于是,她就回去了.不一会儿她听见屋后传来吼声:&qt;你个短命儿,背时仔,看到那个烂货回来晓得回家来了啊,喊你不听话,现在哪个还要你,人家稀罕你啊?&qt;晓鱼一直没睡着,她想:村子太小太安静了也不好啊.这一夜猫头鹰没叫,倒是村里的家猫野猫声嘶力竭嘶吼了一整夜,把整个酷暑都吼得黯然失色了.晓鱼想:这真是个反常的夜啊!夏天了,猫怎么还会叫得这么厉害呢?
晓鱼走的那天两手空空的.清晨的空气特别好.叔娘准备了一些瓜过蔬菜的,装了一袋,可她没拿,拿过来换洗的衣服也懒得带走了.走的时候她真诚地说了声:'叔娘,谢谢你昨天帮我把魂喊回来了!&qt;坐在回家的客车上,晓鱼一遍遍地想那个在村子里流传的故事.
&qt;知道吗,其实我没有告诉年某个故事,但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想要把它说出来,不要吓着你才好.&qt;晓鱼轻轻地说,还是之前平静轻柔的预期.我点头:&qt;好!&qt;
响水崖以前很美丽的,不像现在这么荒凉.粮食难关的时候,村里收成实在不好,大家都很艰辛地活着,草根树皮的对付着,希望能熬过难关.杜鹃家和阿话家也不例外.杜鹃和阿华两个人青梅竹马,杜鹃聪明美丽,阿华俊朗善良,真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杜鹃爸嫌阿华无父无母无田无地,死活不同意他俩的婚事.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耗着.杜鹃对那些媒人不理不睬.粮食难关过了一年,眼看着快活不下去了,杜鹃爸才勉为其难同意了.这可把阿华和杜鹃高兴坏了,两个人住着破屋穿着烂衣,可是很快乐,相信彼此扶持着,一定能度过难关,然后过上幸福的生活广东资讯阅读网
晓鱼抬头看了看窗外繁华的街道,说:&qt;其实我一直努力地学习,就是想将来能挣很多钱,然后回到村子里,买块地,盖间小木屋,周围种许多竹子,在响水崖的边上中满枫树.然后住在木屋里,从冬天到秋天,等枫叶红透多美的梦,是不?&qt;
那年的映山红可真艳啊,老人们再提起,都一楞,然后说这辈子,也就见了那么一次而已.村里的人都开心得不行.蕨粑太难做了,要去挖很深的地,才能把蕨菜的根挖起来,淘好,捣烂,沉淀常常是还没做好,人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看了那漫山的映山红,大家便都把花当作了饭.然而,不平凡的年代开的那些妖冶的花注定不可能活命.很多人吃了就不住地流鼻血,情形变得无法控制.杜鹃和阿华决定去响水崖碰碰运气.那儿有水,说不定挖点野菜什么的.很意外地,他们发现崖边上有足够他们吃好几天的食物,一种很少见的像平时吃的菜的东西.阿华不顾一切的爬了上去,走之前他对杜鹃说:&qt;今天晚上我们不用挨饿了.&qt;一脸的喜悦.可是这一去,他就再也回不来了.杜鹃眼睁睁地看着阿华笔直地落在了自己面前的水中,蜷曲着,像个孩子.杜鹃就那么看着,看着,她没有回家,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杜鹃爸说:&qt;这个娃娃,犟得很,让她自己呆会,静一下.&qt;于是就剩下杜鹃了.第二天,当大家听到杜鹃妈哭喊声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水面上漂浮着的两具尸体:杜鹃抱着阿华,笑得那么灿烂和甜蜜!
晓鱼一口气讲完,她抿了口茶,说:'亲爱的,我是那么那么地想要一个小木屋,还有红透的枫叶啊!&qt;她抱着肩头,数不尽的落寞数不尽的脆弱.广东资讯阅读网
村里的小孩从此就被禁止到响水崖去了,哪怕是三伏天,想去凫水解暑也不行,只能在下游学狗刨.可是晓鱼却总是偷偷地去.虽然农村,可她不用干活,父母只要她学习.所以她总是有很多空闲时间,就那么在扑底下坐着,想象无边无际地飞舞.
&qt;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qt;晓鱼笑起来,换上有些戏谑的语气,&qt;拱桥也是架在属于瀑布的那条河上的,只不过稍往下一点&qt;说着便沉默了.看着她神思的表情,蓦地,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晓鱼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烂货了呢?后来她觉得不应该再想下去了,所以也不再想了.她说:&qt;看来,真不用给你们联系方式了,以后就去峨眉山找我就好.&qt;不容辩驳.眼前便出现了一些景象,一个关于青灯古佛的梦.
窗外依旧白雪一片,风很大,每天都吹得人头疼.晓鱼很怀念她那个处于亚热带的家.当然,我想她更思念着那个人.可是,她逃了那么远的路,已然很疲惫,又何以要再同她提起?所以,直到现在,听过那么平静的语气叙述的那么波涛汹涌的故事的现在,我依旧不曾清晰明确那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有一天,晓鱼一身黑衣和我走在满是白雪的运动场,风拂起了我们漂泊但依然年轻的头发,我听见她说:&qt;瞧,黑白配,多么经典!&q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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