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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别离很容易就查到了那个男孩子的来历。
秦飞。
十五岁。
原籍岭南。
年幼丧父,后随母亲改嫁迁移到冀州。
半年前,母亲、继父双双病故,欠下五百两银子的债务无力偿还,被债主抓来卖身抵债。
卖身时被神龙堡冀州分堂堂主朱强看到,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下,献给堡主。
经历很普通,和来自扬州的凌云似乎没什么联系。
秋别离看着手中的纸片,心想。
三天了。
秦飞已经在这个僻静的小院里住了三天。
第一天,连送饭人的脚步声都将他吓了一跳。
他见过小倌馆里小倌们的样子。他也知道小倌们是被人瞧不起的。
听说,自己就是被卖到这里当小倌的,他不想成这那个样子。
第二天,他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平静的一天。
第三天,他居然盼望起门外传来送饭人的脚步声——这里实在是太静了,象死一般寂静,令他心中发慌。
于是,秦飞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竖起了耳朵。
现在,秦飞觉得有人在看他。
在偷看他。
秦飞装做若无其事,踱到院子的某处墙角……猛一抬头,不出所料,正对上一对晶亮的眸子。
见到自己被发现了,那人吓了一跳,肩膀在墙头晃的一晃,然后伸出一只胳膊努力地攀住了墙上的砖头。
“哈哈哈”自己的恶作剧奏效,来不及问来人为何偷看自己,秦飞被面前人的狼狈样子惹得哈哈大笑。
看到秦飞乐不可支的样子,那人的脸红了,愣在墙头,作声不得。
“嗨!你是谁?干嘛在这里偷看!”秦飞笑道。
那人有些手足无措,但他的眼睛盯着地秦飞因为大笑而有些发红的脸,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想……”
“想来和我说话吧?”秦飞在墙根下笑着招招手,“你也是被关在这里的吧?来,你翻过来,我在这里快闷死了!”
听到秦飞的邀请,那人的眼睛亮了,他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非常笨拙地将身子翻过院墙。
“快点快点。”秦飞一边扯着他的胳膊,一边抱怨,“怎么翻个墙还这么笨啊!”
“哎呀……”秦飞光顾着说,没注意那人已经翻过墙来,突然的重力下坠,秦飞眼看就要被那人来一记“泰山压顶”,不禁惊叫出声。
没想到那人翻墙时看起来挺笨拙,翻过墙以后身手倒还敏捷,只见他将手臂一伸,身子一滚,就将秦飞牢牢地护在怀里。
不过两人还是四脚朝天的摔在了地上!
肌肤相接传来暖暖触感,秦飞的脸有些发热,他急忙站起来,恶声恶气地道,“你干什么!”
那人缓缓地站了起来,脸部微微颤动,但面无表情。
秦飞正努力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掩饰慌乱,根本没有注意那人肘部的衣服已经渗出血迹。
“我是怕你跌痛。”来人轻声道,令秦飞更觉得自己失态。
他干咳了两声,转了个话题,“你是谁?多大了?”
这人看起来好象比自己年长。
“我叫凌云,今年十八岁。”
“十八岁?比我大三岁也,果然比我老些。”秦飞忍不住揉揉自己的鼻子,刚才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和自己同龄的人,没想到比自己大这么多。不好玩,秦飞撅起了嘴巴。
真是脑筋少大条的家伙,见到陌生人也不防备。凌云无奈地想着,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他虽然才十五岁,稚气未脱,但犹如一块精致的美玉,淡淡地散发出温婉的光茫。
凌云暗自叹了口气。
刚才乍然被秦飞发现的慌乱已经平静,凌云走上前,轻轻伸出手,“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好么?”

“你那么老,我才不要。”嘴里不依不饶地说着,秦飞的手却立即伸了出来。
果然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凌云想。
就这样,秦飞在进入锦绣谷的第三天,遇到了他在神龙堡的第一个朋友。
“你怎么现在才来?”秦飞看着凌云,不住地抱怨。
被囚禁在这个小院子里,秦飞觉得快闷死了。唯一能够说话的人,就是每天都会翻墙而入的凌云。凌云不在的时候,秦飞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漫长;凌云来的时候,秦飞又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虽然凌云每次来的时候话都极少,虽然每次整个小院里都只听到秦飞一个人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可是秦飞还是每天眼巴巴地盼望着凌云到来。
秦飞也向凌云打听过谷内的情况,可是凌云只是一脸郑重地告诉他,不要乱跑,不要出小院子,这样他就不会有危险。
想着凌云没什么理由害自己,秦飞对凌云说的话也深信不疑。
凌云翻过墙头,咧嘴一笑,“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是什么”秦飞伸手接过,欢呼一声“香酥鸡!”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一条鸡腿,大啃起来。
看着他闷头狂嚼,凌云笑了,他忍不住用手去捏捏秦飞的耳垂。
摸到了秦飞的耳垂,凌云才惊觉不妥,立即将手缩了回来,心中乱跳,偷眼看着秦飞的反应。秦飞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香酥鸡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凌云的小动作,他边吃边道,“看在……你给我鸡吃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凌云也不说话,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秦飞吃。
秦飞吃饱了,抹抹油嘴,“真好吃。”
凌云笑了,“看你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还以为三天没给你送饭了。”
“送来的饭那么难吃,怎么比得上这个!凌云,你真好!”说着,秦飞扑上去抱住凌云,一个劲地往凌云怀里钻。
“说了你该叫我云哥哥,不许直呼我的名字!”凌云佯怒,可伸开的双臂却泄露了他的心情。秦飞当然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发怒,更是顺竿往上爬,用手比划着“你才比我高这么一点点,我才不叫你哥哥,我叫你……”秦飞的眼珠一转,“我叫你云儿,好不好?云儿……云儿……”
秦飞得意地笑着,却没有发现凌云脸色陡然一变。
……笑着渐歇。
“其实……其实我很喜欢吃鸡。”秦飞的头低了下去,将脸埋在凌云的怀里,“我们家里很穷,小时候我不懂事,还经常吵着闹着要吃,娘总是省吃俭用地给买鸡给我吃。后来,爹去世了,娘也改嫁了,我懂事了,不再吵着吃鸡了。可是继父对我很好,逢年过节还是会买给我。每次我都舍不得吃,一只鸡总是吃很久,因为买一只鸡……要卖五天烧饼。可是……娘死了……继父也死了……我差点就被卖到小倌馆……”
怀里的身体不停地抽搐,凌云轻轻拍打着秦飞的背,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原来,嬉笑只是表象。
秦飞,在你的笑容里,到底藏着多少突遭变故的痛苦?藏着多少对现实无奈的自我麻痹?夜里,你是否会泪流满面地从梦中惊醒?
到底经历过多少痛苦,你才会对我这样的笑?
凌云心如刀割。
“云儿,云哥哥……娘就一只这样叫我——飞儿……飞儿……可是现在娘不在了……呜……”
“飞儿,别哭了。”
似熟悉地呼唤,秦飞惊讶地抬起脸,却看见凌云发红的眼睛。
凌云伸手抹去秦飞的泪水,“飞儿,别怕。有我在这里,有云哥哥在这里,云哥哥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儿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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