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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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波
桃花红,梨花白,春天终于来了,封住北京的雾霭全部解除,春天的太阳照射着伟大的首都和伟大的首都人民。
我在北京站前看了一眼北京的朝阳之后就钻进去了,三月底……我离开首都回趟家——我们伟大首都的伟大卫士,天津。话说天津,天生就是冲在第一线的,要打中国先打天津,就这道理。小学的时候就在大沽口看过炮,想把中国的中心拿下,海路从天津攻进来最为容易。我又开始胡思乱想,闭上眼睛“头文字D”的和谐号把我送回家乡,从临时站里出来,打了辆红夏利缩着腿回到了家。
我钥匙刚捅进去,张小东就把门儿开了。
“回来了?”张小东问我。
“你恁么还在我们家?”我闪进屋儿,我妈正坐屋里看电视,一边看一边拆毛衣。
“妈!”我朝她走过去,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搭理我,就来了句:“回来了。”
我自讨了个没趣,陪着笑脸儿坐她旁边儿:“妈,想我了吧。”
“一会儿吃饭。”我妈继续绷着脸看电视。我把她腿上的半拉毛衣拿起来,顺着她往回缠线的手动着。我妈也不理我,就这么往她手里的线团上缠着毛线。
“呆几天?”张小东问我。
“三天,请了天假。”我抬头跟他说。
“小东,把饭摆了。”我爸从厨房出来,看见我:“你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赶紧站起来:“爸。”
“赶紧的,过来摆饭。”我爸瞪我一眼回厨房去了。
吃过晚饭,张小东和我在马路边儿遛,他拿出烟递我一根儿,我接过来把火点上。
“跟他……挺好的?”
“挺好的。”我乐着看他。
“明儿晚上有空儿吗?”他又问。
“有啊,怎么了?”
“跟我见个朋友。”张小东看看我,“聊天室里认识的。说想见见我。”
“你多大啦!还网上聊天儿啊!”
“不是,是那种。”张小东有点儿不好意思。
“哪种?”我问。
“就是俩男的那种。”
我记性好,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老么久远以前……在车磊的大明星家里看过的那种聊天室,登时以雷打不动的姿态来了段贯口:“就是那一零六九棒槌圆圈儿俩男的对着舔***的?”
“我操!”张小东过来把我嘴捂上,俩眼撒么周围路过的人。
“你干嘛。”我挣出来。
“你BK的疯了!”张小东推我到没人的地方,“大马路上你BK的瞎喊次嘛!”
我脸一红,不说嘛了。
转天晚上,我穿好衣服和张小东出门儿,他站我屋里看看我的一身打扮,摇了摇头:“不行。”
“怎么了?”我问他。
“你得换衣服。”张小东打开我的柜子替我找衣服。
“为嘛!”我过去拉他,“又不是我相亲,我换嘛衣服?”
张小东看我一眼没理我,继续找,最后……找出来我高中的校服裤子,一件八零年代我爸的旧西服,一件洗不出来准备捐了的白衬衣,一双破头儿的皮鞋,还有一个我小时候儿的鸭舌儿帽。
“你……”我看着床上的衣服,“我穿这个?”
“对。你得把自己毁了。”张小东阴险地看着我,“今儿是我见网友,你穿太好了影响气氛。”
“操!我不去了!”我这不吃饱了撑的吗!
我们俩走在路上,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让我带了我妈的墨镜,因为我不想如此夸张的出现在我们家楼群里。
“冷吗?”张小东问我。他的G-STAR的牛仔裤和NIKE的上衣颜色很配……我站他旁边儿都算不上绿叶儿了,就他妈是鸡冠子花上的红蜘蛛。
“那人是干嘛的?”我问他,顺便把鸭舌帽摘下来。
“具体不清楚,就是聊了一段时间。觉得挺投脾气的。”张小东拍拍我的肩膀,“挺好的一个人。”
“哪儿的人?”
“东北的。在北京工作。”
“约的在天津见面?”
“嗯……哎,对了。”张小东转过头儿来。
“嗯?”
“你和车磊……怎么分的?”
“嘛怎么分的。”
“床上,你是棒槌还是圆圈儿?”张小东笑着问。
我脸立马儿就红了:“我是皮揣子!”
张小东半小时没反应过来:“嘛意思?”
“一个棒槌一个圆圈。”我没理他接着往前走。马路上不少看我的,像是张小东刚从西站接回来的穷亲戚赛的。张小东听见哈哈大笑,路过一个土产店儿,买了一个让我拿着,我也没说嘛,拿回北京通厕所去。反正白来的。我这一身儿再拿个皮揣子,就这样儿了。
到了他们约好的地方——海河边儿上的一个公园儿,我坐石椅子上,还有点儿凉。一会儿一个男的冲我们就过来了,张小东的电话也响了,那男的正在播号儿,俩人对着笑了一下儿,张小东回头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儿:“太壮了。”我隔着墨镜,看那人眼,你妈的……挺熟!俩大字儿落我脑袋里了——阳性!这BK的那天把着我时候儿的样儿我他妈还没忘呢。
张小东还没走过去,我抡着皮揣子就上了:“我**的!”
那大壮没反应过来,吓一跳站那儿了,牛B,我今天这身儿衣服算是穿对了,手里边儿还有家伙。说时迟那时快,我蹦着过去,一脚给他蹬地上,拿着皮揣子的棍儿照他脸上抽:“你妈了个逼的!我打不死你BK的。”
张小东是个反应挺快的人,今天这阵式大概大大地超过了他的想象:“哎!”
那壮汉反应过来了,起身拿全身的力气把我拱一边儿了,冲我要扬巴掌,张小东立马儿过来一把给他揪边儿上去了。
“你干嘛啊?”张小东问我。
“那BK的在北京截过我!”我站起来,张小东一听就火儿了,过去一把给他按那儿立马儿就揪起来了,我拿着皮揣子过去照他后脑海就勒。
“躲开……躲开!”那男的被打了二十几分钟,挣扎起来:“你们俩干啥!”
我一摘眼镜儿:“怎么了!不认识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车磊的……那个!”
我一听,对了!立马儿转头看张小东:“没打错人!就是这BK的,打!”张小东二话没说捡了块儿砖就上。这天也黑了,海河边儿也没嘛人,打架也属正常,也没警察过来,正好!
他B捂着脑袋:“停!别打了!那天不是我!”
“傻逼!你当我也是傻逼!”我喘着大气儿拎着皮揣子看着他。
“你听我说!”那B从地上起来,一身的泥。衣服全烂了,脸上还有彩。
“那天是别人让我去的!”
“怎么着?”张小东看我。
“听他说!”
“我一哥们儿!我也是替哥们儿出气!”那B起来俩眼害怕极了,活该你一个人跑天津来了。
“怎么回事儿?”张小东拿着砖又问。
“那姓车的在聊天室里勾的我哥们儿,操,俩人干到一半儿马上要脱裤子了他撒鸭子就跑,我哥们儿记恨他……”
“那你就上我们家操我来!”我大喊了一句,惊起一滩鸥鹭,其中有一个最惊的,手里拎着砖的红了眼的、听完了要疯的张小东,拿着那块儿砖照着他脑袋就拍过去了。我操,这要拍上了……我们俩得进监狱。我手里幸好还他妈拿着皮揣子,马上抡圆了过去垫着,砖让我拿皮头儿打偏出去了,撞在河边儿的护栏上,碎了一地——安打。
“滚吧。”我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塞他口袋里,“买药擦去。”
“我操!”张小东瞪着我看。
“也是个讲义气的人。过去就过去得了,打也打了。”我摇摇头,转身就走手里还拎着皮揣子。张小东跟我走了几步,也不知道那BK的干嘛去了。
“我说……正波。”张小东问我。
“嗯?”我看他。
“你……让他给……”
“嘛?”
“……操了?”张小东挤出俩字儿。
“没有。”我摇摇头,“哪跟哪儿啊。”
“我操!你他妈刚说的!”
“没操成,我他妈又不是小闺女儿,还他妈操我!打不死他的,给B打跑了。”
“就你?”张小东冷笑一下,“真的?”
“……吓跑了。”我一脸红,不说话接着往前走。
“哈哈,弄么回事儿?给我讲讲。”
“讲你妈嘛讲,滚,赶紧回家,这身衣服真他妈不合适。”
“说说啊。”张小东还不依不饶。
电话响。我接:“喂?”
“今儿过的如何啊?”
“呵呵,好着呢,想吃嘛我给你带回去。”
“吃吃吃,你是没新鲜的了!嘛呢?”
“张小东刚出来相对象了。”
“啊?他相对象你……”
“我跟着。”
“神经病!你没给人捣乱吧?”
“我给他对象打了。”
“我操!你……你丫……”
“我看他不顺眼。”
“不顺眼就打啊?”
“手里正好有家伙。”
“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陪张小东相对象你手里有什么家伙?”
“那个……就是通厕所的那个……皮揣子。”
“啊?你丫这是嘛路子?”
他BK的也开始笑了,我是天生让人找乐儿的?听见他笑,我也没忍住,大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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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磊
放下电话我还跟那儿乐。要说还真是——谁赶上王正波谁倒霉。张小东绝对是最倒霉那个,谁让他跟他交往时间最长的?想到这儿我忽然又乐不出来了,因为后半辈子我指定是要赶超张小东的……

操,好么秧秧的找个对象,就这么让王正波打跑了,这张小东背,跟他搭乎那男的更背。说实话要不是王正波一五一十跟我澄清过,我真得以为他故意的,他故意还吊着张小东。
那天王爸爸那句“跟我跟你跟小东说的一样俩人好好过”让我出了一身冷汗,听老人家那意思他俩有过嘛似的。后来他解释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张小东喜欢王正波,这事儿打我跟王正波没什么的时候我就知道,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懂,要说俩人基础比我扎实,他怎么就选了我没看上张小东?
机场广播登机,我拿上包儿往登机口去了。
没时间琢磨这些了,目前有俩事儿候着我:一,回北京;二,接大志。
周四大志就跟我通了电话,说他周日到北京。我周六惯常去重庆录节目,没法推,只得跟这边儿多待些时候,这样我落地不久之后不用离开就能接上大志。
不知道该用什么去形容此刻我内心的感受,什么词儿都不贴切。我本来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他还是能影响我的——今儿录节目,我说,梁咏琪什么什么什么,但其实那是梁静茹。有一个算一个,大家都黑脸,拍档小阮曰,幸亏是录播,不过你这人绝对算是得罪上了。
是的,我脑子根本就不在那儿。我满脑子都是大志,都是见到他之后我们会如何。我知道我不该去想,根本没意义,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有些东西你做不到一笔勾销。即便,你想。
我没跟王正波说我会见大志,不是刻意隐瞒是觉得实在没必要说这些个找不痛快。他这礼拜回家,我估摸她妈可以让他不痛快到极点。说实话我应该陪他回去的,跟阿姨……不是解释吧、也不是澄清,就是说说。可是没辙,赶上大志他回来,我答应过他接他的。
我们得面对面坐下来,把该说的都说了,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可……至少我们都不希望一通电话分手。
落地北京,九点四十五分,大志的飞机如果不晚点是十点四十分到。我进了咖啡厅,要了一杯牛奶一块抹茶蛋糕,等。
我天生不是一个会读稿子的人,进了台里之后纯一个被逼得,这也是为嘛我比较喜欢重庆台的节目,都是自由发挥,也是为嘛此刻我写不出个演讲稿。我组织不好语言——一会儿要对大志说的那些话。
我、已、经、不、爱、你、了……
这七个字儿比什么都难,难的不是说出口,难的是我的内心。我说不出,因为我还没法完全做到。
我认为我能,可潜意识里就被否决了。
漫长的等待过程中,为了阻止自己去回忆什么,我一直在看带在身边的那本《追风筝的人》,可是进度奇慢,将近一个小时只看了三页半。手机震动:我出来了,你在哪儿?我回:你在国际出口别动,我这就过去。
见到大志,我笑了笑却不知道说什么,他戴着遮脸的墨镜,表情都窥视不清。生疏、特别生疏,比哪一次都生疏。
直到上车,我们俩都没说过一句话。
车驶出机场,他摘了墨镜,侧过脸看我。我捕捉到了他的视线却不敢回视。
“不说点儿什么?”
我咳嗽了一下,“……说。”
这两句却是我们俩四十分钟里唯一的两句话。
进入那所再熟悉不过的公寓,我止步在了玄关,大志进去,把行李扔到了客厅。
“进来啊。”他开了灯。
房间里都落土了,真的,就是这么夸张。我后来再没有进来过,自然没人去打扫。
挪步进去,大志说,“你坐。”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得,我没坐下,而是进了厨房,拿过盆子哗哗的放水。大志跟了进来,“你……”
“太脏了。”我说。
“是。”他说。
我拧干毛巾,开始擦拭橱柜,大志看了我一会儿,出去了。
收拾干净厨房,我出来,看到地板上堆了很多床单、被罩,他正连接吸尘器。
我们俩就这么默默无声的把屋子收拾了一遍。
一切都像崭新的。
“咱俩上次一起收拾屋子是多久以前?”
这是大志对这场打扫的总结。
“没搬到这里之前吧?”我点了烟,在吧台边坐了下来,开了一瓶黑方。
“我也要一杯。”他说着踱步到我身旁。
“嗯。”我点点头。看着液体注入杯中,恍恍惚惚。
“这个是上次说的礼物。”大志放了一个盒子在我面前。
我打开,里面是个城堡。狐疑的看看他,他说,“打火机,好玩儿吗?”
就是这样,他每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总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
“最后一份礼物了,呵呵……”他用那个城堡点了手里的烟。
眼泪如何才能不掉下来呢?这是我目前迫切要面对的问题。
“车磊……”他顿了顿,“最近过的好吗?”
眼泪落入杯中,霎时间就没了踪影,我不想开口,一定会哽咽。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会这么难过?
“……是我让你哭了,还是……他对你,不够好?”
“大志,对不起。”我擦了一下眼睛,硬是挤出一点点笑,“我答应今天来接你……就是想当面告诉你这个……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你如果这么不理智,我没法跟你谈什么。”大志说着,伸手过来胡噜我的头发,“我约你,不是想看你哭,更不想听你说什么对不起。”
我的肩膀抖动着,他拍了拍我的背,“去洗洗脸,然后平静一下,咱们好好说说话行吗?”
我起身,进了卫生间,温水拍在脸上,温度没有我的眼泪灼热。拉开柜子,里面有我的洗面奶、润肤露、卸妆液、收缩水……等等等等,就好像客厅的陈列架上有我的小玩意儿们、有我随手撂在那里的唱片,卧室的衣柜里有我的衣服、床头柜上有我的小说……
擦干脸,我看着镜子里的人,对他说:你要坚强。
我在卫生间待了很久,抽了四五颗烟,出来,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有很多相册。大志脚边有个箱子,里面的东西都用报纸包裹着,看看空空如也的陈列架,我就知道什么东西在箱子里了。
“你好些了?”他抬眼看我,拿下了叼在唇边的烟。真的,我无论如何得承认,我眼中的他,仍旧那么帅气。
“嗯。”我点点头。
“唱片和书你自己收拾,咱们一边聊天一边来。”
“好……”我拿了空箱子,从唱片架上一张张挑着CD。
这个压抑的过程中,我们说了很多话,都是关于我们本身的:我们的学生时代、我们共同的爱好、我们的生活、我们的……那份已经停止的爱。
他说,我还是总梦见你,时常。
他说,我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
他说,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想着点儿以后、将来。
他说……他说……
他说了很多,我一直在听。
收了唱片,我去拿书,大志抬眼对我说,“那本《西方文明的另类历史》你别带走了,算你送给我行吗,我还没看完。”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挺湿润的。我知道,他比我更加难过。
“行。”我点头。
“照片给你,我分好了,这些我留下,剩下的你带走。”
我接过来,一张张翻看,十年的岁月就在眼前。
“我……嗯……我还有一对戒指,在咱妈那儿……你留下你的,剩下的那个……寄给我吧。”
“我知道,大妈给我了,我没拿……”
“我明天想去看看她们。”
“大志……”我停了下来。
“嗯?”
“你这么平静,做的这么尽善尽美,是……报复我吗?”我看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眸。
“是。”他捋了一下头发,“十年,我只有这一刻在恨你。”
我僵住了。
“车磊,你知道,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平静,我恨不得掐死你,我恨不得……把这里都毁了,我恨你骗我,你说你跟他没什么只是哥们儿。”
“大志……”
“但是我不能这么表现,我不想关于咱们记忆的最后是这些,我也不想你难过,因为我还爱你。”
“……”
“走到这一步,也并不是你的错。我回头,就是找不见你了。我曾以为你跟谁也不会认真,你就是消遣,你就是报复我、气我,你就是……可惜,我错了。”
“我……”
“不说这些了,收拾吧。”
我低头看着纸箱,脑袋疼的几乎要炸开了。原来努力憋着眼泪,头会这么疼。
把封好的箱子搬到门口,我拿了鞋要换,大志蹲了下来,“车磊,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我绑鞋带,抬眼直视他,“只有你,我给了他全的青春时光;只有你,我为他等待了十年;只有你,让我一次一次的哭一次次的;只有你……谁也没法取代你,取代连城志……”我说着,哽咽了,忍不住了。
大志抱住了我,问,“那为什么咱们还要分开?”
我答不出来。
他扳住了我,一点一点的亲吻我的眼睛,然后是脸颊、下巴。我知道他总是如此,这是我们的一个约定,就好像,这样我就没有哭过我就没有伤心过,我们就又原谅彼此了。
“别这样,大志,别这样……”我抓着他的胳膊,已经再无力承受了。
玄关里,他把我按在了地板上,唇罩住了我的唇,他终于没能控制住……他疯狂的亲吻我、抚摸我,“车磊,算我没出息,让我再求你这一次,如果你还爱我,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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