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胡黄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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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鬼张三的怪病治好了。他还在那口大水缸里把自己彻彻底底的洗了一个干干净净,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张三的叔伯四叔说:“除了结婚那天,这懒鬼张三还是头一回洗澡,头一回像个人样。要不然哪,他就是挣回来多少俏钱,也是一副土鳖像。”
旁边有人说:“不对。前年沤麻的时候他还下过一回水呢。”
张三的媳妇张罗着做饭。
叔伯四叔问:“大萨满一定是有忌口的东西吧?”
大萨满麻黑笑了:“我是生冷不忌,荤素都行。你们把那只鸡的头和心挖一个深一点的坑埋好,别让哪家的狗给吃着了,回头再糟践一条狗。那只鸡别的地方都能吃,把它炖上就够了。”
叔伯四叔:“那哪儿够哇?大萨满,你别看他叫懒鬼张三,其实他除了不爱洗脸,不爱换衣裳以外,干活还是挺勤快的。他也有钱,不用给他省着。”
懒鬼张三说:“是呀,大萨满。你救了我一条命,就是我张三的再生父母,我得像亲爹一样供着你才对。”
叔伯四叔又问:“那个‘哈拉气儿’(白酒),大萨满也不忌讳吧?”
大萨满麻黑:“当然不忌。”
酒菜上桌。劝了一口酒,叔伯四叔说:“大萨满,这回你该告诉我们扭大殃歌治病是怎么回事了吧?我是从小见着过一场以后,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要是再整不明白的话,我还能活上几年就得多闹几年的心。”
大萨满麻黑:“好吧。他四叔,看你这么大岁数,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你先说说,这大殃歌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叔伯四叔:“大殃歌是干什么用的?我就知道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扭扭大殃歌,图个喜庆。”
大萨满麻黑:“那你是真不知道哇,这大殃歌本来就是治病用的,而且还是专门治懒鬼张三这种病的。”
懒鬼张三:“大萨满,你把我的病治好了,还没告诉我得的是什么病呢。”
大萨满麻黑问:“你们家里有蜡烛吗?”
张三媳妇:“有哇。这不是有电灯吗?还点蜡烛哇?”
大萨满麻黑:“你去找来吧,我用一下。”
找来了蜡烛,大萨满麻黑把蜡烛点燃,接着,他又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
大萨满麻黑:“你们都看见了吗?这蜡烛吹灭了以后,是火光先没的。火光没了以后,这后边跟着的还有一股黑烟。这根蜡烛就像是一个人,点着的时候这人活着,烧没了或者是让一阵风给吹灭了的时候,就如同是人死了。风是从哪里来的,这蜡烛管不着,就像是阎王爷派来的无常鬼,也说不定它什么时候就到了。人死的时候,也像这蜡烛灭了的时候一样。火光先没了,是人的魂魄先走了。剩下的那一股黑烟是灵魂里面不干净的东西,好的灵魂不愿意带着它,把它给抛下,自己走了。这不干净的东西就是‘殃’。那是一种暴戾之气。不是每一个人死的时候都有殃,灵魂干净的人就没有。也不是所有的殃都能害人,殃和土亲,它落到哪里都是有定数的。就比如是子时生人,他死的时候殃起一丈八,落于西北三丈远的位置。午时生人,他死的时候殃起三丈六,落于正北五丈的位置。只要是在殃落下来的那个时候、那个位置上没有人和兽,殃就落在空地上,被吸到地心里去了。张三听说人家要死人了,早早的就到那里去守候着,正好就站到了殃要落下的方位上,殃落在他身上,他也就遭殃了。我不是问过那死鬼的手里是不是有过人命吗?你们说他是动刀子的。你们说,这动刀子的煞气能轻得了吗?”
懒鬼张三:“听你这么一说,我一会儿得到大河里去好好洗洗,这玩意还真挺咯应人的。”
大萨满麻黑:“什么时候你把这件事情忘了,也就不用洗了。”
叔伯四叔:“那,他还是记着点儿好。”
懒鬼张三:“四叔,那殃可真是厉害!当时,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就是不能动弹。我听见四叔你说要给我预备装老衣裳,我就寻思着你们肯定是要把我给活埋了。后来又听四叔说要找人给我看病,我就寻思着,这都临死了你们还要折磨我一回。等到你们扭大殃歌的时候,我一门心思就是想起来跟着你们扭几下,好告诉你们我没死。结果,大萨满就把我的病给治好了。四叔,能请来大萨满都是你的主意,我不能忘了。等过年的时候我得上你家去,多给你磕几个头,再给你预备一场大殃歌。”
叔伯四叔:“你这是咒我也遭殃呢?”
大萨满麻黑:“这大殃歌原本就是用来治病的,其实这殃歌嘛,它的意思也就是驱赶‘殃’的歌。”

叔伯四叔:“噢!这‘殃歌’两个字还是这么来的呀?”
大萨满麻黑:“不光是扭殃歌,就连蹦子戏,也就是二人转,和跳大神一样,都是鹰嘴妈妈留下来的治病的把戏。”
叔伯四叔:“那这逢年过节,还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扭大殃歌……”
大萨满麻黑:“那就是为了驱赶这个‘殃’。你不是知道扭大殃歌的时候都打扮的像我似的吗?也有打扮成别的萨满的模样的。那些个不知道的人就是想装扮啥样装扮成啥样了。反正目的只有一个,去灾求福。”
叔伯四叔:“听你这么一说,我不是都明白了吗?感情你们萨满这些个玩意还真挺灵的。”
大萨满麻黑:“要是没有这些个玩意,我们吃什么?怎么活呀?”
张三媳妇:“大萨满,你救了张三,也就是救了我们全家。我们也是头一回经着这样的事,年龄小,没见过啥,您老也别客气,就告诉我一声,这救命钱,我们应该怎么出哇?”
大萨满麻黑:“张三他本来就不该死,我们也不是救什么命。我们也就是耽误了一天的工夫,帮他治治病,不值多少钱。其实呢,我们也挺穷的,你能给我们拿十天的盐钱就行了。”
张三媳妇:“十天的盐钱?那也没有几毛钱呀?”
大萨满麻黑:“我们都吃了你们家一顿饭了,还能要多少哇?你还别说,在你们家这么一闹腾,这回可是有大生意找上门来了。”
他又扭头对我说:“看来,我们要在外边多耽误两天了。”
叔伯四叔左右望了几下,问道:“这也没有什么事呀?你说的生意上门,是什么生意呀?”
大萨满麻黑:“是一笔大生意,足够一年的盐钱。他们就快要走到你们家的大门口了。其实,他们那儿也没有别的事情,不外乎就是胡、黄、柳、白一类的勾当。鹰嘴妈妈留下的规矩,见到这样的事情就不能不管。”
正说着话,懒鬼张三家的大门外传来了一片嘈杂的人声。
一个男人的声音先传进来:“是有一个叫大萨满麻黑的人在这里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呀,他是来给我大兄弟治病的。怎么,你也找他呀?”
男人的声音很霸道:“让你大兄弟那病等以后再治吧,得先让他去给我们厅长的侄女看病去。”
女人的声音:“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凭啥让我大兄弟等着呀?这要不是我兄弟的病先治好了,那还不得等死呀?”
男人的声音:“这我可管不着。我们厅长让我来接人,我就得麻溜的把人接回去。这是我的工作,你知道不?”
女人的声音:“啥工作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哇。”
男人的声音:“在我这里就没有那些个规矩。我只管接人。”
大萨满麻黑:“得。这回碰着横的了。”
叔伯四叔说:“这点儿酒也喝不消停了。看这样,好像是挺大的官呢。”
大萨满麻黑:“你们家还有酒吗?”
叔伯四叔:“别的没有,这酒可有的是。”
大萨满麻黑:“那我们就慢慢的喝。”
那个男人走进屋来。那个女人也跟着走进屋里来,一进屋就说:“你们说他这还讲不讲理了?非要把我大兄弟的病停下,先治他们什么厅长的侄女。”
那个男人问:“谁是大萨满麻黑?”
大萨满麻黑:“我就是。不过,大萨满你能叫。麻黑可不是随便叫的。”
那个男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懂规矩,说错话了。我们厅长的侄女得了一种怪病,他听说你在这里,还挺神的,特意让我来接你。”
大萨满麻黑:“你怎么也不先问问我有没有时间去呢?”
那个男人:“这还用得着问吗?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在哪儿还不是挣钱呢?再说了,我们厅长可不是随便说话的,这一个省的林业系统都归他管,谁不得上干着他呀?治好了她小侄女的病,你这一辈子都够用了。”
大萨满麻黑:“你先回你那车里边去抽一会儿,等着我吧。”
那个男人:“那好吧。我先去抽一棵烟。你可得快着点儿呀!”
那个男人走了。
不一会儿,刚才的那个女人又进来说:“那个人真在车里边抽上了。”
叔伯四叔笑了:“什么事还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你没见过抽烟的呀?”
那个女人:“看你说的,四叔。我这么大个人还能没见着过抽烟的?那个人他不是抽烟,他是在那小轿车里边抽风呢!”
叔伯四叔:“抽风?抽什么风?”
大萨满麻黑:“他是真抽风呢。是我让一个‘黄仙儿’先去折腾折腾他的。”
叔伯四叔:“你还能指使动‘黄仙儿’?”
大萨满麻黑:“胡、黄、柳、白,我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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