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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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清垂下眼睛,坚决地说:“那我也不走,你别想让我离开凉城。我不可能忍受在别的地方等来你的死讯,或者,什么消息也没有,我再也找不到你。”
张乾刚要说什么,梁文清伸手制止:“不,你也别想把嫂子孩子托付给我。前一次我答应你,是为了让你走得安心。我可以把所有的银票都拿出来,你去雇车,雇人送嫂子出城,去安全的地方。她有这些银子,会过得很好。你要是再不放心,我也没办法,我不是她丈夫,也不是大丫、二丫的父亲,没有这个责任护她们的周全,这是你的责任。”
张乾没有想到梁文清会说得这么绝,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梁文清瞧着张乾的样子,忽然微微一笑,就像一朵昙花在深夜盛放,竟然清丽得不可方物。他欠起身,凑过去在张乾唇上轻轻一吻,低声说:“我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陪着你。活,我站在你身边,死,我给你殉葬。”
梁文清坐回椅子,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把玩,淡淡的说:“现在,凉城势危,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而我,妻子,两个女儿的命都在你手里,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张乾象一个上私塾背不出课文的小学生,盯着顶棚,脸憋得通红。梁文清不再说话,站起来替他又换了一杯凉茶。良久,张乾的脸色又逐渐苍白,他终于下了决心,说:“好,我跟你走。”
一切在匆忙中确定下来。两人商定,还是雇前两天给梁文清和惠珍他们定好的车走,只是时间提前到后天。由梁文清带着惠珍和孩子先出城,在路上等着,张乾再利用巡城的时机想办法脱身。
张乾摆摆手,又倒了一杯,一仰头灌进嘴里。如此连进几杯,一壶酒很快就空了。他端起酒壶摇了摇,冲惠珍说:“还有吗?”惠珍觉得意外,张乾平日也喝些酒,但从没有超过一壶。她想:可能是最近当差太累了。惠珍接过酒壶,说:“你吃点儿菜,我再去热一壶。”张乾拉住她,说:“别热了,冷的就行。”惠珍摇头:“冷酒,不伤身吗?”张乾看她犹豫,起身自己拿过酒壶,说:“你歇着吧,我自己拿。”

张乾默默地喝着酒,半天没听到妻子出声,抬头一看,正遇上她担心的眼神。张乾掩饰地一笑,放下酒杯。惠珍也笑笑,夹了一块鱼,细细择了刺,放在张乾的碗里,说:“很晚了,吃点儿饭,就去睡吧。”张乾点头,夹着鱼却不往嘴里放,忽然问惠珍:“你带着孩子离开凉城,好不好。”
冷不防听张乾这么一说,惠珍不禁一愣,半晌才说:“离开,到哪儿去?再说,我们是一家子,你留在凉城,我们怎么能走?”张乾叹了口气,说:“我跟你们一起走,还有…。还有梁文清。”惠珍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眼里慢慢浮现出一丝喜悦,说:“真的?我们一起走?”张乾点点头,妻子的高兴让他又惭愧又欣慰。惠珍紧接着问:“那你衙门里的差使怎么办?”张乾摇摇头,说:“我只能偷偷走,唉,”他又叹了口气,“你说,我这么做,王二他们知道后,会怎么说?”惠珍迷茫地想了一会,低声说:“我不知道。”张乾被这句回答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苦笑着想:也许,在脱险以后,自己在妻子和孩子心目当中,会成为一个不讲义气,贪生怕死的男人。
这一夜张乾终于喝得醉了,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这么醉过。躺在床上,他感到自己飘飘悠悠地浮在半空,竟是这些天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张乾望着床帐顶露出一个模糊地微笑,他想:若是我能这样睡过去而不再醒来,该多好啊。
天总是会亮的,尤其是夏天,亮得更早些。张乾醒来时感到头痛欲裂,嘴里苦得象刚嚼了黄连。他没有吵醒惠珍,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过门厅,走进两个女儿的睡房。他看见两个小姑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大丫不改白天的霸道行径,摊手摊脚地占了一整张床,把二丫挤在一角。二丫双臂抱着姐姐的一只胳膊,睡得象供在送子观音庙里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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