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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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说生我用了三天三夜,凌晨三点,下着漫天大雪。我先探出来一个头,然后就死活不肯出来,难产。妇产科主治医生被大雪堵在家里,值班医生情急之下捏着我的脑袋就往外面拽,活生生地把我拽到了这个世界上,就像拔萝卜一样,结果萝卜头被捏扁了,至今留下两道深深的指痕。如果真有所谓宿命的话,这一捏也就捏成了我的一生,至少把我当时捏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人。
我小时候经常打架。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情,但要是谁家孩子的头被打了,大人们就急了。“你是怎么教育自己的小孩的,小孩子打头会变笨的,就像某某一样!”所以我们那的小孩子打架都心照不宣:绝不打别人的头,否则自己的头也会被打,头被打了就会变笨,就像某某一样。这个某某就是我,我打架的时候哪也不打,专打别人的头,反正我是最笨的,说也奇怪,只有我打别人,别人是绝不敢还手,就这样,周边几个村的小孩都怕我。所以我从小就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上帝是公平的,你的弱点正是你的特长。
不过,我也实在是够衰的,到了小学一年级还数不到一百,小学三年级总是搞不明白大于号向左开向右开的问题,幸好小学校长就是一个村的,每次升学考试结束,老爸就带着我,让我捧着香烟和老酒去老校长家里。这个校长实在是够老了,牙齿都掉光了,耳朵也不好使,大概是没有教师愿意来村里的这所破学校。老校长除了教高年级的数学之外,还教全校的音乐课,每星期上一节,他唱一句我们跟一句,唱了三句之后就停下来,把掉下来的假牙装上去,估计他是听不到自己唱的多么难听,要是听到估计早就一命呜呼了。当时我就像刚打了别人的头一样乖乖的在一边罚站,一言不发,听老爸和老校长客套,最后轮到我登场,把老爸教我的话最大声量地背一遍:我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才,报效母校,报效社会,报效祖国。那气势就像**员宣誓一样。这句话一直背了六年,使我顺利升入初中。
至于我为什么能考上市二中,我也不知道,唯一的解释是,初中那会儿刚好身体发育,我的智力就和个头一样一个劲的往上窜,感觉读书越来越容易,毫不费劲。上小学脑袋还没有开窍,那是歪瓜劣枣,人见人弃,初中是就被评为“三好学生”,虽然我已经没那么顽皮,但还是偶尔会打破别人的头,幸亏成绩好,不用再被罚站。初三那会儿的班主任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自称是个俗人,教导我们的格言是“书中自由黄金屋,书中自由颜如玉”。这秃驴毕业考试前一个劲往我家跑,劝我考市一中,考上了,进名牌大学就不成问题,将来要什么有什么。我们镇上那个破初中几年才出一两个考上像市一中那样国家级重点高中的,那估计在校史上也史一件大事了。当时还真把我煽惑起来了,后来因为有个一起踢球的哥们报二中,我也跑那边去了。也许我本来就是一个天才,可惜被那么白痴的医生捏坏了。所以我这个人一直仇恨救死扶伤的医生这个职业。

而如今,我的余生即将在监狱里度过。想到这里,我一**坐在地上,望着张大山的尸体。突然张大山又爬了起来,走过来说:“有没有烟?”常乐急忙掏出一直烟,给他点上。张大山抽上烟,没有说话,消失在夜色中。
“幸亏没死,要真死了,这砖就是我拍的。”
“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吓死了。”
“现在怎么办?”
“回家。”
“兄弟,保重。”
我想打电话给宋兹,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欠费,我把手机丢进了垃圾桶。
我就这样和宋兹不辞而别,可能这是最好的方式。
我只拿了几件衣服,把电脑买给了黎民,剩下的书全留在桌子上。临走的时候,门房的阿姨交我两封信。真是搞笑这时候还有人给我写信,我把信装进背包。
路上,我碰到田娜。
“好久不见。”我装着笑脸和她打招呼。
“你还笑,你哭出来我会舒服一点。”
“我干嘛要哭。”
“你的大名都贴到校门口了。”
“哦,是那回事情啊。”
“我们朋友一场,让我帮你吧。”
“呵呵,说来听听。”
“我爸是省厅的。”
“那他老人家出手了,我是不是就要以身相许。”
“你还开什么玩笑,你女朋友怎么办?”
我掏出一支烟,田娜随身掏出一支打火机给我点上。
“女孩子抽烟不好。”
“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怎么样,让我帮你吧。”
“木已成舟。谢谢你的好意。”
我独自站在校门口,抽完了最后一支烟。
这次回家,我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第一次体会到崔健那首《一无所有》里所唱的感觉。到无锡是早上,我吃了一笼小笼包子和一碗排骨面,然后沿着护城河漫无目的走,走累了就躺在草坪上睡觉。
一直到晚上,当我穿过一条又一条昏暗的街道,绕过一个又一个似曾相识的街角,在这个霓虹乱闪,繁华如沙漠的城市里,才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有那么一瞬间,孤独的感觉水一样向我涌来,我掉进了无边的深水里,水随着我的呼吸不停往鼻孔钻,我窒息了。
别无选择,只有不停的走,徘徊。听人说,迷路的人最好呆在原地,不要乱走。我觉得自己走在沙漠或者丛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还是不停的走,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来找我。天越来越黑,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幻想着自己是哪个流浪的人死去的游魂。我蹲在大运河边上抽烟,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河里总有几百万艘机帆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我真想跳上一艘,跟着走了,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在这里。就像麦田里的守望者一样,到一个远方的村庄,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一个人,我可以找份工作,再苦也不要紧,只要能赚钱的。我将不再说话,或者干脆装作又聋又哑,我现在已经越来越沉默,说不说话无所谓。然后用赚来的钱在湖边什么地方造个房子,娶个文盲的老婆,生不生小孩到时候再说。要是生了,我肯定不让他去上学,我就在家里教他……这个念头很疯狂,很疯狂,但最终我没有跳上任何一艘去远方那个村庄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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