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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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仿佛飘起鹅毛大雪,一片又一片,带着冰的凉意漫无边际的飞舞在苍茫天地中,降落在我的发丝肩头。
母亲微笑着转身离开,模糊的脸看不清楚那美丽温柔的笑容,白色长裙渐渐融入雪的洁白世界里,小小的我想张口大声呼唤好留住她的脚步,但喉咙发不出声,而母亲也没有回头,一路走远直至消失。
我追着跑着,喘着气仆倒在雪地中。
黑暗降临,我没有哭,泪水不适合坚强的小孩。
我站在冰冷的黑暗中,孑然一身,孤独寂寞,身体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了,意识渐渐飘离,人性脆弱或坚强的部分都在此刻展露无疑。
我向来善于伪装自己,外表看似耀眼活跃,内里其实孤单寂寞,可依然不允外人轻易进驻我的心房。
我用厚厚的壳将自己封印,懵懂却聪明的小孩本能的用这招来保护自己不轻易受到伤害,却不知道拒绝痛苦的同时也拒绝了幸福。
彷徨,恐惧,哀伤,挣扎……
我以为我会渐渐被黑暗所湮没,融入无知无觉的境地,但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却抓住了我。
一个非常熟悉非常亲昵的气息带着深具魔力的嗓音不间断地低低萦绕在我耳畔,每当我要沉下去睡着时,那声音便唤醒我,不让我入睡,也不让我走远。
是谁,是谁一直在拉我,在呼唤我?
莫名的,那声音使我安心,和着声音那双热力的掌心一直紧紧握住我的手,给我送来温暖,给我传递力量。
是谁,到底是谁?
蓦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照得我脑袋一阵眩晕,呛鼻的消毒水味道激得我喉咙几乎作呕,我有几十秒的脑袋空白。身体衰弱的不行,一点力气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活着。
昏睡中,左手一直被谁紧紧握着,直到从黑暗中醒转过来,一直都被谁握着,温暖的很。
那双手,是唐枫的吗?
房中有些冷,十月的天气竟然不开暖气,向来怕冷的我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脑袋瞬间清明了不少。
闭了闭眼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我再度睁开了眼帘。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我躺在白色单人病床上,手臂上吊着输液针头,身子一片冰凉,挂在头上的输液管还不停地滴着营养液。
这里,确实是医院。
所有记忆重又潮水般涌上脑海,黑色的轿车疯狂地向我冲过来,唐枫的悲鸣声,我的绝望叹息声,胸口剧痛,然后,我整个人飞了起来,无边无际的黑暗降临。
妈的!妈的!呵呵,我竟然还活着!
立即检查自己的身体,很好,很好。
虽然全身无气,但毕竟没有残废,手脚还能动,脸上皮肤依然光洁,只除了左手打了厚厚的石膏和胸口缠了厚厚的纱布外,其他一切均良好。
我重新闭上眼睛,突然觉着医院里白色的墙壁不再那么刺眼,消毒水的味道也不再那么令人厌恶了。
毕竟,我还活着,而且很幸运地没有半身不遂。
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真好啊!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唐枫的声音带着担忧和愤怒飘了过来:“天天,房间空调好象坏了,你很冷吧,那帮该死的修空调的竟然还不来。不要担心,我等下把你抱到隔壁去。”
接着,唐枫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左手,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天天,那帮该死的医生,说什么……你不会醒过来了……两个礼拜了,天天,我绝不放弃,绝不……”
断碎的低鸣声,几乎呜咽的熟悉的嗓音,热烫的掌心紧紧握着我的手,气息喷洒在我身上,如此熟悉,如此痛苦,炙得我心头一阵阵揪心的疼。
原来,我已经躺了两个礼拜了,而唐枫,他一直守在我身边,用他温暖的大手低沉的嗓音不断抓紧着我呼唤着我,祈祷有一天我能够突然醒来。
这份带着浓烈痛苦的哀伤,带着几乎绝望的岂盼,该是如何沉重地每天伴随着他,不断折磨他破碎的心魂,腐蚀他坚强的意志啊?!
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掌在微微颤抖,这样坚定的一个人,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
可是,我醒来了。
唐枫,唐枫,我终于还是醒来了,你高兴么?
缓缓睁开眼,我望向唐枫。
他正低头为我拉高被子,英俊的面容略显憔悴焦黄,整个脸颊消瘦了一大圈,幽深的眸子比以往更加沉静明亮,却多了一份沧桑,眼框下有个大大的黑眼圈,胡子还是刮得很干净,洁癖的本性依然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改变。
这次过份沉重的打击,将这个刚毅的男人精神连同身体都耗损的厉害,只靠着残余的意志力,他让自己依然挺立,没有轰然倒地崩溃掉。
只有我心底明白,自己在他心中占着何等重要的位置啊!
他细细为我掩好被角,伸手抚摸我的脸庞,我微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对上我的视线,突然整个人都定住了。
我张开口,想故意取笑一下他,缓和气氛:“你。。。。。。”
才开口,就发觉喉咙干的不象话,好不容易发出的单音也是如此微弱和几不可闻。
唐枫的眼中瞬间冒出炙热的火焰,象是要笑,又象是要哭,伸出去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再挪动不了半寸。
突然,他转身朝门口方向奔了出去。
一会儿,房中便多了一群医生,开始忙着对我做全身检查。
唐枫这个混蛋,竟然不给我倒水润喉,反给我招来这么一大帮讨厌的医生。
哼,到时候再跟他算帐!
一顿仔细的全身检查过后,我身上的管子终于被拔除。
可是,却不见了唐枫。
没多久,二姐萧琳和川云赶到医院,进入病房。
“啊——天天醒了,天天真的醒了!Mygod!感谢主啊!”二姐极度兴奋的叫喊着扑到我身边,从不信教的她也似模似样地划起了十字,喜极而泣。
川云只是望着我,一副想哭的样子。
我对着他微微点头,他别过脸,悄悄擦了擦眼睛。
果然,还是哭了么?
我微笑着对两人道:“你们就这样丢下公司,不负责任的领导人啊!”
二姐大声哭喊道:“去他妈的责任,去他妈的!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好好醒过来,其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
她紧紧拥抱住我,哭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简直是小孩子的哭法了。
我朝川云无奈地笑笑,这个时候不让二姐哭,她会更加难受的。
所以,我们就忍耐一下吧!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原来还是早晨啊!

我笑着对两人道:“可以写一篇童话故事了,王子遭逢劫难后,在某天清晨温暖的阳光中缓缓睁开眼帘,苏醒了过来,美丽的公主正在为他哭泣,忠实的仆人正在为他哀伤,喜悦突然袭来,一切在倏忽间变得如此美好。所以,大家都别哭了!”
二姐挂着满脸的泪珠笑了起来:“一醒来,就打趣逗我们,你这家伙,真是坏极了。”
我大力拥抱住二姐,温柔地道:“我爱你,姐姐,我一切都很好,所以,不要哭泣了。”
放开二姐,我微笑对川云道:“过来,大家都拥抱一个。”
川云愣了一下,但很快走到我面前,给我来了个深深的拥抱。
我感叹着拍拍他的背,道:“这阵子,害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川云摇头,眼圈红了起来。
一刻钟后,门外又是一阵冗杂的脚步声,父亲和大哥一起过来看我了。
父亲来到我面前,在我边上坐下,伸手抚摸我的头发,感叹道:“小子,醒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就这样丢下父亲,独自永远沉睡下去了。”
我笑道:“哪能呢,我不是回来了么。”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父亲喃喃着,我突然发现他的白头发多了好几根。
大哥眼眶也红红的,走到我身边紧紧握了握我的手,道:“小弟……”然后,就什么话都讲不下去了。
我很理解他们的心情,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值得他们大哭大笑着大喝三杯以滋庆祝,只是我身体还很虚弱,没有太大精力体力应付一**的人潮。
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房内众人也知道接连挂瓶两礼拜的病人,精力体力都还没恢复多少,需要好好休息。
当家人一个个都脸带微笑地退出病房后,我很想再看看那个人,但他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好几天以后,我已经能够起床料理日常生活琐碎了,唐枫还是没有出现。
“我很感谢唐枫。”那天,给我送午餐的二姐突然道,“这次你晕迷了两个多星期,当所有医生都放弃希望认为你会变成植物人时,只有唐枫依然坚持着每天陪在你身边,为你洗澡按摩肌肉,陪伴着你说话,我真的很感激他,真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和我……”二姐应该有所察觉,我也不想再隐瞒她了。
果然,二姐停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你们两个,是恋人关系吧?”
我点头,无语。
二姐叹息一声,良久才道:“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堂堂三亚总裁,那么高傲的一个男人,却一连三天守着你不放,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后来还是我们强制拉他去休息,他才躺了会儿。他有他的事业,不能总是围着你转,但他每天都过来看你。你看到边上那张小床吗?本来我想亲自为你守夜直到你醒来的,但我抵不过他眼里的深情和哀伤,明知道你们的感情很奇怪,可就是狠不下心,于是瞒着父亲和大哥,让他亲自来守护你。他每天晚上都守着你,象是守护自己最心爱的宝贝一样,不断地握着你的手和你说话,无比珍惜的样子,那眼里的哀伤让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都不忍心,几乎崩溃。”
心再次揪起,我压下激动问二姐道:“唐枫他人呢?”
“说也奇怪,自从你醒转以后,我便再没看到他了。”
沉默了一会后,我道:“姐,你反对我和唐枫在一起吗?”
“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姐现在只希望你能幸福。”二姐有时候,还真是开明,豁达之处连某些大男人都不如。
我轻声道:“谢谢姐。父亲和大哥知道这件事吧?”
二姐苦笑道:“父亲不清楚,但也有所察觉了吧!大哥是白痴,才会看不出唐枫对你的一往情深。其实,我早就怀疑你跟唐枫的关系了,这次你出车祸后,我还想着等你醒来问个清楚明白,到时候要真是这样,我该怎么想办法把你引导回来,又不伤害我们姐弟感情呢?呵呵,没想到你小子竟给我睡了两个星期,把我那点破想法都吓走了,哎,这回可把我吓的厉害!”
我释然地笑了。
一切世俗观念,在生命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和卑微啊!
二姐大度的宽容接纳了我和唐枫之间的恋情,但我们前途还是多渺茫,我和唐枫之间的阻力还是很大。
可至少,已经有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了,不是吗?
我想,如果真心爱一个人,那么所有束缚阻碍都不应该成为两人相爱的枷锁,而应该是联系——斩不断的联系。
当冲破那层层障碍,历经道道磨炼,两人之间的羁绊和情网就会联系得更深,更密切,也更牢不可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有经历过磨砺的爱情,才会更甜美芬芳,我希望我们最终能截取那枚甘甜的果实,赢得最后胜利。
可是,这些好象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自我从病塌上醒转来,足足一个礼拜了,唐枫还是没有过来医院看我一眼,也没有打来一个慰问电话。
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总要有个解释才行。
想了想,我还是拨通了唐枫的手机。
一拨过去他就接了,好象早就在等着我的电话。
“唐枫,你搞什么鬼,我一醒来你就消失,怕什么啊?”我开口就朝他一阵吼。
“怕?!呵呵,天天,你说对了,我害怕了,我们……分手吧!”
“……”
我挂断电话,今天是转病房的好日子,我将从加护病房转至普通单人病房,这是个好现象,至少说明我的伤势大有起色。
左手又隐隐发疼了,虽然第二次遭受骨折,但我是幸运的。
车祸时的那根路灯柱子救了我一命,司机当场死亡,可我还活着,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只有胸部肋骨断了三根肺叶扎伤外加左手二次骨折。
可是,现在,我担心的不是车祸和阴谋的问题了。
唐枫,他到底怎么了?
当听到话筒中传出“分手”这个词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怔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旋即,脑中刮起一阵强猛至极的台风,脑袋一阵阵的发晕,惊讶震撼程度不亚于前不久的印尼大海啸。
唐枫,这个自信坚定的男人,这个刚毅顽强的男人,这个面对阴悚狡猾的敌人也从不知退缩的男人,却在我躺了两个礼拜醒转之后,选择了和我分手。
分手就意味着妥协,分手就意味着害怕,分手更意味着一段感情的结束。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在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为什么要选择分手。
到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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