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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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4
作者有话要说:
----英琦出来了,我又回头看了看,唏嘘不已阿。睡前再低语一句冀北难写,难写,难写啊,有人支招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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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占数梦,疑误有新知。
撤了茶之后,冀北便陪慕眠在寺庙漫步,那古柏几步之外是一个九层六面经幢,因久不为人用,趴满了杂草,看起来甚是衰败,慕眠禁不住用手拂开杂草,谁想从经幢一侧竟掉了一支竹签来,冀北弯腰拾起来,拂去灰尘,奇道:“这倒是巧,还说要求签,这倒有了天赐之签,你不看看是什么?”
慕眠道:“这又不是我求出来的,怎么就该给我看。”话虽这么说,可到底好奇,侧头看去:第七九签。
冀北道:“你若不要,就算是给我的,我这就去问问。”
她问道:“那位兀思师傅就是解签人么?”
冀北笑睨着她说:“怎么你也要求解不成?这签不是算我的么?”
慕眠抿嘴一笑,瞅瞅签那支签,道:“七十九,我记住了。”
冀北道:“我领你去找他解签。”说着领她往中堂走,忽然又停下了笑道:“我也顺便去问一卦。”他带军极严,平日里除了待景涣和蔼一些,其余几个近卫都只常见他严肃的样子,这下看他竟如此轻松愉快,都暗自称奇。冀北见下属各个面带笑意,又板了面孔叫景涣把人撤远。
他同慕眠走到前殿,独自对着神像略微一顿首,拿着签筒摇了一下,想了想又把刚才拾到的那支签放进去,再轻轻一摇,一支竹签咣啷落地,拾起来一看,脸上竟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笑容来,慕眠见他神色复杂,也凑了头去看,见那支签上却正写着七九,一时也觉得奇异,他举签对她笑道:“绕了一圈,却还是它。”他神色显出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让她看的心慌,想想问道:“四少求签问什么?”
冀北听了倒有些愣住,他根本不信这些,求签也不过是好玩,游戏之意,这下听她这么问,反问道:“你求什么?”
慕眠想想道:“我一个孤身女子,不过问平安而已。四少可是问前程么?”
冀北笑道:“前程于我倒多是既定之事,成于不成,却是人力可为。”他思量一番,说道:“我问姻缘好了。”
慕眠万想不到他这样一个率性粗犷的人竟会问姻缘,不由低头浅笑,一抬目却见他凝视着自己,目光中诸多深意,她不敢去辨析,连忙出了大殿。
二人又到了中堂,只见一位白须玄衣老僧,正是兀思,冀北刚要问话,慕眠却见兀思自坐着念经,也不多语,拉冀北立在一旁侯着。兀思念罢一章合经问道:“两位施主可是要解签?”
冀北过去道:“第七九签。一个问平安,一个问姻缘。”
兀思听了,若有一丝惊异,重复道:“七九签……”他转身取了两张签文分别递于二人,冀北低头看那纸上写道:悔亡悔亡,空耗两难,人在东,西何处遇,莫劳心力待時还。
慕眠见自己手中的签文并不一样,问道:“师傅如何知道我们谁问平安,谁问姻缘?”
兀思却笑而不答,只说道:“七九签已不见多年,今得蒙两位施主寻回,是为有缘,签文不过是一点卦象,平安也好,姻缘也好,望能提点一二。”
冀北听她这么说,仔细看她手中的签文:
“喜乐喜乐,暗中摸索,水月镜花,空中楼阁,
叼石填海,拋珠弹雀,视而不见,反成耽搁,
易非易,难非难,忽地起波澜,欢笑两三番。
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梦中。”
冀北见文写的不明不白,问道:“如何解?”
兀思说道:“这七九签是伯牙访友,伯牙在江上鼓琴,得遇钟子期知其琴音,故结为兄弟知己,约期八月十五叙会,不料子期夭丧,伯牙防之不遇,在其草前祭奠碎琴,此乃故人失路,无处求之象。”
冀北听他将这段典故道来,心中隐约不安,问道:“是吉是凶?”
兀思平声道:“问平安,中吉,问姻缘,不吉。”
慕眠心一沉,抬眼看冀北面上却无半点喜怒,她本还想询问茶事,一时忘了,只想莫冀北这样的人,少年得意,要风得风,位高权重,婚姻却是不吉,不由替他难过。
又听兀思对冀北道:“这位施主,那签文背后还有曰:东不如西,也要识时,是乃有命,可不知之,知时命,久谋自合宜。”
冀北翻过来一看果真有这么一句,慕眠在一旁问道:“此句应算是吉了,怎么师傅刚才说不吉?”
兀思道:“有时吉凶莫辨,凡事耐守,听其自然则吉。”
冀北若有所思,见慕眠却一脸关切,顿时笑了一笑道:“不信又如何会烦恼。”
慕眠见他并不介意,也放宽了心,便向兀思讨教茶道,兀思言语不多,却句句点睛,使人受益非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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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冀北送了慕眠回府,侍从吴健安回说:“四少,今天大小姐打了几个电话来,要你回来给她回个电话。”
冀北应了一声,并不询问,点了烟坐下也不拨电话。景涣只好在旁道:“四少,大小姐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转头问道:“大小姐有没有说什么事情?”
吴健安道:“大小姐什么也没说,只让四少一定回电话。”
冀北烦躁得道:“她能有什么大事。”话虽这么说,还是伸手拨了电话到丰江大帅府,方英琦本就守在电话前,一听铃响,连忙接起来,听是冀北的声音嗔怒道:“四少又去哪里鬼混了?”
冀北对大帅这个女儿一向无法,只推说道:“自然是在军中处理军务。”
英琦急道:“胡说,我电话打到司令部去问,你根本不在,我知道四哥如今本事大了,莺莺燕燕一大堆围着,早把我忘到天边了。”
冀北最怕听她撒娇抱怨,忙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情,是不是闯了祸。”
英琦却还在说:“……上个月,报纸上还登了你和吴美嘉的照片,幸亏我藏了没让爹看到,不然又要说你胡闹……”
冀北不耐听这些胡话,便道:“英琦,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那边好半天没声音,隐隐听到抽泣声,冀北急道:“英琦,英琦,你怎么了?”
英琦哽咽道:“昨天我求爹要我去砀洲看你,爹不肯同意,还狠狠骂了我一顿。”
冀北听了,啼笑皆非劝道:“你好好呆在丰江,怎么忽然要来这里。”
英琦道:“我在这里无聊得要命,爹天天不在家,大哥脾气很坏,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冀北只好安慰一番:“我每天也忙,你过来也没人陪你。砀洲这边哪里比得上丰江,依我看……”
英琦自是不理,叫着她小时的口头禅:“我不依,我不依。”
冀北听了头疼不已,和她纠缠好半天,才哄得她听话放了电话,坐在沙发上想,怎么一般女子,脾气心性却这么不同,一个如此骄纵,一个却温文若水。想到慕眠,刚刚蹙紧的眉头不由放松,他微笑着拿出下午求得签文,看了一看,随手点火烧掉了。
冀北坐在窗边望着玻璃上的自己,那脸上挂着的是一贯自信笃定的微笑,窗外远远响起几声春雷,瞬时下起瓢泼大雨来,雨水打到窗户上,立刻模糊了一切,整个映像即刻如丝般散乱了。
他甩开心头万担,沉沉睡去,一夜多梦,梦中却尽是称心如意万事大吉,嘴角兀自带着浅笑,然而一觉醒来,浮世变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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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北领兵巧攻下梧州,逼得沧系割让梧州附近四镇出来,樊军虽然完胜,却也元气大伤,这两个月冀北都按兵不动,以待时机。却不成想盘踞西南的梁系借机联合沧系向樊系宣战,沧系位处西北,如此樊系地盘随大,却腹背两面受敌。

冀北一清早听到沧梁两系的全国通电,言辞激励,讽刺樊系乃前朝余孽,卖国求荣,天地难容,是以两派联合治恶,以卫泱泱大国命运。整篇通电冗长,对于冀北更是极尽批驳,称其为贼子野心,昭然若揭。冀北冷笑着听完,捻灭手中的烟,对景涣道:“难得他们惦记,我的名字倒出现了七八次,成了人神共愤的大奸贼。”
景涣气道:“梁系信口雌黄,四少别放在心上。”
冀北摇头冷笑道:“奸贼?成王败寇,是非要到最后才能决断。”
说话间大帅的电话已到,命冀北明日赶至丰江。冀北挂了电话,这时一帮幕僚都到了,自是紧急商议,不知觉会议就开到黄昏,人人疲惫不堪,冀北第二天一早还要赶回丰江,安顿好当地的事宜就散了会。
官员鱼贯而出,留他一个人在屋里,他推开窗户,如血斜阳正在坠落,一点点沉到世界的另一面去,晚风刚将一屋子乌烟瘴气缓缓散去,他却又点起一支烟,望着远处出神,那烟明明灭灭,不大会儿就燃到他的手指,他猛地一惊,丢了烟,叫景涣备车。
他命车开到医院宿舍,对景涣道:“你去叫她出来。”景涣自然知道冀北的心思,想了想劝道:“四少,明天一早还要到丰江。还是早些回府休息。”
冀北不理他厉声道:“还不快去。”
景涣听了,心中虽想法多多却只得下车去。
不大会看景涣领着一个人出来,苍苍暮色中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近,他不知怎么有些异样的错觉,大战当前虽让人压力重重,可多年奔波也习惯了,这一刻这几丝恍然却让他心慌,他不知怎么想到幼时,傍晚总是看着母亲坐在夜色中等待,一日复一日,日日蹉跎。
直到慕眠走到车前叫了声四少,他才回过神来,忙走下来对慕眠说:“冒昧又打扰慕小姐,可否请你同我散散步。”
慕眠白天也听了那宣战通电,猜想冀北大约是心中不甚痛快,又见他一脸疲惫之色,不认拂他的意便点头应允。进了汽车坐下,冀北却一言不发,慕眠也不好多问,只无语望着车窗外,暮色虽越来越重,天际间却仍留着一丝如火的霞光,夹在深暗无边的天地中,不知怎么让人竟有一点点悲切之意。她禁不住转过头望他的侧脸,黑暗中并看不十分真切,隐约觉得他眉目憔悴,轻声问道:“是要开仗了么,要不要紧?”
冀北淡淡道:“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就是这码子事。”
慕眠嗯了一声,又是一时沉默,车窗露了一丝缝,吹进来的风却很是凌厉,乱了她的发辫,发梢打在他的肩章上,飒飒作响,慕眠连忙拉回辫子,发丝却不知怎样纠缠在那肩章上,不好意思伸手去理,尴尬的道:“四少,麻烦你。”
冀北见了却是一笑,轻轻帮她捋顺,手指触到她的发,那样光滑细密微微带着夜风一般的凉,心中立刻有种奇异的痒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他极力压下去,他不要此时此刻还这样心神不安,都是她让他烦躁不安,想想之前要见她的心,又觉得只有她才让他心安。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景涣在前座扭头道:“四少,到了。”
冀北点头道:“你叫他们都在这里候着,叫了一大群人还不嫌招眼么。”
景涣欲言又止,想了想只说是。
冀北请慕眠下车,说道:“就随河岸走走吧。”
这河是人工运河,如今早就不通水路,水质也不甚清,惟有河岸边一排垂柳生的却好,直汲到水面上。今晚大概早有清散,几乎无人,惟有很远处不知谁在吹箫,呜呜咽咽的,冀北皱眉听了一会儿道:“这个时候也有人有闲心。”
慕眠道:“乱了这么些年,再惊再怕老百姓又能怎么办,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冀北微微笑道:“也是的。”他话锋一转:“明日我就要去丰江了……”
慕眠没想道他就要走,喃喃问道:“是去备战么?”
冀北点点头:“恐怕又是好长一段时间不太平,通电你也听了吧……”
慕眠忙道:“那种话实在不必介意。”想了想又加一句:“我就是不信的。”
冀北望着她,眼底浮现出一点点依恋,让慕眠不敢多看,生怕他说出什么来,打岔道:“那萧停了,不如我给你吹段笛子。”
冀北微笑道:“不想今晚还有这等福气,我洗耳恭听。”说着就依了一株柳树靠下。
慕眠从提包里取出笛子,正是小时得来的那只骨笛,她望望一岸垂柳,又思量两军开战在即,冀北明日远征,所谓折柳相送,便吹了一曲《折杨柳》。
上马不捉鞭,折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那骨笛声高,如鸟鸣一般,冀北本是侧对慕眠安心听曲,一曲听罢他竟是身形一顿,缓缓转头望去,心头一震,疑惑,惊异,心酸,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心怦怦就跳了起来,脸上却未露半点异样,淡淡道:这笛子音色倒是少见。”
慕眠道:“这是骨笛,的确不多见。”
冀北又问:“可否借我看看?”
慕眠递了笛子给他,见他借着路灯细看,忍不住说道:“这花纹刻的是西游记一干人。”
冀北问道:“你那里得来的?”
慕眠道:“小时候别人给的,说起来是一场大水给冲来的。”
冀北慢慢抚着那笛子上连的梅花络子,黑暗中也看得出原先的红线都退尽了色,他问道:“怎么这结子如此旧了,你还留着?”
慕眠看了看道:“也不知道谁是它的主人,打这结子时候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怎么忍心丢了。既然绳子还结实,就留着好了。”
冀北忽然问道:“你小时候是住在峤洲?”
慕眠一愣点头只说是,却看冀北一脸若有所思,想他明日还要赶到丰江,就说:“天不早了,四少还是早些回府吧。”
冀北却仍拿着那笛子把玩,他心中有几分混乱,也有几分喜悦,两种感觉不停交错,心头那种奇痒又涌了出来,他忽地就伸手抓住她,不由分说就用嘴唇封住她的嘴,他如同一个在沙漠中迷途的人,在她唇间疯狂霸道地寻觅着甘露。
慕眠慌到极点,在他怀中惘然地挣扎,却只是被他搂得更紧,她脑中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痛,拼命躲开叫道:“四少,请自重。”
冀北趁着路灯看到她眼中已有薄泪,终于放开手,沉默地注视她良久,说道:“你这样不喜欢我。”
她惊魂未定,却仍是忍着泪道:“四少,我心中已经有人了。”
冀北听了哦了一声,表面也无过多反应,适才那痒意早就退去,心里却是被钝器打了一般,也说不上难过,倒更像是一种落寞。他冲远处招招手,景涣忙走了过来,他说道:“叫吴健安送慕小姐回去。”
慕眠也不再看他,匆匆随人离去,他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思绪万千,想再说些什么给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冀北回到府邸还未回过心神,就又有几份电报传来,强打精神处理好已经深夜。站起来伸伸腰,忽然发现那支笛子仍在军装口袋里,他掏出来轻轻抚着笛身,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来,然而那笑容只是浮在表面,眼中却是深深的疑惑。
他叫了景涣进来说道:“你再去帮我仔细查一查慕小姐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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