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衰:无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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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刚过,我就知道我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2007年燥热的夏天,窗外很少有蝉鸣。我在毒辣的日光下不停的行走,在街巷里绵延不绝的潮湿里行走。婴儿的瞳仁,慵懒的妇人,长满腿毛的男人和枯朽的老人。
许多时候,我只是想找一个生活的切口,可以让我进入,像躺在午后村落中柔软的草垛,在阳光下平静的流泪。
许多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有一天,我可以不那么焦躁的思考,焦躁的行走,焦躁的无所适从,焦躁的流不出泪。我也可以微笑的顾盼流转,站在明媚的光线下,光鲜饱满如一朵粉色的太阳花。
只是,明明灭灭的窗外渐次的人群汹涌走过,没人看见角落里这个目光涣散的孩子,她安然而寂寞的腐烂,而看见的,也消失了。就好像犬良,他一直向里面看,只是看,不发一言,流了些泪,又不停不休的走远了。我现在想起他的样子,溃烂的发不出声音。
那是他的孩子啊。
6月14号,当我一如往常向窗外看时,忽然不见了犬良的嘲笑,他那样古怪的笑。
原来,他死了。
是被我妈杀死的。
有些人之间是可以隔一个天涯的距离。
我的妈妈的名字很好听————萧攸绯。
妈妈火化的那天气温很高,三十七度。仲夏的中午,一个人,悄悄离去。
那天,只有爹爹在身边,她这样的安静,安静了一辈子,直到死去。
持续的杜冷丁的安慰,使她一直昏睡,偶有含糊不清的呻吟。
粗重的喘息在潮湿的夜里让人泪流满面。

妈妈说,人快死时,皱纹就没了。
她在那些日子里,总让我看她的皱纹,那些深刻交纵的纹络。
后来,爹爹告诉我,妈妈走的那天,皱纹确实全部消失了。
人能带走的只有回忆。
晚上,又梦见妈妈,裹着小脚的妈妈,穿着她走时那件红毛衣,像以前那样轻柔的叫我。醒来时,床头的那块红布头又露出了一角,是妈妈下葬时盖棺木的红布,亲人们都撕下一块,我就一直放在床头,夜里太闷了,泡了一壶不知春,一种武夷岩茶,寂寞的名字。
氤氲的雾气里,是妈妈的样子。
很小的时候,我大概还没长到门那么高,爹爹很早去上班,她就用一个漂亮的框子装着棒棒糖,诱我起床。
我记得我那时的样子,像粒幸福的小麦穗。
乌龙茶总不比绿茶耐品,发酵过的香味让人轻易的丧失了味觉。
“妈——”
“恩?”
“记得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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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走了,就这么走了。
只是时光破碎的声响,只是隐隐作痛的暗伤,只是遗失大段过往,只是见证绚丽的惊鸿一蹩,只是看不清来路看不清去路的失散。
路口的红绿灯汹涌的变换着,人群来了又走,我们像大地里衍生的蚂蚁,各自独立行走,偶尔碰一碰彼此的触角,交流发现食物的讯号,然后再次离开,没有固定的驿站,抑或是每一站都是终点。
时间一下子散场。
只是,妈还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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