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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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利文回到自己的房间,夜的沉静像水滴一般从窗缝渗进来,他搬了一把椅到窗边,双手支在下颚上,脑里有无数的东西在奔跑,可是他捉摸不透那到底是什么。他需要静一静,现在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往时是不太有这种机会的,而且,他也并不时常生出想要一个人呆一会的想法。
这个岁数的孩,总不希望自己的大多数光阴在孤独和寂寞中度过,当然,在过几十年,或许就不一样了。
不过,在经历了许多,而且明白自己还要经历更多时,修利文也不免变得喜欢安静,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可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自己的灵魂是为了自己而存在,独独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存在。
魔镜开始散发一种朦胧的光,修利文没有注意到,它的内在开始变形时,若非利用视觉,是无法察觉的。
母亲的身影在镜里出现,就如同她身边的雾气散去,除此之外,环绕在她四周的,仍旧是一些迷蒙的轮廓。
“在想些什么呢?小修利文。”她忽然出声,将男孩吓了一跳。
“啊,妈妈……没,没想什么。”
修利文转过身去,他立刻意识到,现在正是母亲出现的时候。虽然不是很经常,但如果母亲要找他,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什么也不想?你在发呆吗?”母亲笑起来。
她坐在一张色泽深沉,给人一种沉重感觉的高背椅里,身上穿着轻质的白色纱裙,领边、袖口和裙摆上有蕾丝边。轻灵洁净得就似超脱了尘世。这让她显得更年轻了,像个少女,但同时也有着母亲的温厚。
修利文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不是诡异、抗拒、憎恶之类不快地情感,只是觉得母亲和那张椅似乎有点格格不入,这反而让两者的特质更为凸现起来。就像是预见了某种沉重的命运。猛然感受到悲剧的逼近时,那种透不过气来,心中充满压迫和酸涩的感觉。
悲剧总能紧紧攥住人心,让人们感到自己被一种无形的,不可抵御地物事压迫着,追赶着。这是它被传颂和感慨的理由,但也因此,让修利文无法喜欢它。
“很奇怪,妈妈,我觉得自己一瞬间想了很多。首发可是却记不起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修利文给了母亲一个飘忽的笑容,“而且,我不喜欢您这般打扮。”
母亲像女孩般偏了偏头。
“我是第一次听你说这种话。”
“第一次?”修利文也偏了偏头,他觉得母亲是对的,之前他从没这种想法。可是现在却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就像它忽然产生,又被一个宏沛的力量推出口中。
“我变得很奇怪吗?”他有些紧张,下意识按住胸口,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变化的原因是它,“是不是有了什么毛病?从我醒来后,就一直有听到灵魂石地声音……妈妈,我不喜欢它,能不能把它拿开?”
“很抱歉,修利文。如果你失去它……”母亲顿了顿,充满了令人遐思的暗示,“别担心,你只是长大了而已,我很高兴你能独立地发表自己的见解,而不是照别人和书本里教你的那样做。”
修利文觉得母亲的说法真是太奇怪了,难道我平时说地,都不是自己想要说的话吗?
“这不太一样。有点本质的区别。”母亲看穿了他的想法。“之前你的所言所感,当然代表着你本质地一部分。但那是被灌输进入的,你所做的仅仅是针对情况,查找资料,然后作出应对而已。这么说你能了解吗?修利文,在今天之前,你并没有仅仅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包括你的身份、地位和财富,以及想法、见解和应对,都是其他人,或者书本赋予的,就像在白纸上写上字,虽然那些字已经成为纸张的一部分,但你能十分肯定地说,那些字是完全属于纸张的吗?当然不能,那些字和字里行间所具备的东西,本质还是属于写字的那些人地。”
修利文若有所思地点点,他有点理解母亲的意思了。就像鹦哥学舌一样,当主人将某句话在它耳边反复多遍,那么它也能学会,甚至可能连该说这句话的场合也能记住,但是人们不会认为鹦哥能够思考并真正学会人话。
这么一想,他又有些苦恼,这么一来,自己不就成了被人戏弄逗笑的鹦哥了吗?说出这番话的妈妈真是一副坏心眼儿。
不过她是对的,她这幅打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是自己从没有过这种突然觉得不好,并且直接表达出来的行为。首发这种行为和感觉是突然涌现地,这是自己有所成长地证明。
“我这么说,并不是让你放弃现在的身份、地位和财富,不去听别人和书本地见解,只是,既然它们已经不足以填充你的灵魂----产生自我独立的见解,就是一个信号。那么你可以尝试着从它们中挖掘出更多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智慧生命的价值,就在于它总能够在传承的基础上进行开创,这使得每个人变得有趣而独立。你想想,若非如此,如果有一天,人类可以通过生硬的灌输,将人类至今所获得的资讯和成就都放进每个人的脑里,人类的特性还能存在吗?不会变得每个人都一样的博学,一样的聪慧,拥有一样的个性吗?可是事实证明,人总能在同样的物事中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东西,反过来说也一样,只有能够创造出自己的东西,才能被称为一个人。婴儿的灵魂是空白的,而且在很长地一段时间。都无法形成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修利文,你该对现在的自己感到高兴,我也一样。”

修利文静静地听,然后独自思考母亲的话。他先使用那些常识性的基准却判断它,然后在常识上,找到属于自己灵魂的光点----一些从未在其他人和书本上了解过地角度,以及那些经过自己的判断,确定的确是这样的角度,去看待这番话。
他忽然觉得天地一片开朗。自己的灵魂就像脱离了槽臼,放飞到一个更为宽敞的空间,不仅能够切身体会到天际地高远,更能了解大地的辽阔。
那些不快、愁杂和郁郁,就像被一股风远远吹了走。
现在。他确信,就算自己不再是蛇发者,自己的存在仍旧是有意义的,而且是必须的,他就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什么人需要他,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可以独自站立在这儿地。
男孩的脸好似有一层透明的阴影剥落下来,将那些沉郁得令人心碎怜惜的东西一扫而光,好似从皮肤底下,散发出一种湛湛的光芒。“我明白了,妈妈。”修利文高兴地说。
“那么,之前有什么事情在困扰你吗?”母亲微笑着。
“为什么那么说?”修利文有些错愕。
“一个孩开始成长地时间有早有晚,在十三岁时觉醒并不算迟,不。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合适的时候,但是,算上你所背负的东西,以及长久以来的处境,这个年纪可算是有点晚了。这证明了你,我的孩,肯定比普通人强一些。但并不是一个聪慧的天才。”
“啊!妈妈。你怎么说这种不搭调的话。”修利文撅起嘴巴。
“呵呵,即便如此。你还是我最喜欢的孩。好了,转回正题,我之所以察觉你的心事,也和之前的那句话有关。将它反过来,那就是,一个人要觉醒,要成长,必然要有提供养分地土壤,以及让它破土而出的契机。既然我能看出你在长大,那么,当然能够想到,一定有什么促使你开始长大。不是吗?我可爱的修利文。”
修利文挠挠头,原本还觉得母亲的直觉就像魔法一样,可是被她挑明了,才知道如此简单明了,可是在这之前,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呢?啊,一定是因为才刚长大吧,母亲所说的内容,是别人和书本所没有告诉过他的。所以,我最喜欢和母亲在一起了,修利文愉快地想,母亲有些奇怪,但总能教会许多自己所不了解,又有兴趣去了解的东西。
然后,他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女仆卫队地调查报告,加上自己地判断,全盘告诉了母亲。
“常青藤是个怎样的组织?我觉得,只有从它身上着手,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所有地事情,虽然有点危险,但我们没有时间了。”
“你要亲自去做这件事吗?”母亲问道。
“没错,我的身份比较合适,您知道的,无论他们在做些什么,或者想做些什么,从我这儿下手是最直接的途径。”
“不入虎**,焉得虎?”
“是的,妈妈。”修利文耸耸肩,换句话来说,在炼狱城中,还有谁有足够的份量去接触那个伴随炼狱城诞生的庞然大物?
“常青藤是炼狱城的一部分,她们不会伤害这个城堡,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美杜莎和她们有着很深的羁绊,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可是根据现有的情报,她们正在和我们作对,她们或许不想伤害这个城堡,可并不代表她们不会伤害我们,我总觉得她们想把我们赶出去。”修利文哼了哼。
“这是你的错觉,小修利文,你的情报来自兰,可她同样对常青藤不了解,不是吗?但是,既然你发现了一些东西,那就证明,常青藤有一些根须在腐烂。这很正常,你知道,植物成长的时候,总需要凋零一些旧的部分,长出新的嫩芽,甚至不时还要修剪一番,才能更适宜生长。所以,如果你想去看看,就去吧。”
母亲说着,一些血色的文字在镜面上浮现,修利文赶紧盯上去,上面写着:苜蓿街53号,伍德夫人。
“她是……”
“一个很久不见了的老朋友。”母亲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她会带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小心点儿,我可爱的修利文,别被她吃干抹净了。”
“她很漂亮吗?”
“当然。”
“和妈妈一样?”修利文说着,背起手,像是逃开一般向后跳,“哈哈,如果她和妈妈一样漂亮,我一定会被迷上,因为我最喜欢妈妈了。”
“你的嘴巴真是比蜜还甜,怪不得这么多女孩喜欢你。”母亲掩嘴轻笑。
“她们才不喜欢我。”修利文争辩道,他想起女仆阿雅,他那么对她,她能喜欢上自己才奇怪了。他虽然不喜欢把女孩弄哭,也并不想这么不体贴地专门和她作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那副呆呆的,好像无论什么小事都能让她大惊小怪的样,就忍不住去捉弄她。
“我可不相信你说的,因为我的孩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母亲肯定地道,“所以,为了不被人抢走,你去见伍德夫人的时候,记得带上护卫。”
“我会的,妈妈。”修利文说:“不过,如果我们看对眼了,可以和她到床上玩一下吗?”
“只要你保证能够平平安安回来,随你怎么做,但是,如果你出错了,回来的时候就要上楼来。”
“啊……一、一定要上楼吗?您可以骂我一顿,或者把我锁在房里。”
“那可不行。”母亲笑起来,像只狐狸,“毕竟你总不会主动上来,不是吗?而且你知道,我不是喜欢打骂孩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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