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虎口脱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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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啊你,白天我们不就在那互相往脸上抹红钢笔水了嘛!”
“可是,我老是觉得你的脸被我用刀子划开了一条口子!”
“真的吗?”
“嗯。”
“你还真像你妈说的是个问题女生。”
像是突兀插进来的一刀,“……陆川夏,我想跟你生个孩子。”
“啊?”
“我是说,要是他们真的那样……我就一定要跟你生个孩子。”
“疯了啊,你?”
“或者去跳楼好了!”
08
像是飞来了一群小蜜蜂,或者像是风扇的声响。嗡嗡嗡——四面八方全是声源。
“好好看书!不许讲话!谁讲话我让谁上前面站着去!”生物老师板着一张脸站在教室前面。比起刚才被安可可问道“老师,你说要是意外怀孕怎么办”时要镇定多了。其实那时最窘迫的人却是陆川夏,他头低得快要塞到书桌里去了。张元桥回过头来坏坏地说:“快快交代,她的肚子是不是你弄大的?”
脸飞快地红起来。
“哈哈哈哈!”张元桥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陆川夏气呼呼地说:“少贫了你。你没看见她把我打得脸上都挂彩了吗?”
“那是……那是因为你不肯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任造成的。”
“求求你,饶了我吧!”陆川夏的抱怨还没结束,就看见生物老师气急败坏地把教案摔在讲桌上,然后捂着嘴跑出去。
半个小时后,在方主任的带领下,刚刚才毕业的生物老师又一次站在讲台上,而眼睛红红的,大家都准备着方主任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只说了句“谁再捣乱我可不客气了!”就出门,没过三秒钟门又被推开,回来补充了句,“不管你是谁!”虽说是恶狠狠的,但还是引来了学生们的一阵哄笑。
只有陆川夏看到了方主任脸上引而不发的愤怒。
不出一会儿,崔春丽就来了,连门也没敲就闯进来,径直把安可可拽出去。一路上安可可挣扎着叫喊,闹得一条寂静的走廊瞬间被灌满了吵闹声。
甚至听得见安可可的置辩:“我不要脸?我就是不要脸!你管得着吗?你!”
“……”崔春丽的声音一直克制地压抑着,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而安可可的声音也在变小。
最后就是断断续续的哭声了。
“谁能告诉我达尔文得了什么病?”陆川夏装作漫不经心地翻书,后来他觉得无聊,就拿钢笔捅了下前桌张元桥。他回头小声地说:“具体什么病我不知道,但据说他每天必须淋凉水才可以!”
“陆川夏,你又乱搞什么。依我看啊,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写了本什么《物种起源》。”同桌手中转着笔小声地说。
陆川夏悬着心放一放。还好,没有被他们看出自己的焦灼。心像是长了草,长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荒芜得看不到道路了。抬眼看了外面空旷的操场,想着若是长了满满一个校园的荒草,那得打理多长时间啊!
“最近看了一本书叫《达尔文的阴谋》就是这方面的内容。”参与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轮到陆川夏成为旁听者。
“是啊,《物种起源》那类东西在科学界争议很大的,很多人认为那个东东对人类危害很大的……”
“喂喂喂——你们讨论什么?”同桌的女生小声地问。
“达尔文得了什么病?”陆川夏重复。
生物老师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这边,有人已经发出一片“嘘嘘”的警告声,却还是没能阻止那四个字被张元桥吐出:
“包茎病呗!”
全班哗然。
生物老师第二次捂着嘴冲出教室。
陆川夏承认自己内心很乱,但还是忍不住在那时笑了出来,不是他没心没肺,的确是——不管怎么说,就是那时挂满一脸泪痕的安可可回来了,她看着陆川夏在那没心没肺地笑,更重要的是,同桌的女生笑得肚子岔气,一只胳膊几乎是搭在了陆川夏的肩上……画面就定格在那个暧昧的瞬间。
像是被切断电源的玩具娃娃,笑声戛然而止。
安可可“哇啦”一声哭起来。
转身就跑。
09
陆川夏把搭在肩上的书包扔在车把前的车筐里,抬腿跨上车,然后头也不回地加入到汹涌的人流中去。光线飞快地消失在云朵的身后。高楼之间古怪地飞过成百上千只黑色乌鸦,在空中硬生生地拉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迹来。
两滴眼泪凉凉的掉在手背上。
陆川夏停下来,看了看天,飞快地擦了一把眼泪又继续赶路。
是受够了她了。
受够了她的神经质。受够了她的胡搅蛮缠。受够了她撅起嘴说亲一次五块钱的婊子样!受够了她的——冷血!
冷血。
10
初二那年,安可可在放学路上叫住了陆川夏。
在破烂不堪的胡同拐角那,头顶横着拉过两道电线,甚至在陆川夏的记忆里,电线上还停着一只乌鸦。
安可可说:“陆川夏,你亲过嘴吗?”
“没。”
“那我们亲嘴吧!”
腾地一下,头顶的那只乌鸦飞了起来。
“陆川夏,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男生捂着发红的脸,眼光游移,唯恐被街坊们看到自己的窘相。
“又没人看见,你怕什么啊!”安可可一把拽住陆川夏的手腕,“就是从你第一次送我回家开始……”
心像是被注进温暖的水流。
湿润而温暖。
男生终于平静下来。
记忆之河从远处缓缓流来——
从很早很早的时候起,安可可就是一个美人了。美得胡同里所有的女生都忌妒她,会在墙壁上别有用心地写下“安可可是个大妖怪”之类的涂鸦。
并且孤立她,从不肯和她一起做游戏。
会在她出现的一旁,聚成一堆,唧唧喳喳,声音恰到好处地传到她的耳朵。

“安可可没有爸爸啊!”
“那她是个私生子吗?”
“也就是说,安可可是一个野种!哈哈哈哈哈!”
而安可可就像是一个高贵的公主,从来就不把那些小丑们的恶言恶语放在眼里。
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懂得用一种叫做不动声色的面具来保护自己。
可是,小学五年级那一年的某个黄昏,在天开始要变黑的时候,抱着球大汗淋漓地想尽早赶回家的陆川夏看到的高傲公主却像是一个仆人一样在擦墙。
安可可姿势别扭地站在一面被涂鸦所充斥的墙壁前,将手掌当成是抹布,卖力地擦着墙壁上的字。
那些充满贬义甚至是肮脏、下流的字迹。
凑过去,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名字也被写在其中。
夹杂在“安可可不要脸!”、“安可可是个丑八怪!”等句子的中间。
“安可可跟陆川夏搞破鞋!”
这是还被称为“孩子”的陆川夏所遭遇到的人生中的第一个谣言,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样,陆川夏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他走过去,拿皮球狠狠地蹭着被写在墙壁上的自己的名字。
当“陆川夏”三个字终于模糊成黑糊糊的一片时,陆川夏突然发现安可可瞪着自己。
“你是谁?”她警觉地疑问。
“陆川夏。”
“你——喜欢我?”
“我……”
“要不,他们怎么会写我和你搞破鞋?”
“神经病啊,你?”
陆川夏转身逃掉。
可安可可忽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
“……”
“天黑了,要不——”
“……”
“我送你回家吧。”
11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陆川夏认识了安可可。
他为她抄作业。
他陪她走夜路。
他为她学会骑单车。
他为她打架。
甚至还有带着她离家远走未遂的经历。(却被陆川夏的老爸说成是私奔!真是的!)
……
也因为她,他成为和她一样被其他同龄人所抛弃和远离的孤独少年。
而这些,只是因为她和自己一样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中。
像是惺惺相惜。
从记事开始,陆川夏就跟爸爸一起生活。那个被称为“妈妈”的女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所知道的,仅仅是爸爸说过的一句话,妈妈跟着别的男人走啦。
陆川夏从不会跟别人提起自己的妈妈。
那个词像是一个禁忌的存在。
只是——
在被坚硬的老茧包裹着的心脏里,却被人插上了一根针,带刺的针,稍稍旋转,就是一阵绞心的疼。
而安可可是陆川夏所见过的唯一一个比自己更坚强的女生。
除了小学五年级那次,陆川夏很少再见过安可可哭鼻子。
那是初中二年级的一次对话,陆川夏问安可可的爸爸哪去了。
安可可躲藏在车棚里,她不顾陆川夏的反对抽了一根烟,然后带着烟草的味道亲了亲陆川夏的嘴唇,不动声色地告诉他,她爸爸死了。在她六岁的时候,为了救她而被卡车撞上了天。她还举起陆川夏的手摸自己的额头,那里有一小块隐约的疤痕。她笑着说这是当时爸爸把自己推向马路牙子时撞的,还流血了呢。
陆川夏的心凉成了一片。
安可可很潇洒地说:“你知道我妈妈为什么那么恨我吗?”
“……”
“因为我是一个克星,害死了她的男人!”
12
“上半场的比赛很快就要结束了……从场上目前的情况来看,英格兰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还要补时一分钟……高速插上,空门,是空门呐!用脚背一蹭,射门——哎——”
在一片嘈杂的电视声中,陆川夏在门口探着头喊:
“爸,我回来啦。”
没人应声。
他把书包扔在桌上后就直奔厨房。
冷冰冰……
人家都是炊烟袅袅热气腾腾,可自己还要饿着肚子给他弄吃的。过分,可真是过分啊!
“老爸,你儿子快饿扁啦!”
“儿子,你过来——”
“什么事啊?”
“你是不是失恋啦?”
“啊?”脸红起来,“有你这样当爸的吗?说什么呢,你!”
“可是,崔春丽刚刚来过啊。”
“她来干什么?她说了什么还是——”
“你至于那么紧张吗?”
父亲笑了笑,把电视声音调得低了些,对于父亲这个足球迷来说能够放弃观看球赛而把注意力投放在自己身上,这的确是让陆川夏倍感压力。难道崔春丽发现了?怎么可能呢?他们那么精心地设计了一场“苦肉计”,只是为了粉碎他和她之间的传言,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戳穿了,那他们的计谋也太白痴了。
“我……我……”
“你在和安可可谈恋爱!”
“搞错没有啊,你!”
“那……这是什么?”无懈可击的坚定语气。
“手机啊!”回答完这个问题,陆川夏的脸“唰”地白了。里面有着无数条安可可发给自己的短信,甚至还有“亲爱滴,我好想跟你睡觉”这样叫人害臊的字眼。只是——
“爸……”
电视里的声音像是春蚕吞噬桑叶一样咝咝啦啦的响个不停。
可是陆川夏的耳朵里,装满的是一屋子的寂静。
空荡荡的。
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秘密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泄露了。那崔春丽也一定知道了,以她的性格,绝对会把安可可和陆川夏在高二的时候分开。她不会允许自己的学生早恋,更何况,其中一个是她的女儿,而另外一个是她指望着给她争光的好学生。
可是,那只是她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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