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囚室(下)
“听够了么？听够了，就给我进来吧……”她冷哼道。声音依旧飘飘忽忽，不辨方向，可清晰之处，就如同贴在耳边嘶吼一般。
二人只觉耳鼓只遭针扎，头皮一阵阵发麻，难受异常。
“还不进来么？莫非，你们还要我请吗？”她又道，语气里已有不耐烦，“既然你们能收服化蛇，难道还会怕这么一个纤弱女子么？”
二人互视一眼，心道，原来那水中人面豺身，背生双翼的怪物，名为化蛇。
“那在下就冒昧了。”高适朗声道，也不管那人能不能听见，一把拉着苍月，往里闯去。那人冷哼一声，却是不语。
一路直进，地势转陡。又行三十余下余步，空间变阔，只见一条长阶赫然立于眼前。长阶层层而上，怕是有数百级。长阶尽头乃虚空一片，但见繁星点点，点缀其中，好不壮观。
二人心神激荡，拾步而上。冰冷的感觉，从石阶上穿透靴子，直达身体，俯身一看，只见石阶上，竟是刻满了错综复杂的符号图形，苍月涉猎广博，对易理术数也是知晓一二，可看着这些符号，也是一头雾水。
这数百阶梯原算不得什么，奈何苍月体弱，高适重伤，是以这一路登顶，却也把他们累得气喘吁吁。站在长阶尽头，眼前有两条通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向左边的通路，是一道巨大石门，石门紧锁。
向右的通路，则是条盘旋而上的小路。小路入口之处，立有一碑，上书：“山高水长凌波横塘路”，不知是谁提得字，当真是“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料想那人当年题字之时，心情必定不错。
二人互视一眼，不知该走那边。这时，声音又起。
“还发什么楞？”那人道，“左转，推开石门即是。”声音已没有刚才的飘忽不定，不辨方向，清晰从左的石门内传出。
高适犹豫了一下，就往左边而去。苍月本要右行，见他如此，也只得跟了过去，可心中却是惊魄不定，隐隐觉得要有事情发生。
石门挂着一道圆形石锁，设计精巧无比，纵然高适是训练有素的特工，平生破密、破锁无数，却也不知如何打开，直捣腾得满头大汗。
却要提起狼吻，一剑削下它，又听那人冷哼道：“笨蛋！左转七下，右转十三下，迎风而立，石锁自开。”
高适依言而位，果如那人所说，石锁应声而开。
推开石门，阴风不断，阵阵潮气从内扑面而来，与外面浑然两个世界。石门之内确是一方石殿，殿中空空荡荡，虽然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但是却干干净净，片尘不染，与殿外的满室尘埃，迥然不同。
高适和苍月，立在殿中，长发飞舞。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股惧怕。一咬牙，径直往里而去。好在殿顶开得石窗，月光自头顶倾斜而下，勉强可以视物。
走了数十步，绕过数根支撑石柱，便是一条可供数人并行的甬道。甬道两壁生满青苔，荧光微微，前方隐于黑暗，不见尽头。
苍月想要拿出天火照明，却被高适摆手制止。
四周死寂沉沉，连刚才的潺潺流水声，也听不见了。二人只听得噗通的心跳声，高适的心跳声平缓沉稳有力，苍月的则略显微弱而急促。
高适看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身后，又举步向里而去。
行了数十丈，甬道转过了一道弯，前方豁然开然，现出一个数丈见方的石室。石室入口处，立着一排铁栅，刻满符文。显然这是一个囚室。
囚室之内空空荡荡，只有石床一张，女子背向甬道，坐在其上。
她一头红发，随意匹洒而下，一袭黑衣，别无修饰。头顶倾斜而下的月光，洒在她消瘦的身上，更显孤寂无依。
她未转身，高适和苍月也法知道，她年龄几许，但观这囚室年月，想来她的年纪必定不小。
“说，你们怎么到达这里的，谁让你们来的？”她蓦地开口道，其声如玉，与刚才徘徊在外的声音迥然而异。
二人闻声，吓了一跳。他们只道，对方必定是上了年纪人物，可没想到她的声音竟如同
少女一般。虽然微有沙哑，却不减其色，仔细听来反倒是极具磁性之美。
“咳咳……不幸误入而已。”苍月本要回答，却被高适抢先了一步。由于不辨对方年纪，一时之间，也就不知该称“前辈”还是“小姐”，只得干咳两声，略了过去。
“误入？”她冷哼了两声，不置可否，“那可真凑巧，掐指算来，数千年以来，你们算得上是第一人了。”
数千年？
苍月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她被关在这里，竟有数千年之久？何人在超脱自然法则，千年不死？怕是只有神仙之流。
神仙之说，苍月或许还将信将疑，可高适却是嗤之以鼻，暗骂一声，女神棍。这浊浊尘世，何曾有神？虔诚的宗教徒，但凡出口，必称“神灵在上”，可终究不过是种信仰罢了，到底有神无神，他们只怕也是摇摆不定。若说有神，神居于何处？天国？天外？星际航行早已证明天外不过无数的星球、虚空、黑洞……，仅次而已。
“您说笑了。”高适欠了欠身。那人冷哼一声，却是不语了
高适沉吟了一下，似是想起来，又道：“若无他事，在下这就告辞了。”说罢拉着失神的苍月，转身欲走。
“进了这里，你们还想走么？”她冷哼道，“你们以为这画地为牢便困得住我么？”
“在下不懂什么画地为牢。至于它困不困得住您，也是和我不相干的。”高适微微笑一笑。这充场面的话，他自是听了不少，少年就读帝国中学，每逢聚众斗殴时，少不得总要听得一些这样的话，是以如今听来，也就不以为意。况且，这铁栅材的质，他一触便知是少见玄铁精金，其坚韧的程度连狼吻都未必削断，难道她还能空手将它折断么？
“好啦。在下就不打扰你清修了。就此别过吧。”不等对方回应，他又道。苍月不禁莞尔，这捉狭鬼，对方明明被囚在此处，可他偏偏说成清修。
那人怒道：“你以为我与你说笑么？”
高适不答，迈步而去。若是对方软语相求，他或许还会心软，看看能否找出助她脱困办法。可是这一番危言恫吓，居高临下，却早已让他心中厌烦，你欲多留。
身后，铁索声起。
就当高适拉住苍月小手，要转入甬道的时候，一直背对他们的黑衣女子，突然出手了。
只见一条粗如手臂的铁索，陡然在半空出现，如毒蛇般穿过了铁栅。其势之快，竟比那电光火石也不遑多让，只在眨眼的瞬间便到了高适的身后。
高适没有想到，她竟突然出手。好在多年的特工生涯，让他应变能力远超他人。危急之中，一把推开苍月，回剑往身后格去。
金铁相击，声音乍起。
高适直觉一股气流，如狂风骤雨侵袭而来，一路摧城拔寨，透体而入，如千斤巨石陡然压来。这真气之浑厚、狂烈，实是他平生所仅见。徐彦算得上是，他一路所遇人物中，最强悍的一个，可与她相比，不过是细流之于大海，米粒之光至于皓月。
他惨叫一声，抛跌而出，重重砸在了甬道石壁上，滚落在地，狂吐鲜血。
“哈哈，原来是个脓包，我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我不过用了一层真气……”她转过身来，哂道。可是当看到高适模样的时候，就怔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而高适此时也挣扎着爬了起来，向里望去。
他的脑中顿时轰然一片，清明的神志骤然陷入了混沌，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一片月明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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