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四 “破”之年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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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门面,一块暗红色的漆木招牌上草草地刻了一个“破”字,算是店名。然而进入这家如名字一样破旧的店,却是街区里人们共同的愿望。
流星街并非如名字一样只是一个街区,也并非如传说般自由,在这个地方,同样也有统治层和被统治层的区分,真正意义上的原驻居民大部分是属于被统治层即普通街区居民,也就是外部人所说的“低城伦撒”居民,而除此之外还有中层区和高层区,层层分管。自然这样的分管又不是绝对的分管,流星街的规矩不多,但是最原始的一条就是弱肉强食,所以只要有能力,你可以脱离层区,甚至强占部分领地(比如旅团)。但是真正这样独立的却很少,大部分能力者都自愿入主中层区,甚至高层区。
而层区之间总会有交接点,“破”便是低城伦撒和中层区的最主要的交接点——只要能够进入“破”便有资格离开低城。原因无他,能进入店的只有念能力者。
此时,店里的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或闲聊着最近的动静,或半合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别人闲聊最近的动静。
“嘭!”门被打开。
“又来了一个吗?今年的竞争还真是激烈呀。”一个红发浓妆女子一手拿着半面有了破损的镜子,一手熟练地描着眉线。待她看清来人后,原先的紧张实实在在地换成了一声“哼”,满是轻蔑的意味。
进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额头绑着绷带,黑色的短发随意地垂在额前,看不清眼睛。一袭黑色的长风衣衬得整个人异常瘦削,而还抵在门上的手指和细弱的腕骨更是毫无力量感可言,苍白的脸上挂着淡得几近消失的微笑。他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轻轻点头示意,礼貌而疏远,“抱歉,打扰了。”
“洛!”
我关上门,看着本该在吧台内的酒保下一刻出现在我的面前,兴奋地把我拐到吧台前。我眼角有些抽搐,你有必要跟我一副好了百八十年的样子吗?我好象只在三年前来这里的时候见过你一面吧。
酒保男孩利落地翻进台内,趴在台上打量着我,而我也好脾气地坐在转椅上任他打量。
“看够了吗?”
“够了。”
和我一样是黑发的男孩回道,他的眼睛透着流星街人惯有的狡黠,我记得他,破老头的徒弟——夏齐。
他摊开手耸了耸肩,样子有些无奈,“诺恩要是知道他宝贝徒弟瘦成这样,估计他该直接把流星街给拆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样子几乎没边嘛,老头子还天天叨念着要是认不出你怎么办。怎么,现在想通了,要出去了?”
他们并不知道我就是蜘蛛的头,不仅是他们,整个流星街认得出团长的人除了团员外估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反而是其他认识我的人都会叫我另外一个名字——洛。但是,认识我却还活着的人,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少了。——被我杀死,被别人杀死。
我微笑着把玩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高脚杯:“我有事要拜托老头子,这三个月里我需要足够十五个人的生活物资。钱我会打到你们帐上。当然,老规矩算半价。对了,那些东西,我想拿走一部分。”
夏齐脸色一黑,开始咬牙:“你就不能不那么精明吗?师徒两个一个比一个黑。”
我狐疑地看了眼他的脸色,:“夏齐,你比我黑。”
“啪!”夏齐手里的酒瓶发出碎裂的声音。我有些肉疼,这可都是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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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准备和吓齐进去取那些“额外的东西”时,门被再次打开。而这次进来的人明显比我有气势。因为整家酒店的人都停止了谈话。我看着陆续进来的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再次开始头痛。这一年一次的好事我怎么就碰上了呢?!我开始计划第N次的逃跑策略。
夏齐无视我警告的眼神,走到那些人面前,堆起笑脸:“这些就是今年全部的人了,实力很不错哦。”说完还不忘向我抛了个自以为风情的媚眼,让我差点把今早刚吃的早餐吐出来。夏齐,你给我记住。
“洛,你怎么来了?”一个白胡子秃头老人从那几个人身后走出,因为身型瘦矮,所以刚刚被进来的高大男子遮住了身影。
如果说被夏齐出卖是被强迫丢进监狱的话,那看见这个笑容越来越大的老头子出现就相当于给这监狱加了把锁。
我发誓,从听见这个声音起我就开始僵硬,而很明显他这该死的老头子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所以当我看见那个死老头子向我走来并且笑得一脸灿烂时,我对自己的忍耐力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我真的……真的很想修理他,可是有我现在不能当众殴打他,只能任他指着我的同时还笑得一脸温文尔雅:“先生,我只是来置办一些生活用品的。”
“没什么,总之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放心,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顾主。你一直待在流星街,我这个当前辈的也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我刻意忽略掉越来越多投向我的目光,同时好脾气到提醒老头子,“我只是来置办生活用品的,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
“没关……什么?你不是要离开伦撒?”老家伙本来拍在我肩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变幻莫测,同时那些中层区的人也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而我则在为逃跑计划的破产而悲哀,本来偷溜掉是件无比轻松的事情,可现在……唉,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打架呢?让我偷溜的话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是?
良久。
“算了,你先跟我来拿东西吧。”说罢破老头叹了口气,带我向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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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齐,那个人是谁啊?”一个关系和夏齐较好的长衫精瘦男子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而那几个已坐下等待的黑衣正装男子虽然没有抬头,可眼角的余光却在酒杯上留连,其中年纪最大的中年男人坐在上座,眼里露出藏不住的笑意。
夏齐从酒架上取出一瓶不起眼的透明液体,眼睛没有看向底下的人,只是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瓶子。“这酒叫做‘无人管’,现在只剩下这么多,以后也没有了。因为这天上天下,唯一会调这酒的人发誓不再碰它,他说,‘既然会管我的人不再了,我又何必调这累人累己的东西呢?’”
“洛是一个很聪明也很温柔的人,我从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其实我见过他很多次的,只不过他只见过我一面而已。但是他却还记得我,不得不承认,还真是恐怖的记忆力啊。对了,洛调酒的天赋很高,不过这还是他师父的功劳啊。洛当时调出那‘无人管’便是他那个无良师父压榨出来的。现在他师父死了,他也早就不调这东西了。”
夏齐笑着摆好各式各样的酒杯,“还好,还能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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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烛光,一边掂量了一下手中麻袋的重量,向破老头点头,“够了,如果少了,我会再来拿的。谢谢了,这些东西您都还留着。”
“丢了这些,你还不拆了我店后连带拆了我这把老骨头,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你折腾。”老人的语气少了一分谨慎与冰冷,没有了刚才在众人面前的肃杀。毕竟对于这个故人最宠爱的徒弟,他还是关心多于防备的。
“怎么会呢。”我无奈。
泛着皱纹的面容,伛偻的身材,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还能显示出惊人的气势。老头子或许真的老了,但是绝对没有傻了。
我拎着麻袋跟在老人身后,微笑着不说话。
快走出里屋门口时,我问他:“你不问我什么吗?”
“问了你会答吗?”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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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老人身边,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现在很明显没有人相信这一点。
“洛,留下来看看也好吧。”夏齐跳到我面前,语气不是很肯定,毕竟我对于中层区的人不抱有任何好感,没当场让他们交代在这里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然而……
“好,反正我们家那几个估计现在巴不得我走得越久越好,算是称他们一次意吧。”我故做无奈地耸耸肩,说罢还真的坐下来表示诚意。只是,眼神里的笑意一直没变。“适当的放松是必需的呢,是吧,破先生?”
老头子“呵呵”地笑着:“年轻就是好啊。”
“洛有同伴了吗?”夏齐惊讶地看着我。
我有些黑线:难道我就那么没人要吗?
“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狡黠地扫了眼在场的人,刚才似乎听见不少人吐过我家的糟呢。不过……“他们,是我很重要的人吧,应该吧……”
“闲聊够了吗?”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
我微笑着看着面前类似是那些中层区管事的人:“够了。请便。”
男人挑了挑眉,“洛是吗?”
“这里的人大多都叫我洛。”
“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他问道。他可以感觉到,面前这个少年所能给流星街造成的影响。“包括自由。离开流星街,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如何?”
我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微笑。
这时,一只手拍上我的肩膀。是夏齐。他笑眯眯地端着茶:“你身体不好,还是喝茶吧。”
我接过来,“恩,我很久没碰酒了。茶也很好。”接着我回过头看着面前中层的主事:“你很聪明。”
“好说。”他也不说破,“如果想走,可以随时联络我,破老头知道。”
联络?不会有机会的。
“一定。”我优雅的抿茶,把眼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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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你们如果碰见洛的话,记得,能跑多远就多远。”破老头厉声说道,语气里有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干瘦的身躯此时迫出难以想象的强势。
“凭什么?”虽然知道面前的老者曾在高层任职,但是身为中层区的接应者仍然无法接受如此直白的轻视,何况现在高层区早就被人弄得死的死,疯的疯,走的走。现在的流星街,是他们中层的天下。
老人笑了,有一丝得意的意味:“凭什么?凭他是‘灭无者’诺恩最自豪的徒弟。”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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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听见了钟声。
我坐在无声谷的崖边笑看着一天一地的雾气。师父,今天有人提起了你呢,不过真是怪了,每次来这里竟然都好象可以听见钟声,难得的平静,实在是让我有些怀念平安时代的日子了。虽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
“小洛,如果我要死的话绝对不死在‘无声谷’。”调笑的语气一如既往。浅棕色的仍然盈着满满笑意,褪去了人前的冷戾。
“无聊。”少年丝毫不理会那人难得的真诚,冷冷地答道。
那人轻笑出声,“我要是死在这里,你就负责把我尸体捞起来,早晚一柱香,晨昏三叩首。”
少年停下手中配药的工作,上下打量了那人一圈,“祸害遗千年,你没那福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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