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不存在的，普渡众生的，只能是魔。”
她没有问，一直都没有问，只是这个问题日积月累，一日日，一年年，在她的心底越放越大，沉重得让她无可救赎地陷入这个人的陷阱之中：你普渡了众人，又有谁来普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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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少年的侧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愈显清冽，苍白的面容带着半透明的光泽，美则美矣，只是带着莫名的飘无和疏离。他的身上沾满了血迹，但即使如此，仍然有淡淡的清香飘散在他的周围。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名为康蓝浮花草的味道，而这种花性剧毒，专门被揍敌客家用于暗杀。
他最终停在了一座破败的房屋前，转过身看着她，波澜不兴。
“你住这里。”命令的口气，不容质疑。
灰色的墙壁上污渍遍布，脏乱的色泽将这外壁装点得昏暗而血腥。是的，血腥。——除了垃圾的颜色，墙壁上最多的就是血色了，从深到浅，有的殷红如曼陀罗，有的暗黑如金墨。不难想象，这面墙壁见证了无数场撕杀。原因显然。
已经入夜，这里也如其他地方一样陷入黑暗。可是，她知道，这里有人住，而且住得绝对不是普通人。——在这个地方，能够住在房子里的只能是接受了无数场血腥洗礼之人。
“这里……已经有人住了。”她微微皱眉。无论怎么说,她都不希望和没有必要成为敌人的人产生冲突。
可是少年的命令明显与之相背。他冷冷地盯着正从门口出来的青年女子，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她死，或者你死。”他说话的语气平静地可怕,似乎只是在说吃饭喝水之类的琐事。月光下的他美丽如斯，亦果断如斯，残忍如斯。
她的喉咙微微哽咽：“没有用的手脚就丢掉是不是？”
黑曜石般的瞳仁深不见底，他淡雅依旧：“是。”
“喂，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老鼠呢，原来只是两只刚出洞的小耗子啊，害得老娘睡觉都睡不安稳……”青年女子明显是屋子的主人，她扭着水蛇腰走下门口的台阶，火红色的波浪卷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妖娆地晃着。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眉眼间的风情足以让半个街区的人拜倒，而之所以说是半个街区则是因为流星街里的成年男人大概占一半左右的比例。很可惜，面前的两个人完全不属于这个范围之内。女子啐了口唾沫，“乳臭未干的小鬼。”话未完，她便一拳轰向了站在一边依是淡然模样的少年。
仅仅是一瞬，女子的拳头便抵在了少年横挡的肘上，纤弱的手臂轻缓地挥开，瞬间女子的身体便被轰开，直直地撞上墙壁，尘土飞扬。
这……这是怎样的力量……年幼的她彻底被面前的一幕所震住。
那样纤弱的手臂，那样轻缓的动作，那样苍白的人，脆弱与强势，苍白与墨黑，优雅与暴虐，完全背离的两种气质在他的身上得到完美的诠释。即使知道他的身手漂亮，但这完全不同于刚才那场打斗的轻盈——这是力量，绝对的力量，可是优雅依旧。
灰尘散尽，女子半蹲在地上狼狈地咳嗽着。少年没有看她，冷淡依旧：“杀了她。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女人知道少年不会再出手，便在下一刻迅速蓄力向九岁的自己攻击过来，她险险地避开那一拳，并用右手接下了女人左掌的斜劈，可出乎意料的那掌上并没有多少气力。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女人的膝盖便招呼上了她的胸口。
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凌厉的拳脚接踵而至。——这是死斗，正如少年所说她们之间最多只有一个可以存活。同样是在恶劣至极的环境中活下来的她凭借还是幼年身体的轻盈，几乎抵消了身高上的差距所造成的困扰。但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解决：经验。
她迫使自己做出平常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姿势一次又一次避过女人的拳脚，身上的伤痕却越来越多。无意中瞥到了少年的侧影，他甚至没有看她们这边，只是沉默地望着已经出现星星的夜空。胸口中的难过郁积成无名的力量让她的失误越来越多，直接导致她的身上又多吃了女人两掌。
俯身避开一击，她的心却越来越凉，她甚至在想：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她死在了这里，那个人会不会有一丝难过甚至只是一丝可惜？
不会。
她握掌成拳，尖锐的指甲划破手心的皮肤。不成为他的手脚，一切都没有意义。念力——尽管当时并不知道这力量的名字——从体内汹涌翻腾瞬间积聚在拳上，下一刻，她正面迎上女子的一掌，肩膀微侧卸去部分力道后将蓄势已久的一拳砸在了女人的腹部。
那个女人……不会念力？她突然记起了那个女子，她是流星街里出名的夜莺南西，她没有任何念，却凭借着优秀的身手和美丽的身体让一些街区的老大们俯首。
即使是孩童，附加了念力的一拳也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碎骨，何况是一名青年女子？她此时趴跪在墙边，眼神带着嗜血的味道。少年终于瞥了地上那个女人一眼，眼底浮过一丝厌恶。
“太慢了……”他的声音依旧淡然。
她稳了稳身子，毕竟刚才受到的攻击不是她现在这个身体所能轻易忍受的。可是他眼中那种厌恶却让她心寒：“你……讨厌夜莺？”
还是十一岁的少年回答：“我讨厌弱者。”
……不是第一次杀人，可却是第一次为杀人而难过。鲜红的血从女人的口中溢出落在那只掐上她颈项的还属于孩童的手，血一滴一滴地落下，终于浸染了她的整片天空。
少年的身影氤氲。
她是属于他的，他让她明白了这个道理。身上挂了许多彩，却没有痛觉，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少年黑曜石般的眸子让她觉得寒冷。他……不满意吗？因为她没有达到他的标准？或许是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
他……不要她了吗……金棕色的瞳仁里渐渐浮起了水汽。
“可以流泪……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啊。”少年的呢喃带着笑意。
她惊讶地抬起头。
那是怎样的人，可以笑得让她觉得那样窒息。
那是怎样的人，可以笑得让她觉得那样痛苦。
那是怎样的人，可以笑得让她觉得那样恐惧。
那又是怎样的人，可以笑得让她觉得那样……心疼……
待她回神，她的手指已经触上他的笑……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笑……
她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他的背影融入黑暗，轻车熟路。
“库洛洛·鲁西鲁。”
这是他的名字，这个需要她用一生来惦念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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