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泥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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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刚好是一座窄桥的头,两边都是石雕栏杆,仅容一人通过。
桥下面就是护城渠,黑乎乎的淤泥正在不停地冒着巨泡。
泥浆马正在下面呼呼大睡,巨泡就是从它们的鼻孔里发出来的。
泥浆马是一种以泥浆为食的野兽,它们整天瘫在泥水里,只露出脑袋上一双细细的角,角上顶着一只眼球,看起来有些可笑。颜民区的积水地沼泽里也有泥浆马,但个头跟狗跑不多。护城渠里的泥浆马受蚀心湖腐水的影响,个头大得骇人,一旦它们站起来,个头会足足是永夜的三倍有多,像一座小肉山。
漆幕城有严令——不得招惹护城渠里的泥浆马,一是泥浆马叫起来的声音极其难听;二是因为泥浆马要为战争所用,是受漆神保护的野兽。
护城渠的建造是为了防止蚀心湖的水涌向城区,因为蚀心湖里的水具有极强的腐蚀性,若不阻挡,腐水涌入的地方,会令所有的植物枯萎腐烂,所有的房屋在悄无声息中瘫塌。
护城渠里的水和泥各掺一半,几乎从不流动,只是不断“咕隆咕隆”地冒着大泡,像是正在沸腾的粥,这是因为泥浆马整天在渠里翻滚的原故。
永夜听说泥浆马脾气古怪,人多时它就犯困,刚才参观采霜比赛的人那么多,它们就在泥里大睡。但如果少数几个人在湖边行走时,它们就会睁着独眼,兴奋地扭动着,勾引行人来看它们,一旦有东西砸在它的身体上,它就会睚眦必报……
永夜眼睛一直好奇地盯着渠里的泥浆马,并没有太在意堵在他前面的人影,他只是礼貌性地收起脚步,侧了个身,表示让对方先通过的意思。
但对方站着不动。
永夜天生出于对漆色贵族的敬畏,所以决定自己退几步,好把路空出来。
但对方仍然是不动。
永夜看到他左边的空间能勉强过一个人,就决定从那里挤过去。他侧身的时候,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身体。
那个人立刻一转身,从脖子后面抓住了永夜的衣领,力大无穷地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他熟悉这种手法,“又是那个光头!”这句话还未在永夜的脑海里走完,他整个人便被扔过了路边的栏杆,落入了护城渠中。
他在空中划过时,眼睛余头扫到了这人的脸——没错,就是那个光头,黄昏集市里被他用血弧勾伤的贵族。
巨蟾家的那个驼背不是和蛇目大人达成交易了吗?他困惑不解。
永夜落到了一只正在仰面朝天大睡的泥浆马那宽大的肚子上,富有弹性的肚皮立刻把永夜弹了一尺多高,又落了下去。
泥浆马立刻张开大嘴,开始凄厉地尖叫,活像看到老鼠的女人。
又尖又细的叫声,如锥尖般扎入永夜的耳膜里,让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粘稠的泥浆已溅了他一身。
正当他挣扎着想坐在泥浆马的肚子上站起来时,被惹怒了的泥浆马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天空,手舞足蹈,像个婴儿一样大哭大闹了起来。
永夜从它肚子开始顺着两条肥壮的大腿滑落在了泥浆里,被逼吞了一大口泥,还好这些泥虽然粘稠,但并不臭,只是味道有点酸。
很快他就知道了这种泥的恐怖之处。
这些泥是和蚀心湖涌出来的水混合成的,具有腐蚀性。泥浆马以此为食,吸吸了湖水里含着的毒性和藻类后,又把泥排泄在这里,与再涌出来的湖水再次混合……
永夜的眼睛被蚀伤,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嘴里也被泥浆堵住,叫喊不出来。
泥浆马不依不饶地伸出巨掌,把永夜从泥浆里捞了起来,用力地把他摔在渠边上。
死亡难道就这样来临了?尚有一点意识的永夜悲哀地想。
但死神放过了他。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抛起时,用镰刀,朝前勾。”
漆神在上,那是谁在说话,低沉又尖细,简短无比。这声音不像来自人类,永夜觉得自己也许在睡梦中听过这个声音。
泥浆马并不罢体,怒气冲冲朝着永夜走了起来,大脚踏得泥水飞溅。它把永夜从渠边拨拉了下去,又从泥浆里捞了起来,然后举起他,正打算朝湖心抛去时,桥边的栏杆下突然出现了一只野猫。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黑猫,它张开嘴,露出尖牙,朝着泥浆马示威式地“呲——”了一下。泥浆马立刻领会了猫的意思——“臭水马有本事上来打我!”
泥浆马觉得今天受尽了委屈,先是被人砸了肚子,又被一只猫羞辱。
它更加愤怒了,它举着永夜用力地砸向了猫。打算把这两个讨厌鬼一石二鸟全消失了。
永夜早已设法抽出了血弧,当他被高高抛起时又落下时,他强行睁开被泥糊住了的眼睛,借用一丝丝缝看到了桥边的栏杆,他便迅速挥出镰刀,幻想着自己的双臂与血弧连成了一体,奋力朝前勾去。
太不可思议了。他再次被自己的力气和准确性惊呆了。
他成功挂在了栏杆上。只是他的脸撞向了石头,撞得他眼冒金星。但他强忍着,双手紧紧地握着血弧的刀柄。
漆神护佑,幸亏血弧这对镰刀的弯度足够,可以挂在栏杆上,也结实得可以承受它身体的重量,不然他不敢想象后果。
费力地吐掉嘴里的酸泥后,他大叫:“黑珍珠!蛇目大人!救命啊!”
泥浆马本来正得意尖洋地在渠里走来走去,扭头发现那只惹怒他的猫无影无踪,而那个人类竟然又开始呼救,它便一屁股坐在了泥上,开始了撒泼式的尖声大叫。
这种声音具有传染性,不一会儿后,几乎整个护城渠里的所有泥浆马都站了起来参加尖声合唱,永夜的呼救声如石入大海,了无踪迹。
但他坚持着呼救,许久后,“安静!”一个声音在上空轻声传来,两只手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上去。
永夜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那是黑珍珠。她的脚力惊人,臂力也是,可以轻松把他整个人拉起来。
“我们快回鼠堡!”黑珍珠看永夜还能走路后,轻声说了一句,便拖着他快步离开了蚀心湖。
黑珍珠把他带回了鼠堡,叫来一个男仆。
男仆把永夜带进了净化室里,让他在一个冷得刺骨的浴池里冲洗了足足四五个毒药时,才把他身上那些腐泥冲洗干净了。
在他冲洗的时候,黑珍珠把一瓶从瞳水潭汲来的瞳水交给了男仆。当男仆把这瓶冰冷的瞳水倒入永夜的眼睛时,他那双几乎蚀瞎了的眼睛即刻神奇地恢复了健康。
听说漆神就居住在瞳水潭的深处,所以瞳水拥有神秘的力量。这是永夜第一次享受了这种力量,心里不由得涌起了对漆神的敬畏。在这之前,漆神对颜民而言,只不过是个虚幻的神灵而已。
最后男仆帮他换上了干净的长袍后,领着他去餐室吃了一顿冷冰冰的饭,仍旧几块无味的肉片,一碗冷汤。
尽管这些鱼片和汤让体力迅速回到了永夜的身上。但此刻的他却万分怀念镰刀所那香味四溢的饭菜,他以前生过一次病,板盖给他煮了一碗用料贵重的鲍菇粥……
他觉得自己今天被受到这样非人的虐待,完全有资格喝一碗鲍菇粥。
想起了大锅铲不离手的板盖,和热气腾腾的厨房。永夜鼻头发酸,差点哭了起来。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仍然十分孩子气,但他无法克制。
“呃,你要哭了?慢一点啊,让我好好参观这个奇观的过程!”黑珍珠的声音突然间在黑暗中响起。
永夜一惊,黑珍珠什么时候来的,他完全不知道。
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开始在他的鼻子尖处萦绕,永夜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立刻消失了,眼睛变得干涩。脸因为羞愧而略略发烫。
见鬼,他一定要学会在鼠堡看见事物!不然他将毫无安全感。
“没有哭,我只是有些想念我在颜民区的兄弟。”他笨拙地交付了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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