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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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是舅舅家对门的一家刀削面馆的老板讲给我们听的,他是山西人,姓何,我们这一辈人管他叫何叔。何叔不太像个卖面的生意人,而是带着那么点儿文质彬彬的味道,听表姐说他是为一个女人来到这个城市的,但是到现在为止何叔一直是单身。我承认我是个八卦的人,总觉得何叔眉宇间带着那么点所谓的“淡淡的忧郁”,所以总想知道他身上有些什么故事,当然,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好玩的故事能给我们讲讲”这样的话,于是何叔就成了第二个故事的主讲人。
“你们想听什么样儿的故事?”何叔端着茶盏问我们,“我活这么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到的地方有限,不如给你们讲个我老家的故事吧。不知道是不是真事儿,反正是老人小时候讲给我听的——”何叔用目光征询了一下我们的意见,看到我们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便笑着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始讲了起来:“你们知道,我是山西人,山西商人是最出名的,这个故事就是关于我们山西人走西口的故事。那会儿还是清朝呢,在晋中寿阳县的某个庄子上——”
时间已经是深秋了,太行山下自古缺水,深秋时节,地上裂开一张张嘴冲着灰蒙蒙的天讨水喝。今天中午恰好还起了大风,秋风卷了枝头寥寥数片枯黄的叶子,又裹带了些黄土,一路扬起一片黄色的烟尘,山间的小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又冷又干的天气,都愿意蜷缩在家里,寿阳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周家却偏偏选这么个时候——迎亲。
花轿是大红的,两个轿夫抬得稳稳当当,显然新娘子不沉。和其他的迎亲队伍不同的是,每个人都拉着脸,没有半点喜气样儿,迎亲的喜娘也哭丧着脸。而且,轿子的四角还挂着四盏——白色的灯笼。轿子抬到村头的路口时,正好撞上几个结伴出门讨活计的年轻人在和自己的家人告别,身上的褂子是显然是旧的,但也浆洗的齐齐整整,补丁也看不出来了,穷家富路,这是国人的传统。年轻人们略带稚气的脸上都充斥着一种惶恐和向往交织的奇妙表情,到最后,潇洒地扛起褡裢,摆摆手,将家人的千叮咛万嘱咐都挥入夹杂着沙尘的秋风里,只在转过身去之后,才会偷偷的抹一把眼泪,甩在地上,眼泪融进土里,恐怕是最后一次这样肆意地挥手拭泪了——出了这片地界,流汗比流泪值钱。
在轿夫抬着轿子经过他们身边时,轿子里的新娘子突然喊了一声:“停下。”轿夫和喜娘闻言都停住了脚步,向轿子里望去。一双纤细的手把轿子的侧帘微微掀开了一条缝,停了停,轿子里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然后便放下了帘子。喜娘对轿夫递了个眼色,轿夫低头起轿,继续赶路。身后传来仿佛能往人心尖尖上划刀子一般高亢锐利的歌声: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有话儿留;
走路要走大路口,
人马多来解忧愁。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苦在心头。
这一去要多少时候,
盼你也要白了头……”
大风又扬起一把尘土,嘹亮的歌声在这一片尘埃里显得分外清晰和刺耳。但是,没有人回头。
周家是寿阳县排名头几位的商贾大户,周家太爷该算是这一代最早一批出关走西口的山西人,经过三代的经营,周家的商号名为“长顺川”,长顺川下的几十家分号已经遍布十来个州县,算是寿阳乃至整个晋中商户里的翘楚了,这几年的生意更是延伸到了关外,做到了库伦和伊尔库茨克的边境线上。家大业大,自然谱也大,今日周家这出诡异的亲事,说白了——就是为周家一年前暴毙的二少爷办的。
“死人娶亲?”表姐惊讶地喊出声来,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何叔点点头:“周家二少爷是前一年出门押货的时候,行至安庆竟突然得了疾病,才一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门亲就是替亡故了一年的周二少爷娶的。”
“死人为什么还要娶亲?这不是白白地糟蹋了个好姑娘吗?”我问道。为死人娶亲的风俗我倒是很早就听说过,不过我相信何叔的故事里应该有些新的东西。
“因为——”何叔突然压低了声音,微微向我们凑近了一些,语气有些诡异地说,“周家的宅子里摆着的二少爷的牌位,某一天突然——自己不见了……”
那一天正是月黑风高,周家大院的一个仆役三更时分起夜。周家大院等级分明,下人们都住在西边的几间屋子里,茅厕在东边,因此仆役出恭需要从头楼的后面穿过去,平时无事,这一天偏偏白天下了雨,院子里有些积水,仆役怕黑咕隆咚看不清水坑弄脏了鞋子,便贴着墙根从房廊下绕个远路,而这中间则要经过西院的一间点着白蜡烛的小屋子——周家所有亡人的牌位都放在这间屋子里。
没有月亮的院子,本来就黑的有点糁人,那仆役一个人贴墙根迷迷糊糊走着,看着那屋子里的烛火投在墙上的影子影影绰绰,心里便有些发毛,脚也有点发软,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突然,他听见前方有一阵低低的声音,似乎是木头相撞的声音,咯咯吱吱的,仆役心头咯噔了一下,停下脚步环顾了一圈,没发现有人,再仔细支起耳朵听了听,那声音似乎是从前方……那间摆放牌位的屋子里发出的!仆役猛地一惊,袢倒了脚边的花盆,一个趔趄猛地向前摔去,正正的摔在正对着这间屋子窗户的一根柱子上,就在这时,天空中平白无故地打了一个炸雷,白花花的闪电把屋内映的一片雪白,仆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这一眼,惊得他灵魂差点出窍——周二少爷的牌位居然自己在香案上剧烈的颤动!而刚才那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正是牌位撞击香案发出的!仆役一声尖叫,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了,直接便叫便向西厢房冲去,惊得周家老少都爬起来看热闹,这一看不得了——周家二少爷的牌位直接不翼而飞了!寻遍整个屋子也没看见半点影子。
“小二回来了……小二回来了……”周老太太喃喃地念着。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每天晚上,周家的护院半夜巡查的时候,都能听见二少爷的灵位那里发出莫名的响动,有时候是木头互相磕碰的声音,有一晚上甚至香案上的烛火直接自己灭了。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得请一通风水先生和尚道士之类的来破财消灾,然而来的人只要进院子看看,都说周家大院有邪气,竟没一个人来敢接这桩法事。临了,有个四处云游的瘸子道士支了个招——牌位莫名异动,是亡魂怨气未平所致。给二少爷娶一门亲,用喜气来压压邪气,二少爷有伴了,兴许就不怨了。说完,瘸道士就走了——估计是信口胡诌的,怕不灵验没法向周家人交待。
“试试吧。”——全周家上下每一个人拿这疯道士的话当个正经话,周老太太却出人意料地发话了,“在附近的几个庄子里寻一门合适的人家,抱着牌位和小二拜天地,多下聘礼就是。”
就这样,老太太一句话,便买断了一个姑娘的一辈子——姑娘姓王,叫蕊儿,是附近的羊头崖乡的人,据说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她和寡母相依为命,日子苦得很。这话是废话,不是过不下去了,谁会答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死人?毕竟嫁人也算是女人一辈子唯一一件正经事。
这顶挂着白纸灯笼的红轿子就这么一路抬到了周家的门口,走得是专门开的一扇偏门,这是阴婚,轿子是不能从正门进的。耷拉着脸的喜娘扶着蕊儿,小心翼翼地进了喜堂,周家老少都在侧室回避,侧室和喜堂之间隔了道屏风,周家的人能听见喜堂的动静,该行礼的时候也要同步的随礼,但不能正视新娘和新郎拜堂。只有周家最年长的周老太太端坐在喜堂自己的位置上,老太太穿着一身玄色的对襟大袄,头发盘的一丝不乱,脸色有些苍白,喜堂里静的可怕,堂上点着的也是一对白蜡烛,发出昏黄的光。喜娘扶着蕊儿跪下——这就准备拜天地了。蕊儿小心翼翼地从盖头下面瞟了一眼,身边被架上来一个纸人,纸人像模像样地被套了一身红色的马褂,乍一看还真跟活人似的,袖子下露出的手上还点着十个指甲盖,纸糊的手是惨白而没有人色的,再点上发灰的指甲,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阴惨的味道——蒙着红盖头的蕊儿猛地打了个冷噤,身边的喜娘轻轻扶了她一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喜倌怪里怪气的声音在这阴风阵阵的喜堂里回荡,听得所有人都暗暗盼着这场婚礼赶紧结束。三拜完成,一柄檀香木的如意递到周老太太的手里,老太太起身,慢慢地踱到蕊儿跟前,掀起了她的盖头……
蕊儿猛一抬眼,正对上面前的纸人,那纸人的双眼被画得很黑很大,直勾勾地盯着她,咧着嘴,好像真的在对她微笑,而且,嘴角似乎越咧越大,心弦一直紧紧绷着的蕊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老太太叹了口气,用自己粗糙但温暖的掌心摸了摸蕊儿娇嫩而冰冷的脸庞,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挺好的姑娘……可惜了的,赶紧抬回房,熬点安神汤压压惊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边走边小声念道:“就知道会这样,就知道会这样……”
被抬回新房里的蕊儿没过多久就醒了,身边是两个派来伺候她的丫头。蕊儿支起身,环顾了一下周围,新房里设着香案,案头摆着周家二少爷的牌位,蕊儿的目光落到那牌位上,又是一阵微微地颤抖,身边的丫头见状忙上前扶住了她,另一个则递上一碗温热的汤药,给她灌了下去。蕊儿缓了缓神,迟疑地开口问道:“不是说——今晚要和少爷的替身……圆房的么?”蕊儿说的是刚才拜堂的那个纸人,按照这里的规矩,新娘是要和纸人在一张床上过一夜的,一直扶着她,轻轻拍着她后背的丫头微微一笑:“老太太说了,看你身子弱,就不行那么繁琐的礼节了,点到为止。”蕊儿松了口气,感激地朝丫头笑了笑,她知道,这算是老太太放了自己一马,否则,真要和那纸人在床上过一个晚上——她真的不敢想。

“时候不早了,您就早点睡吧。”丫头们端着空碗,轻轻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蕊儿在床上闭着眼养了一会儿神,慢慢地,似乎也不怕了。她翻了个身,用胳膊枕着头,目光又落在自己“夫君”的牌位上——“周若梓”,这名字真好听,蕊儿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想着,“你是个什么人呢?是美是丑,是善是恶?如果你活着,你会嫌我丑吗?”蕊儿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大概三更时分,蕊儿突然被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惊醒了,她猛地直起身,循声望去,却看见案头的牌位居然自己动了起来,好像受到了猛烈地撞击一样,蕊儿惊慌失措的翻身下床,连鞋子也顾不上穿,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跑去,一不留神正撞在一个人的身上,蕊儿抬眼一看,是个披头散发,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怪人,蕊儿惊的尖叫一声,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周家上下都被惊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最先赶来的是周家的大管家周福(不要和某平民珠宝品牌搞混~~~)。
“二少爷的牌位……动了……”蕊儿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旁边两个小丫头扶起了她,“它是自己动的!”蕊儿喊道,喜堂里画得怪异的纸人,惨淡的白蜡烛,还有新房里自己半夜突然动起来的牌位,一切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神经越绷越紧。
动静大的连周老太太也赶来了,老太太问明白了情况,遣散了众人,单独拉着蕊儿进了房间。
“你是不是还看见了什么?”周老太太盯着蕊儿的脸小声问道。
“我……我还看见一个人,”蕊儿惊恐地瞪着眼睛,“他披着头发,不知道是男是女,他就站在院子中间。可是后来,等你们都赶来以后,他不见了!”
周老太太眯起眼,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蕊儿的后背:“大概是你受了惊,看走眼了。”蕊儿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周老太太讳莫如深的表情,作为晚辈,她也不敢再追问了,只好把后半截话头咽了回去。
“还敢和小二的‘替身’过一夜吗?”周老太太冷不丁地问道。蕊儿一惊,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
“和替身过夜是阴婚的规矩,小二的牌位不稳,是怨灵作祟呐,不按规矩办事,压不下他的这股子邪气,日后还是要来找我们的。”周老太太说道。
“我……”蕊儿低下头揉着衣角,心下一阵阵狂跳,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
“让你大嫂陪着你,过一夜,圆了这个阴婚的房,就算过去了。”周老太太直视蕊儿,直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家大少爷的媳妇姓陈,也是县里大户人家的女儿,当然,是已经落败了的大户。陈氏看上去慈眉善目温柔敦厚的模样,典型的大家媳妇的做派,跟她在一起,蕊儿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二少爷的那个纸糊的替身就摆在婚床的里侧,蕊儿在外侧斜靠着枕头,小心翼翼地和纸人保持着距离,陈氏则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一手搭在蕊儿的肩膀上,她手心里传出的温热感让蕊儿慢慢地平静下来。
“别怕,没什么可怕的。”陈氏温和地笑道,“这人死了,说白了,跟活着也没什么两样儿。你看,它们其实也会时不时的四处看看,也会想成亲,跟新媳妇在一起,该闹的也不闹了。咱别想他们是死人,他们其实跟活人一样,偶尔折腾出点动静来,也不会伤害谁,你怕什么呢?”
蕊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嫂说的也是,只是一想这阴阳两隔,就……心里发毛。”
“哈哈哈——”陈氏仰起头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蕊儿莫名其妙,陈氏平静下来,又突然低声问道,“你——今晚看见何妈了么?”
“何妈?”蕊儿一愣,脑海里突然蹦出自己夺门而出的时候撞上的那个披头散发不男不女的人,背后顿时渗出一层冷汗,“谁——谁是何妈?”
“是周家大院里的一个很古怪的老太太,疯疯癫癫蓬头垢面的。住在后院那间柴房里,一日三餐定时有人送去,平时她倒也不闹事,但是一到有婚丧嫁娶的事儿,她就会犯病。说来也奇怪,周家也没人拦着她,她犯病,也由她自己四处游逛去,她也不做伤人的事儿,逛够了,自己也就回来了。”
难道刚才自己看见的人就是这个何妈?蕊儿皱起眉,问道:“那这个何妈,到底是什么人?”
陈氏摇摇头,又突然凑近蕊儿,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她是咱们家老太爷生前的——正妻。”
“什么?!”蕊儿吃了一惊,“她是老太爷的正妻?!那老太太又是——”
陈氏把手指搭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蕊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缄了口。陈氏笑着拍拍蕊儿的肩膀:“这些事儿,我也是嫁过来以后断断续续听人说的。但是关于何妈的事儿,台面上没人敢提起,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也是个有分寸的姑娘,你自有道理的。”蕊儿感激地点点头,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妯娌,在这样的深似海的豪门大户里真的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儿,陈氏把枕头往下拉了拉,对蕊儿说,“睡一会儿吧,白天提心吊胆一天了,明天早上还得早起给长辈们奉茶呢。”
蕊儿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纸人,头皮一阵发麻。陈氏笑了笑,轻轻扳过她的身子说道:“别回头,就转过来,看着我,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什么也别想,闭上眼就是。”蕊儿点点头,放平了身子,闭上眼,陈氏替她掖了掖被角。
也许真的是太紧张太累了,蕊儿上下眼皮一沾上便入了梦乡。坐在她身边的陈氏听着蕊儿发出的轻微的鼾声,眯起眼,笑了笑,轻轻地起身,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蕊儿醒来的时候,大嫂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俨然一副坐守了一夜的样子,蕊儿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大嫂揉揉眼睛,不以为意地说没什么,然后吩咐丫头伺候她梳洗打扮。“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蕊儿自言自语地吟道,这诗还是爹小时候教她的,爹早年出西口去寻爷爷,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看看眼下,洞房里的白蜡烛已经燃尽了,舅姑们此时恐怕还没起床,只是没有夫婿可以为自己倾身勾眉画眼罢了。蕊儿望着镜中自己鲜嫩地花瓣儿一样的脸颊,重重地叹了口气——叹气有什么办法呢,人穷志短,嫁给一个牌位,成一门一个人的亲事,总好过贫贱夫妻百事哀,毕竟自己和母亲从此便有了依靠。
新媳妇照例是得给全家人做顿像样子的早饭的。周家是大户人家,自然不用媳妇灰头土脸的张罗一大家子人,但也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可巧这几日阴雨连绵,厨房下存着的一捆柴受了潮,一点就干冒烟不着火。厨娘急的连连跺脚,蕊儿倒不紧不慢地拍了拍厨娘的手背笑道:“没什么的,现在老太太他们只怕还没起来呢,也怪我起的太早,连累你陪着我手忙脚乱的。”
厨娘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憨憨地笑着说:“我去后头柴房里抱一捆干的去。”
“我跟你一起去吧。”蕊儿主动地提出来,本来她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手里闲不住,更不习惯看着别人忙来忙去自己闲着,更何况自己是新媳妇刚进门,也没权利真拿自己当太太看。厨娘一把没拦住,蕊儿已经先她一步迈过门槛。
二人拐了个弯,来到后院的一间小屋子前面,厨娘掏钥匙开柴房的门,蕊儿东张西望着,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柴房几步开外的一间小屋子上。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引着,蕊儿不由自主地向那间屋子走去。走到跟前,蕊儿凑近窗框看了一眼,正对上屋子里的人朝外看的目光——正是昨晚那个披头散发的怪人!她的头发仍然是披散着,虽然是直直地盯着蕊儿,但眼神并不凶悍,而是显得很呆滞,仿佛她眼中的世界是一张白纸一样。蕊儿一惊,正想再凑近一点看清楚一些,却被一双手冷不丁地拉走了,蕊儿回头一看,原来是慌慌张张的厨娘。
“这间屋子您可别随便靠近。”厨娘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
“这屋子里是——”蕊儿突然想起昨晚大嫂的叮嘱,忙改了话头,“这屋子里关的是谁?”
“她——”厨娘四下张望了一下,叹了口气,“她姓何,也是个苦命人儿啊!”
“哦?她也是周家的下人?”蕊儿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地问道,“可为什么单单把她关在这里?”
厨娘蕊儿拉进柴房,二人坐下来,厨娘压低声音对蕊儿说道:“这何妈——和咱们老太太,本来是妯娌。”
“什么?!”蕊儿闻言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大嫂明明告诉她这个何妈是周家老太爷的原配夫人,怎么厨娘嘴里说出来,就成了妯娌?周家到底有几个老太爷?蕊儿心里很疑惑,但嘴上没有说出来。
厨娘低低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这周家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外头人看着都是鲜亮的很,可是那朱漆大门一关,里面埋了多少不鲜亮的事儿,外人谁也不知道……何妈的事儿,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您还是暂且别问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有人讲给您听。”
蕊儿张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大嫂不让问,厨娘也不让问,这个疯疯傻傻的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来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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