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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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15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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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改了一点点。
还有,那个,看了那么多留言,我还是这么写了,我忏悔,我检讨,我对不住大家。
不过总算最艰难的一段写完了。自认为含含混混写的不算虐
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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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
木棉也不知道就这么在黑暗中坐了多久,手下机械的织着围巾,直到天黑得看不到才站起身来打开灯。
满脑袋里面全是过去的事情,初次见到琮洄,一个整天笑嘻嘻的小孩,慢慢才知道其实顽皮的要命,打伤了仙鹤慌张地找她求助,重阳节在淇山上同望到白鹭飞天,冬日在院中挖出他秋天藏埋的石榴,两人在废弃水榭中合吹梅花引……
跑进里屋翻箱倒柜找出琮洄的那些旧信,最初的字迹还稚嫩,慢慢就工整有力,其中一张揉皱了的,写了三个字:“你放心。”
她心痛无比,如果当初就止于此,就此分离,没有后来的重聚,现在琮洄会不会在某个地方平安的生活着。
和琮洄是众多情感在一起,亲情,爱情早就融合在一起,真若断了便如切肤之痛。她想到无数可能,脑子里两个自己在混乱交战,她最终决定了,不管怎样,她得要琮洄平安出来,万事都不重要,只要他平安就好,想到这里才悟到适才众多想法都是多余。
木棉主意定了也就不再多想,心底轻松了几分,如同手术后,痛还是痛的,到底不必再悬着一颗心。她利落地将那些旧物收拾好,关抽屉的时候看到那两支骨笛,一模一样的两支笛子静静地并肩依在一起,看起来相亲相爱地让人温暖,她对着笛子怔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轻轻的敲了几声,慌忙关了抽屉。
开门却正是冀北,她没料到他会过来,脑中猛然想到下午英琦的话,盯着他看了片刻,也不主动迎进来,转身依旧去收屋子,冀北也不与她计较,进屋见桌上搁着两杯茶,飘着一层焦色的茶皮早已是冰凉了,因问道:“下午有客来过?”
木棉只是嗯了一声。见他询问的神色才答说:“方小姐来过。”
冀北点点头,看她态度很是冷淡,也不再多言,立在窗边看她收拾,两人都默然不语。橘黄的灯光笼在他们身上,却没有半丝温暖,玻璃上倒映着这两个男女,昏昏然半隐半现的两个身影,好像没刻画细节的一幅画,悲喜难辨。
木棉终于将屋里的活儿干得再没什么可干得,这才不得不停下手,转身道:“四少,方小姐说她会去救琮洄的。”的b
冀北到没有半点吃惊的样子,想想道:“这事情要大帅出面自然最好,英琦既然跟你这么说,自然有她的办法。”的fa
她又道:“那以后就不劳四少过问了。”
冀北仔细盯住她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话?”
木棉摇头道:“我就是哪里听的什么,也不敢多想。”
冀北道:“你今天到底哪里不对劲儿?”
木棉只是默默摇头,无语只因为不知道该怎样说,一面莫名地怨着他,一面又不大肯全然相信英琦,又听冀北问了一遍才踌躇道:“四少,你告诉我琮洄这件事情跟你有没有干系?”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恨自己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一个人。
眼看冀北面色微变,转头静了片刻,冷笑一声道:“原来你这样看我。”他心底冰凉凉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从口袋掏出一支烟点上,猛地吸上几口,才细细看木棉一眼,又是轻笑了一下:“你怎么直接问是不是我抓了谭琮洄,也对,我干吗不抓他?这样不就可以……”
他不想再说,说多了也无用,更不屑于解释。狠狠地碾碎香烟,闷声道:“走着看吧。”话音未落人就快步走出了门口,不给自己半点挽留的念头。
木棉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追上去又说什么呢,就这么略一踌躇,他的背影就消失在夜色中,隐隐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可发动声瞬时又停了,安静了半刻终于开走了。
她这一刻再不能忍住泪来。
冷风一吹冀北才回过神来,这阵子为着琮洄的事情,他一直没少费心,有时也想不通自己,就想想故去的祖母,便坦然了,至于之后如何,他也暂不作深思。
今天本来是有了些眉目想说与她听好安些心,未料到会得找这样一句话,原来自己在她心中是这样阴险不堪,他不忍多想只怕到想到最后自己会可怜自己,强耐着冷静了一会儿,脑子里面才清晰起来。方对司机道:“先不忙回府,转去大帅府。”
英琦见冀北倒是一幅了然的模样,微笑道:“四哥,我正找你呢,早上我真不该,说了那些浑话,你别放心上,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
冀北斜着眼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也知道那是浑话,又去找木棉说什么。”
英琦道:“我那里说了些什么,不过是受琮洄的嘱托去看她……就算我说了什么也是我的事情,我要做什么也光明正大的做,不像四哥你,心里的主意谁也猜不透。”
她看冀北仍是盯着自己看,继续道:“我也不怕说出来,我就是要她离开琮洄,又有什么不可以。”
冀北听着倒笑了一声:“只怕木棉就是不要谭琮洄,他也不会要你。”
英琦听了这话气恨道:“四哥,我真搞不懂你,难道你救了琮洄,她就会对你以身相许不成,你别说我一心只是为了自己打算,难道我这样做你不乐意?”
冀北摇头道:“这事你别拉上我。”
英琦还在理论,冀北却不想细听了,他只觉得忽然间英琦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不可理喻。他行事一向自诩光明磊落,即便此事与他不相干,这渔翁之利他也是不屑于收的。眼下也不愿多想,本就军中诸事烦恼,干脆此事就由得英琦折腾也罢,也省得自己许多周折。
只是一想到木棉的态度,还是一根刺扎在肉中一般,微微一碰就牵扯着周围一起痛。心道是冷一冷她也好,何苦在这个时候招惹麻烦,到最后不管是好是坏都落得百口莫辩岂不冤枉。
当下也就不与英琦多言,转身去看望方向东不表。
冀北虽然下定决心不再过问,可这般决心不过是一时的决心,英琦过来和他讨主意,他还是不着痕迹的指点一二。的63
英琦固执起来却是几头牛都拉不回的,她依着冀北的点子另做了一番说辞,不依不饶地围着父亲闹了几天,也闹得方重琰无可奈何,他平日炒骂英琦是有的,可心底到底疼爱这个小女儿,于是吩咐下去,人是放定了的,只不过该有的过场还是要走一遍。
待到消息传到张振全那里,自然是气闷的厉害,中午就拉了朱举喝酒,酒一入肚就不由气的破口大骂,不过骂得不是英琦,自然也不敢是大帅,他得的消息是冀北派人送下来,这下子恼羞成怒也恨的是冀北。
朱举耐着性子陪着他喝了几口,心底却不知算计了多少趟,怀中还揣着家中的急信,父病逝,盼速归……心底恨怨交错,从此了然一身再无牵挂。
原先的计划看来是不行了,即使可以只怕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他也等不起,他脑中只想着快刀斩乱麻迅速了解,只恨自己是这样一个无名小卒,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看看醉醺醺的张振全,他凑过去小声道:“没想到那姑娘竟然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莫四出手……”
张振全已然喝高了,只听着朱举一句句在耳边说着,浑沌沌的想着,如此果真能出这一口恶气,莫四还不被气死了,这么一想就乐了,冲朱举道:“就这么着,你去安排,只一样别让我二哥知道。”
这天难得出了点稀薄的阳光,天擦黑的时候却变了,霏霏地飘起雪花来,木棉屋里面冷清清的,她这些年独来独往随身不过一个柳条箱子就装得下全部家当,东西是早就打理好了的,只等确切消息来下了,一了百了。

正想着这些理不清的事情,却听到屋外有人敲门,出门一看是个面生的副官,只听他道:“慕小姐,四少有事请您过去。”
木棉听了,虽然疑惑一时也顾不上多想,提了手袋就随车走了。
雪还在飘着,夹杂着雨滴,到处都被行人踩得脏兮兮的,车开起来并不利落,木棉坐在车后座只顾想着冀北有何事找她,她若是如往常一般机敏,该发现这副官的衣饰同冀北手下是不大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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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北是不爱过年的,那份平凡人家的团圆热闹总像是块石头压在心上。逢此时他倒是愿意独自待着,可偏偏年终的应酬也多,这晚饭毕又陪着方重炎一伙人听戏,当晚演的是《虹桥赠珠》和《四洲城》,军中人士大多爱看这类热闹的武戏,自然叫好声不断,冀北坐在台下,望着台上那金红战袍旋转,漏出里面青色的衬里飞舞成一朵艳丽的花,一时间锣鼓震耳欲聋,只觉得这热闹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打下来,逼得人无处可躲。
正暗自琢磨得空儿溜出去透口气,却看到景涣满脸慌张的跑过来,听他在耳边轻语了几句,心底一沉,匆匆跟众人告了辞就快步出了戏院,这才叫景涣取出信细看,灯光下看到那几行字简直不肯相信,景涣见了冀北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四少,你说怎么办,我这就去安排。”
连问了几句,冀北却充耳不闻,他脑中飞快的想了几遍,又摸了摸腰间确信带了枪,才低声道:“别太声张,你叫几个可靠的人去到处搜,我倒要去会会此人。”说着就上了车。这一路上的思路是残断的,没有一个想法敢深入想下去,这么些年都没有过的恐惧如网一般地拢过来。
车子终于停下来,冀北深吸口气走下去,这是一处早就破败的房子,门虚虚掩着,他不知里面境况如何,低声对景涣道:“你先在这里守着……”说毕也不顾景涣异议就推门进去。
快步走进去老深,远远望见正堂案几上的一灯如豆,边上坐了一个军装男子正是朱举,冀北四顾并未见木棉,急问道:“人呢?”
朱举却笑而不答反问道:“莫四少,你不记得我了?”
冀北借着昏暗灯光看了一眼,摇头道:“我得罪的人多了,那里个个都记得清楚,你有什么仇明刀明枪冲我来,抓着一个不相干的姑娘,算什么英雄。”
朱举听这话更笑得厉害了:“我要做什么英雄,再说了这姑娘若是不相干的人,莫四少你又怎么肯这么快就跑过来,你如今是咱们樊军数一数二的人物,我算个什么东西能动得了你……”
冀北不耐打断道:“她到底在那里?”
朱举仍是一脸莫名的笑意,慢悠悠的说道:“你倒是个情种,只可惜她人不在这里,只怕等你找到她也晚了。”
冀北听了又急又恨,怒道:“你若识相,赶快说出来她在那里的,免得到了自己到头受那零碎苦头。”
朱举却道:“莫四,我既然敢站在这里自然没想着以后,我老实告诉你,我就是要看你难受,要你活着的比死了的还难受。”
冀北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又细看了他几眼,恍然道:“你是陈严西的手下?”
朱举一愣随即道:“莫四少好记性,我不过是二少手下的三等侍卫,难得你认得出我。”
冀北道:“你倒是衷心耿耿的为他报仇来了。”
朱举轻笑道:“二少在你眼里是该死,在我眼里可是恩人,我当日明明打中了你,没想到竟给你逃过去,那姑娘要怪只怪和你莫四有关联,谁让你得罪这么多人。”
冀北恨道:“上次给了我一枪没死,这次竟做出这下作手段。”他一面说着一面心中想到,若不是上次那一枪自己大概也不会认得木棉,如今又怎会连累到她。心中一酸,冲着朱举就是一拳。
那朱举狠狠吃了一拳,却不忙还手,只阴险笑道:“张振全那小子什么为人,吃喝嫖赌样样拿手,你说把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送上门,他会怎样……不过你放心,张振全这便宜吃的也不爽快,满脸血口子,只可惜那姑娘太硬气,把头都撞破了……”他一面挨着冀北的拳头,一面口中污言秽语说个不停,只是要把冀北逼到愤怒的边缘。
景涣在外面守的心神不宁,猛地听到两声枪响,慌得立刻冲了进去,见冀北好端端的站着才放了一颗心,再看那倒在地上的人,惊呼道:“这人不是……”话未说完见冀北神色大异,说不出是悲愤,恼怒还是愤恨,景涣忙道:“四少,你还好吧?”
冀北顾不得理会,只想不管如何也要快些找到木棉才好,咬牙道:“去给我把张振全揪出来。”
近年关街上总是人烟甚少,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阵爆竹声,疏疏落落响个不停,不时一个冲天炮上天,尖溜溜的一声长叫,甭的一声在寒夜里炸出一朵花来,瞬时凋谢,又是冷寂一片。夜越来越深,渐渐的连这点热闹也没了。
冀北也不知在这冰冷的寒夜中湾洲城穿梭了多少回,到最后自己也不知该到哪里,景涣试探地问道:“四少,不如先回府吧,等天亮了再说。”
冀北摇头道:“再去慕小姐住处。”
暗黑的天色渐淡,本以为是天要亮了,仔细看看才发现又落起雪来,满地半融的雪上混杂着爆竹的碎屑,昨夜喧闹的瞬间此间望来不过是惨败不堪。他还未下车,便看到那扇原本半开的门竟然紧紧闭着,他心脏重重地跳起来,深吸口气走下车去,这几步之遥简直要了他的命,伸手推门才发现手有些许颤抖,门自然是关的牢牢的敲了几敲也无人回应,他狠狠踹开门,抑制着心底各种疯狂复杂的心情快步走进去。
房间仍是冷清的要命,一只柳条箱子还靠在门口,似乎主人刚刚回来或者正要出发,若不是刚刚踹门进来冀北几乎要怀疑压根没人在这里,他掀开里屋的棉帘,看到乌木床上的珠落纱帘子软软地垂着,里面隐约一个纤细的人影。
冀北这一刻简直心生恐惧,突然忆起多年前,总是这么心怀恐惧和悲哀地看着母亲躺在床上,只怕帘子后面的人忽然离开自己,最恐惧的那段时间也是年关,外面喧闹不停,更衬出此间的悲凉。
冀北慢慢打开帘子,看到木棉和衣面朝里躺着,他慢慢弯下腰轻声叫了一声:“慕眠。”他已经尽力平和的开口,不知是太久没开口,猛然一听声音沙哑说不出的干涩苍凉,把自己都吓住了,可是他不能住口,这屋子寂静的让人要发狂,惟有一声声唤她的名字。
木棉只是蜷缩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冀北叫着。他刚想轻轻地把她的脸转过来,却换来她躲的更远,隐约听到她哀声道:“别……别碰我。”她嘴角乌青一片,额头的血痕早已变成黑红色,刘海也被血粘在一起干瘪瘪塌在一边。
冀北早就作了最坏的打算,此刻看到仍是心痛到极点,多少年前的噩梦又来了,母亲吐完最后一口血,闭上的眼睛就再没睁开。原来心痛到最后都是怨恨,他不知道是在恨谁,父亲,继母,张振全,朱举还是自己。他惟有伸手搂住她,不知道是要救赎她,还是要被她救赎。
木棉却如触电一般的反抗起来。哭喊道:“别碰我,求你……”
冀北只是紧紧搂住她,按住她直到她慢慢安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别怕,是我,我决不会伤害你的,你不用怕,你看外面又下雪了……你记不记得有一年过年,也是下这么大的雪,你在谭家的门口撞上一个人,撞得他的箱子都散开了,你忙蹲下来帮他拾,可是那个傻瓜一点都不领情,匆匆就跑了,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才那么点高,穿着一件红花的褂子……”
雪静静落下来,迅速地将整个世界变得一片纯白,他一直紧紧抱着她,在耳边不停低语,直到她慢慢闭上眼睛,安静地靠在他怀中。
他不知道都说了什么,不是现在这个冀北和慕眠的事,而是那属于琮豫和木棉的遥远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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