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二十岁。
一个半熟不熟的年纪,一个不适合承诺一生的年纪,一个视爱情高于一切的年纪。
就在那一年,我订婚,迫不及待的,义无反顾的,把自己的生活与他合二为一。
阻力重重,我却越挫越勇。
很无畏的,坚守着自己选择的爱情,很努力的,经营幸福。
那时候,我眼中除了他,容不下任何存在。
那时候,我以为有了他,就拥有了世界。
很傻,傻的让人心疼,修月说。
太鲁莽,将来定会后悔,妈妈说。
不许跟那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毛头小子在一起,爸爸说。
我知道你爱他,可你真的确定嫁给他你会幸福?陈晨说。
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的结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到黄河心不死,撞了南墙不回头。形容我,大致是这些语句。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爱他。那时候,我如是想。
多年后,再回首,方顿悟,那时的坚持,只换得如今的哭笑不得。
为什么爱他?我说不出。
如果能说出为什么,大抵就失了爱的纯粹。
撞了他,骨折的痛,他一生不吭,倔强咬牙。
也许就是那时的一个眼神,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情感。
初时交往,我不经意流露的优越感,时时将他刺伤。
尽管他什么也不说,我却真真的知道。
那种自嘲的,疏离的,不属于青涩年纪的深沉目光,让我惊觉自己的粗心。
什么是爱?
我从未想过,只知道,我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的一切。
修月说,掩藏本性的屈从,不是爱。
我却觉得,两个陌生人走到一起,相爱,相守,经营幸福,总会有牺牲。
我乐于为他做出这样的牺牲,在我看来,这样的牺牲,成全的是爱情,收获的,是幸福。
婚姻,在我眼中很神圣。
尽管不被祝福,步入礼堂的那一刻,我依然被甜蜜淹没。
最爱的男人,最好的朋友,简单的仪式,那一刻,我以为上苍见证的是与子偕老的一生一世。
南南,要幸福。陈晨说。
叶子,选了,就不要轻易放弃,这个世上没有太多完美。修月笑的飘忽,送出别样祝福。
那时,我只顾点头,忐忑的,憧憬的,期冀的,全是与他全新的开始。
好丈夫的定义?
稳重,踏实,可靠,顾家,温柔,体贴,这些,他一样不缺。
生活很舒适。
我很欣慰,肯为了妻子努力打拚的男人,值得托付。
我很心疼,在一个尚未算上成熟的年纪,他把所有责任齐齐揽上身。
他努力着,希望靠自己的力量为我营造一方舒适的天空。
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付出的汗水,只有我知道。
其实,我一直很想告诉他,这个家是两个人的责任,我们可以共同承担。
久久踌躇,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我的家庭给他带来巨大压力。
他努力打拚,为的是能让我活在原本的舒适中。
我不在乎,真的,我不在乎这些。不止一次的,我跟他如是说。
我在乎,南南,我希望你嫁给我,能更幸福。一次次的,他如是答。
除了感动,除了温暖的拥抱,我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爱情是一个人的事,幸福却是两个人的事。
我爱他,他爱我,无可否认,毋庸置疑,可惜,步调不一。
性格的差异,很抽象的命题,对婚姻,却极具毁灭性。
累吗?我问。
不累。
想吃什么?我问。
我来做。
变天了,腿疼吗?我问。
没事儿。
周末陪你去片场?我问。
不用,你好好休息,片场很多记者骚扰。
我休年假,去旅行吧?我问。
好。
档期有问题吗?我问。
没有。他笑的很暖。
旅行归来,各大板块儿登的,都是他耍大牌玩失踪的消息。
为什么不早说?旅行可以改期。我质问。
我想跟你一起去旅行。
我沉默,感动,心疼,难过。
南南,我总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好。他搂着我,埋在我颈窝,像个孩子。
傻瓜,我们是夫妻。抱着他,我眼睛湿热,想哭。
一次次的,不断上演。
感动,感动,很多很多感动,因为他毫无条件的爱与付出。
难过,难过,越来越难过,因为这种小心翼翼的守护和成全。
久而久之,直爽的我,开始变得拘谨。
我的粗心对应他的敏感,不经意的伤害,他总是默默的,微笑着,藏在心底。
我彷徨,时间越久,我越不知该如何去爱他,怎样走进他心里,帮他除掉那些沉滞的重负,抹平那些自卑的逃避。
你跟他不可能找到如你憧憬的完美爱情。修月说。
为什么?我仿佛绝望的溺水者,窒息着,濒临绝望。
水与火,永远不可能共融,这就是原因。修月的理智,瓦解着我的期冀。
谋事在人。我不服气,不甘心。
人力不可为的事情,生活中随处可见。正因为你太过浓烈的爱,所以容不得这段感情出现任何瑕疵。你们两个在爱的名义下委屈着自己成全着对方,日子可以过,一辈子,没问题。可惜,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你想给他的,这就是矛盾,不可调和。
我想不出该如何反驳,紧咬嘴唇,却不想就此放弃。
无月无星的夜。
他紧拥着我,静静的,难以入睡。
有什么事不要放在心里,说出来,好不好?轻轻的,偎在他胸前,我说。
嗯。他应着,笑的很柔和,很柔和。
日子一天天流逝,一切,毫无变化。
每天回家,面对面,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眼神里,漫溢的,除了关怀,只剩局促。
夫妻,常相守,一辈子,不该是这样,隔阂日益加深,令人心寒的陌生感充斥在房间的每一寸角落。
看似向着幸福努力的两个人,却始终找不到和谐统一的步调,南辕北辙着,距离日渐遥远。
我很挫败,开始不满,不满他的消极。
总觉得,他在放任着彼此日益加深的隔阂,温柔着,与我渐行渐远。
不久后,晴空万里的周末。
南南,离婚吧。毫无征兆的,他说。
我,愣愣的瞪着他,像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一个世纪,两个世纪,长长的沉默。
他始终笑着,完美的五官,每个毛孔,都透着绝望。
良久,我眨眼,扯着僵硬的嘴角,笑,笑的嘲讽。
他逃避着,消沉着,轻易的,不负责任的放弃,此刻有的,该是解脱,这般的绝望,作态的令我胆寒。
又是长长的沉默,对视。
我面色如常,肌肉从僵硬中解脱。
笑,自然的笑,很从容,很从容的走到他身边,淡淡的问,理由?
他靠在沙发上,没看我,淡淡的答,累了。
两个字,瞬间摧毁了我心底的一切坚持,瓦解了我期冀的所有努力,好,真的好。
缓缓蹲下身子,我抬头,望着他,清晰的,一字一字的出声,楚尘,你确定?
他依旧没看我,几乎未加思索的,点头。
签字,离婚。
那一刻,我脑子里充斥的,是那年夏天,那枚小小的白金指环,套上我手指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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