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远远看着、什么也不能做不能问。回想起欧兰·亚克的声声叮嘱，再凝视着秦洛华如孩童般纯真无邪的睡颜仍然紧皱眉头的样子，得知真相后的关郡杰不免心底格外压抑难受。
这感觉远比看到对方痛快死去更为强烈而沉重，从没想过好友十几年来一直生活在这种苦难当中，对比自己虽自小孤儿却拥有慈祥的长者们悉心照顾、处处疼爱，悬殊的差别便仿佛自己夺了别人什么一般，顿时生出难以言喻的同情与怜悯。
自学生会长家回来，天已将近黎明，几乎是没顾得上休息，就忍不住再度推开房门、无声地坐上床边。
身边的人即便在梦中也好似苦苦挣扎，不安的模样令他忍不住地伸出手，去触摸那早已冒出细细汗珠的额头。
额上潮湿冰冷，温暖的手指随即被对方牢牢握住，强烈的痛楚立刻清晰传来。
“洛华，”讶异地低声呼唤，对方做噩梦了吗？还是……连睡着也被痛苦折磨着？
于是轻轻推了推，在外力的召唤下，那双漆黑的眸子倏然张开。
一旦被叫醒，剧烈的疼痛便无可抑制地席卷过来。
秦洛华痛苦地扶着脑袋逸出呻吟，冷汗早已湿透全身。眼前却渐渐变得清楚，一张放大的俊脸写满关心，正停留在自己上方不远处。
“觉得怎么样？疼得很厉害？”熟悉的声音也随后响起。
瞪着人影大概半分钟，在感觉稍稍缓解之后，他望着这个不该出现在此的小子满是疑惑。
“你……怎么在这儿？”
环视四周，这是自己的卧室不是吗？什么时候开始别人就可以随随便便闯进来？
“谁准你半夜三更跑到别人房间里的？！”
随后的指责声虚弱却带着愠怒，一声不响地坐在一边看着他，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若不是痛得反应有点迟钝，乍一见到无端端地多张脸，铁定又得吓得心脏抽搐不可。
而被对方冷冷一瞪，关郡杰悻悻地缩回手、扔出句解释。“我有敲过门，是你听不到。”
睡得那么不安稳，换了是谁也得进来瞧瞧吧。再说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他不就是担心他会发病也没人知道才搬来的？
尤其是在这时候。一想到近来的事，沉痛感不禁又在心底升起。
秦洛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是什么脸色？那么难看，当自己马上就要死翘翘了吗？
“胡说，怎么可能。”
自己的睡眠一向很浅，怎么会一无所知，一定又是对方在撒谎。
突然间觉得口干得厉害，沉重的无力感令他暂时懒得跟人计较，而是努力地想要坐起来。
天亮了，他居然有睡这么久，不知道正事耽误了没有。
“小心点，起太急还会头疼的。”关心的叮嘱声再度响起。
“多事。”
“呃。”
遭人抢白，余下的？嗦话顿时只能缩回某人肚子里。扶持的动作却仍旧那么自然而及时。
“你去哪儿？还出这么多汗，换件衣服再睡一会儿不好吗？”
早已与学术部长交接过职务，虽然没来得及在例行会议上正式宣布，可事实上已经卸任的他完全不必要再如此辛苦操劳。看看现在仍显憔悴慵懒的神色，做什么都仿佛力不从心的样子，就让人不免担忧起来。
“有什么要紧事我可以替你去做啊，你现在一定要多休息。”
再善意的话听多了也会让人厌烦的，更何况是头疼欲裂的时候，耳边仿佛有蚊子在嗡嗡直叫，吵得本就难受的秦洛华顿时更加烦闷不堪。
头痛愈加强烈，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躁动着、饥渴地索取着。
“水……我好渴。”对任何话都置若罔闻，他径自伸出手去抓摆在桌上的精美茶具。
对朋友异常细心的关郡杰自然事事代劳。“你等一下，我马上去拿。”
“拜托，先坐下好不好，你现在走路都不稳哎。”
一边紧张地回头叮嘱着，一边尽快倒水拿回来，这份心情就算以前打工时都没这么累。
“喂，喂，不要喝太急好不好。”大汗淋漓之后一口气灌下去，会对身体不利的。
异样的口渴令秦洛华根本无暇顾及，在捧到那澄清的液体时，脑海中仅有一个念头闪过而已，行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眼见好友的不对劲，关郡杰眼疾手快地将杯子从他手中夺下来。“够了，不要再……”
已变成粉红色的液体随即泼洒在地上，不一样的颜色随着唇畔缓缓淌下，头疼得越来越厉害难忍。
愕然地再次目睹这一幕，关郡杰的心忍不住狠狠抽紧，伸出手指慢慢地挑起端详，渐渐泛黑的血迹使自己再也顾不上欧兰的警告，喉头哽咽着吐出一直压抑的早就想说的话。
“洛华，还是去找一下那个校长吧，你的身体状况……不能再这样强撑了。”
这种痛苦什么时候是尽头？难道就因为恨与尊严，就不顾自己的性命了吗？
突然冒出的规劝令秦洛华愣了下，那言语中流露的意思——仿佛自己的事已被人洞悉。
不禁惊愕地瞪视对方，这小子怎么会知道？欧兰·亚克什么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你……在调查我？！”
怒火随即在心底涌冒，强烈得无以复加。难怪对方殷勤相待，原来自己是被人深深地同情了。
一**剧烈头痛随即随心情起伏而再度袭来，令他再也克制不了地将凡是能触手所及的东西都狠狠扫落。
自己是没有什么高贵血统、良好出身，空有才智傲气，剥丝抽茧追根揭底却不过连烂草都不如。他们就这么想要知道真相吗？以对待弱者的姿态俯视自己，就会觉得很开心？
目光瞬间转为冰冷，同时狠狠地打开对方搀扶的双手。
“滚出去。”
他不需要被人如此小心呵护、一而再地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事实！
“洛华，你是不是误会了。”
激烈的反应令原本满怀好意的关郡杰愣住了，事情完全不是对方想象的那样子，他根本没有看不起朋友的意思啊。
“我真的只是关心你……”
“住口，出去。”又来了，又是这么虚伪的说辞，这些人烦不烦。
怒吼出声，秦洛华痛得俯在床上缩成一团抽着气，脑袋好痛，就像……快要炸开了。
可恶，仅有一个月而已啊，难道都无法等到那一天？
紧紧地将五指按进发丝中，自己需要清静，眼前任何人任何东西统统都不想再看见。
“可是……”
“滚。”
抓起不远处够得着的物品用力砸去，清脆的破碎声立刻自关郡杰脚边不断传来。
“好了，好了，不要再扔了，我出去就是了。”
无奈地赶紧举双手投降，再这么下去，不光房间里价值不菲的工艺品得悉数遭殃，恐怕人也得因剧烈痛楚及过度激动而休克过去。
所以只能狼狈地在一片“物林弹雨”中逃命般地溜出门。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自门边消失，碍眼的家伙终于不见了，里面的人这才疲累地倾倒在一旁深深喘息。
贴在门外附耳倾听，待好友慢慢平静下来，同样被折腾一番的关郡杰也不禁松了口气，继而挥袖擦着满额的汗。
好累，而且冷战似乎又从此开始了。
但虽如此，他还是有句话差点忘了说。
“对了，欧兰要我告诉你，下午的例行会议叫你务必参加。”
由于交卸了事务又抱病在身，学生会的人对秦洛华的缺席早已全体默许。但不知为什么，那个明知对方状态不佳的学生会长昨晚居然会特别指名叫人去，也实在有点不像话。
可是一听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商议，他仍是不敢耽误。本打算等人再多休息会儿，然后由自己亲自陪同走一趟，可现在看来显然不必了。
话音落下，里面却没动静。纳闷半晌，不确定详细状况的他不免重又犹豫起来。
要不要进去看一下？自己的声音按说不小啊，还是……
“喂，听到了吗？”不禁再度提高声线。
作为回应的是另一声巨响瞬间传来，无辜的门扉在猛烈的撞击下终于凄惨而可怜地摇摇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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