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幽燕惊寒月 第152章 柔情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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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秦湘莲冷语讥娇女,小公主情断倚翠坊……)
汴京里城向来繁华,官府不宵禁时,有些商街彻夜不眠热闹非凡,在进出要道紧邻街市的城门处犹甚,九门之中唯独北城天波门门可罗雀,只因其门外驿路直通日清照应宫,日清照应宫本是皇室春秋休憩之所,供奉三清三皇,真宗时极爱来此处修道打醮,真宗薨后,刘太后怕触景伤情,故而慢慢来得少了,反而是升国大长公主小小年纪便醉心入道,常常出宫修真,因此天波门便自然而然地成了皇家专用之道,若不是有皇族出城前往日清宫,此门便基本不开,门内也不见街市,唯有一大片海棠林,每年春日灼灼其华,孤独地对着一段空旷幽暗的城垣吐露芳华。{我}看.书*斋今年的海棠花,开得本来便有些迟,刚开了不过两三日,便遇上了暮春时的冷雨凄风,打落满地粉中带白娇嫩的花瓣,又被守城的粗鲁军士们毫不怜惜踏入泥中。
爬在一株枝叶浓密的海棠树上,远远地望着城门旁停着的一顶青蓬马车,环绕车旁的除几名佩刀武士外,还有两个身形微圆的太监,不一时从车上搀下一位妇人,她佝偻着背似乎一夜之间突然老了好几岁,而后一个梳着道髻的少女也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回望着远处的宫城,露出濡湿的面庞,微微反射着暗淡的光芒,不知是泪是雨----这二人正是已经准备离京的升国大长公主赵雪和为她来送行的亲母李顺容。
最后再看一眼你生长于斯地城池宫殿楼阁亭台吧,我知道你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想回来!不论是凉薄无情的父皇、令人生畏的嫡母,还是情窦初开却所爱非人痛极入骨的情殇。出身富贵又如何,这梦华东京却不是天纵娇女的幸福之地,离开也许是最好地选择。
大概是春寒难抵,我只觉得喉头发紧鼻塞眼热,不巧一阵风过花树轻动。数瓣花片沾着冷雨落入我地脖梗。凉得我打了一个哆嗦。
底下传来轻笑声,一低头看到树下立着一把画着淡墨山水的纸伞。伞下伸出地一只黑色衣袖正在晃我坐着的海棠树,晃得满树雨滴乱坠。海棠本来就枝细,被他几下摇来,我攀地那枝树丫便嘎嘎作响,好不可怜。
我忙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从树上滑下来,蹭得满手泥满衣脏。看到的正是那个一脸幸灾乐祸的韦狐狸,他挑着一双狐狸眼笑得快眯成一条缝了。
我恨恨地踹出一脚,低声骂道:“你来作什么!”
他一下闪开,也低声道:“自然是来瞧热闹,你们折腾大半夜,偏生我这个帮着开封府衙役破案的有功之人却被赶到外面冻着,我自然偷也偷偷来看看究竟,凑凑热闹!”
说着他又凑过来,将伞举到我头上。他个头甚高。伞虽不大,举得高些却能将两人全部罩住。
我便趁机将满手在树上蹭的粘腻黑泥擦在他雪白地衣襟上。他啊哟一声,作出一幅恶心状,忙不迭摸出手帕来在身上擦着。
我赶紧转身抛下他就往西边海棠林深处走,赵雪出京前进宫求了太后手谕,若是有熟人相送,发现我的话,就不太好了---虽然可能现在刘太后已经知道我回东京了!
韦理忙收伞追我,还小声嘟哝着:“这汉室公主行事泼辣,颇有些我们草原女子的气慨,可惜偏偏看上的是秦湘莲……”
我一惊之下转过身来,险些撞上他的胸膛:“你如何知道她是公主?!”
他一愣,解释道:“若不是宫中贵人,如何能命令得动开封府公人?而且刚才城门跟着她车驾的人,穿的也是太监服色,若不是公主,总不成是宋国小皇帝的老婆要跟人私奔吧,不过听说他们帝后本来也不甚相和……”
我听他说的不像话,忙啐了他一口,止住他地话头:“那你又如何知道是公主看上了秦湘莲?”
他撇撇嘴角:“想草原上多少女子倾心于我,我万花丛中过,阅得花无数,这等小儿女地心思又如何瞒得过我?我一见公主看秦湘莲眼神,便已经了解了七八分!”
这种自诩情圣的无耻言论让我无言以对,只能败走。我俩在海棠花林里穿梭,已经离得天波门远了,才从林中钻出来,穿小巷过窄街绕回南城。
春雨苍茫,挡不住天色微熹,相国寺响起了悠长地晨钟,光头的行脚僧人敲着铁板从身边走过,微凉的晨风刮过,再加上心中一股悲郁之气难平,我只觉得头昏昏沉沉,身上凉一阵热一阵,脚步便有些虚浮起来,似乎是韦理将我搀住,他的声音离我忽近忽远,脸庞也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凌月,凌月,凌月……”
“狼牙,狼牙……”

“好一个女娃……”
“让我舍弃大业,除非东海填平……”
“我不适合找女朋友的!”
“这位小姐,你干什么都要强求的么?”
似乎是在做梦,梦里不知塞了今世前生多少片段,只觉得头都快炸了,手脚粘腻像陷在泥浆里,动一下也要千斤的力气。
终于能软软的睁开眼,恍恍惚惚看到却是赵祯那张着急痛心的脸。
“水,我要喝水……”
我张嘴说道,嗓子像是被火燎了般干燥。
“凌月你醒了!”那小皇帝本来愁眉苦脸地伏在我床头,听得此言忙倒了一碗茶,急急地喂我喝了一大口。
我昏头昏脑的张嘴便吞,却忘记了一个从未侍侯过人只被别人侍侯的家伙来伺候病人。其实就是变相地谋杀。
“扑哧!”
一口滚烫的热茶立时把我昏胀的头脑给烫清醒了,整个口腔壁被烫得生疼生疼。
小皇帝急忙想撂下碗,却又一不小心把一碗热茶全碰撒在我的被头,这下我刚被烫过的胸口又被扎扎实实来了一下,我立马拎着衣襟从床上弹了起来。蹦着两脚在床上跳着。旁人看了肯定认为我精神得可以直接去考武状元。
小武闷声推门进来,扔给我一盒药膏。接住一看正是上次迷花给我用来治胸前烫伤地,我忙背过身去解开衣襟涂上。赵祯又是着急,又不敢看,忙慌慌地把床帷纱帐放下,又听得门板一响,小武又闷不吭声出去了。
“官家。你可是因为雪儿离宫,对我心生怨宥,特意用这等酷刑伤我?”
涂完药膏,火辣地皮肤稍有清凉,我合上衣襟,掩了最近多灾多难的胸前,对着帐外又是抱歉又是着急地赵祯说道。
“我不是……”他气得一拍床栏:“不是,全怪我,笨手笨脚……”
他又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握在手中缓缓吹凉。眼神直勾勾盯着那杯茶水,有些呆滞。
我摸着还有点生疼的胸前。看着他坚捏地茶杯,不知道他的手心是不是铁打的,竟一点也不怕烫。
半晌,他闷声说道:“雪儿的事不怪你,全怪我……”
我正欲伸手去接他手中的茶杯,却见他一抬手,一气儿全倒到了自己地嘴里,全然忘记了我口干舌燥只想喝水一事。
门板又一声响,我那贴心贴肺的小武哥端了一大碗凉茶走进来,递给我又一声不响转头出去了。
我忙一气灌下肚,却见赵祯正皱着眉看着小武出去的方向,脸上很有点不高兴的模样。
我忙打岔追问:“刚才你说什么雪儿的事全怪你?”
他又倒一杯茶,轻轻吹了,这次终于记得递到我手中了。
“雪儿离京,不仅仅是因为秦湘莲,还有……前些日子西夏秘使来朝,求太后派公主和亲!”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和亲?给谁?”
“太子元昊。”
“那,那太后答应了么?”
赵祯轻轻摇头:“当然没有,我大宋不靠女人来治国,本国公主绝不和亲,这是太祖当年传下的祖训,想来西夏也有耳闻,因此只派了秘使求亲,应是知道会被拒绝。只是此事却提醒太后,升国公主已到婚配年纪,虽然太后平日与雪儿并不亲近,但还是要给雪儿寻一好人家,便问雪儿可有人选,于是雪儿便提了新科状元陈世美……”
“可其实雪儿喜欢的是秦湘莲……”
我靠到床头喃喃道,闭上眼睛,似乎又看到赵雪那双眩然欲泣的眼睛:“秦湘莲体有残疾,又是乐伎,太后万万不会同意的。可雪儿为何要跟太后说她想嫁陈世美?”
“陈世美,其实是秦湘莲地姐夫……”
“姐夫?!”我坐起身来:“那,那姐姐是?!”
“是万花楼掌柜----花迷花!展侍卫也是最近方查到地。”
迷花……原来迷花是秦湘莲的姐姐,难怪她对他处处维护……
“当时陈世美只是与花掌柜两情相悦,却并未成婚,按说陈世美被公主看中,这等恩典势必不能推却,可不料秦湘莲他竟想出这样一招,竟声称自己与陈世美有龙阳之癖,断袖之情!”赵祯苦笑着摇头:“有这等恶习之人,太后又如何会同意,反将雪儿呵斥一顿,若不是雪儿拼命苦求,陈世美地状元也怕也难保,因此近些日子雪儿在宫中过得甚是凄苦。归根结底,此事还是因太后平日待她不够亲厚的缘故,若是情同母女,她敢开口相求的话,何至于沦于此境!”
我将手指竖在嘴前,压低声音道:“官家说话可要当心啊!”除了抱歉,还能说啥呢,不会太监的,但人在职场身不由已,我会尽量多更的……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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