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金黄色的黄昏,正如那清澈如水的早晨般的迷人情致。墓地之行让我丢掉了许多轻松和自在,却多了份惆怅和失落。我不曾想到一个人的死会如此的悄无声息。我本来要去探望一个活着的人,却只能在那灵魂沉睡的地方对着她的墓碑黯然落泪。人生充满意外,这让有些时刻看起来也充满惊喜。可我的惊喜总是那么少,而意外总是那么多。上天给了人公平的词汇,却不为你证明。所以我想,公平合理的事情只是一种现象。很多现象是罕见的,那么就象类似公平合理的事情那样罕见。他们死了,还活在我的记忆里。他们活着,是因为我的心活着。只要我活着,我的心也就不会死去，只要我的心不死去,他们就会永远鲜活在我的记忆里。记忆是美好的,象一长串自己钟爱的贝壳；记忆也是忧伤的,沉重着一种过往的幸福。那是人唯一的财富,却也和金钱一样带不走拿不去。它最终只能被遗落于绵长的风里,越飘越远,直到遥远的天际。
此刻,我和于子都想去一个地方。在离复城三十公里的地方,那儿的乡下有个地方叫蓝湖村。村边有个小湖,明镜似的湖面让人感到宁静和惬意。我曾经和于子在那儿度过了一个美妙的晚上。在那儿看着月亮将她的样子映在湖面上,犹如一个白玉圆盘掉落其中。听风摩挲着沙杨的树叶,似婉约少女的低语。那是个让人陶醉的所在,一切恬静如梦的倒影一般。至今我仍记着那个夜晚,我和于子相依而坐,整个夜都不忍睡去。现在正是黄昏即将隐去,夜幕快要落下的时刻。我想等我们到的时候,它正在月光下袒露着自己美妙的胸怀,唱响迷人的挽歌了。
“你是想重演一个曼妙的夜吗?”于子兴奋的说。
“你说呢?!这样的时刻生命中能有几回呢?!”我说。
“我们可以象上次一样，弄一些啤酒,然后在那湖边一直坐到天亮。在日出里沐浴，走进崭新的日子。你想想：一边是美酒,一边就是良辰美景了!”于子似乎比我更期待那样美丽却还未到来的时光。
“或许我们还可以去那个怪老头那儿，他那儿的啤酒挺好,又方便。”我说。
“万一他搬走，不在那儿了呢?”于子担心的问我。
“不会的,我感觉他还会在那儿。”
“你就那么肯定!你怎么知道他就还会在那儿?!”于子并不敢认同我的感觉。
“就是感觉!”我说。事实上我确实只是感觉而已,没有更令人信服的理由。
“那好!不在的话你就没有啤酒喝了哦!”于子让我承担起一份不小的责任。
“没有就算了,重要的是有你!有你就够了。”我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能感受到的深情，或许我还从未说过如此深情的话。于子看着我,眼睛里写满温柔的感动。继而,是她给我的深情缠绵的吻。那一刻,也许我们又一次忘了世界的存在。我所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热情的心跳；还有于子那微微颤动的嘴唇和湿润香甜的舌头。这是我们唯一传达爱意的方式,它可以持续更长的时间。好让彼此所给予的温存缓缓的流动,从嘴唇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然后到达内心的深处。它会象山谷里湍急的水那样轰鸣,震颤不止……
半个小时后,一如我的所料。那个小棚屋依旧,孤独的老人依旧,而他的红酒也依然在发黄的灯光泛着好看的光芒。而不同的是小房子换了崭新的容貌，他也一改上次那种漠然的态度和我们打起招呼来。
“我记得你们！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你们曾经在我这里买过啤酒，对不对?”他对自己的记忆力之好而感到有些激动不已。欢快的说。他似乎已不在是一年前那个怪老头，如今倒是充满着生活的热情。他现在更象是个快乐的老头啦。
“大爷!您的记性还真好!”于子一边自己拿啤酒一边说。
“那还用说,虽然不敢说是过目不忘。但也**不离十,那天夜里和今天差不多，我一看见你们的车就想起来了。”他饶有兴致的说着，好象心又飞回了一年前的那天夜里。不过,他确实没说错。一年前我们也是开的这辆白色的切尔特。于子已经拿好了啤酒,还是过去我们喝的罐装蓝带。但我们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和这位欢快的老头儿聊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他还特意送我们一些吃的,说要我们常来。后来我在想,时间真的能让一个人有如此之大的改变？那甚至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我又想到自己。一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不过,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过去的那个,她已经被尘封在记忆的深处。
夜还很浅,月亮才刚刚露头儿。但它的光彩已经袒露无遗，蓝湖依旧,微风拂过深色的湖面,波光如鱼鳞般轻轻的闪烁。我和于子背靠着背坐在厚实松软的草地上。把心放开,尽情的释放着内心的欢愉。在那无法言说的轻松情致里,自由的感觉如风一般展开而去。我们沉浸其中,享受着此刻只有我们两人才能享受到的美妙时光。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支啤酒,喝一口下去,清爽冰凉的感觉透彻心底。不远处的车里音乐在轻轻的回荡,一曲蓝色的多瑙河时而湍急,时而舒缓。一直以来,我都钟爱着这支曲子。不是因为它的名字里带着我的姓,而是它融灌着自然的灵魂。当我走进它,就象走进了一个非同一般的世界里。它能让我听见心灵深处的声音,能让我的心和着这音乐轻轻的流淌而去……
“于子,你还记得一年前那个同样美丽却又和今晚不同心境的夜吗?”我微微扭了一下头问背后的于子。
“怎么会忘呢?!”于子若有所思的说。
“那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我又问她。
“你说若你死的话应该象此刻这样,在我的怀里;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就在这样的湖边。”于子温柔的说着我当时说过的那些话。我想我应该觉得她能够清晰的记得，因为这让于子觉得我是爱她的,而且只想和她在一起,即使是死。而就在她说完的时候,却忽然转过了身体从背后将我紧紧的抱住。亲吻着我的耳垂和脖项,可我却发觉她在流泪。因为泪水滴落在我的皮肤上面,感觉凉凉的。我以为她为这美好的情景或我所说的话而感动。可我却又感到不象是,因为她在抽泣,那抽泣让她的身体轻轻的颤动。她并不是感动而是在为着什么伤心。我有些不知所措,正想问她怎么了。她却先我说话了。
“米朵,你从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里有什么缺失吗?”她的话让我一时有些怔住，但我感到一些不安,便转过身对着她。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你能说的更清楚一点吗?”我追问到。
“我是说,难道你从来没有记起过一些似乎从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吗?哪怕是一丝也好！”我对于子的话更有些迷惑不解。
“难道一年多以前的那件事情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吗?”于子接着说。我发现她比先前更难过了,眼泪不停的落下。
“什么样的事情?你都把我问糊涂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有些发觉存在的问题。
“你真的以为你的**是无缘无故丢的吗?我真的很难过,因为我再也不想瞒着你了……”她了哭起来。我只好将她搂在怀里,心里却更加的不安起来。我想我已经猜到了问题的所在。
“你是说你知道我的**失去的原因?那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呢?”我并没有显得疯狂，却有些平静的问她。
“可是当时你根本就无法承受那样的事实,我怎么忍心告诉你！况且医生吩咐过,让时间渐渐把你的注意力冲淡的时候；在你心理能够承受的时候才能说。不然,重大的打击会让你的精神崩溃，那样无益于你的身体。所以,我只能隐瞒真相。可我现在必须说出来，我觉得现在已经是时候了。况且隐瞒一切,让我有一种负罪感，我不想再这样忍受下去。”于子带着满脸的泪花看着我说。
“那好，你说吧!把一切都告诉我,有些事情我确实是一点也不知道。你就来揭开那个我追寻的迷吧!”我说。
“首先,允许我向你说句对不起吧!其实,我并不想这样。可那是为了你逼不得已的。一年前的一天,你说你的**感到不舒服。而且,你摸到里面好象有些硬块儿。我就和你去了医院,想做一个检查，以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检查的结果却令我们大吃一惊,你得了恶性乳腺瘤。虽然还没有到晚期的地步,但是医生说这已经很严重了。医生说必须及时做手术将**全部切除,以防止癌细胞扩散到其他的部位。当时我并没有把事实告诉你,因为那是个晴天霹雳,我怕你根本无法接受那种打击。后来,我就和医生一起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只是借口说要为你做更深入的检查,就对你实施了全身麻醉。而在昏迷中,他们为你做了手术。手术是成功的,癌细胞并没有进一步的扩散。可我那时候心里却很矛盾,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如果我喜的话只能说是喜你保住了命,而我悲的话那就是为你失去了**而悲。那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极度的不安中等着你醒来。可我总有一种言不由衷的希望,希望你不要那么快醒来。因为那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如何向你交代这一切的不幸事实。我也曾向医生征求意见,他却说患者有对自己病情的知青权,所以他的意见是如实的告诉你。不过,他还告诉我一个办法。据他说,现在有一种新型的化学药物能让人在一段时间内处于无意识状态，而且对药效期内的所有事情不产生记忆。他管这种形态叫做『人为选择性失忆』。但不管如何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然后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可以猜到了，我采取了医生的第二个建议。对你使用了那种药物，而让你失去了一个月的记忆。可我当时有多难受啊!因为我要对你隐瞒一切,背负起一个天大的谎言！”于子说的很痛苦，泪水一直顺着她的脸往下流。她觉得自己犯了弥天大罪，连眼睛里都充满愧疚。我伸手帮她擦拭着眼泪，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
“后来,你终于从无意识状态中醒来,不过那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就是那天你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自己的**丢了。你还记得吧?!”于子把她心中隐藏的关于我的**的秘密全部说出来了。我并没有感到难过，或者有被欺骗的失望；反而有些淡淡的欣喜，欣喜面前这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此时，我感到她如释重负一般,她看我的表情很明显在等着我对她来一痛彻底的责骂和怪罪。或者也做好了接受所有能想到的后果的准备。她等着迎接这一切，而我又怎忍心呢!对于一个拯救了自己生命的人,并且是我如此深爱的人。我觉得自己和于子一样在真相大白的那一瞬间释怀了，对于自己失去的**最多也只是一些怀念，少了过去那些绝望和失落的痛苦。如今的我只想珍惜身边的一切，珍惜和于子美好的爱情，珍惜当下精彩的人生。那些都已经成为昨日流水，远去了；强求已无意，何不放任它而去呢？我看着于子，轻松的笑了。
“你不想骂我吗?或者打我?那么,你会原谅我吗?”于子并没有显得不安。她象是做好了准备,哪怕失去我。
“傻瓜!怎么会呢?!我怎么忍心呢?!”我用最平静的语气对面前的于子说，但我仍然禁不住想要溢出的泪水。
“你不怪我吗?你真的一点都不恨我吗?!”她对我的平静感到一些意外,可这也是她所期望的另一种结果，更是我所希望自己能够做到的。我想我做到了。
“谢谢你!于子。我不会怪你的,因你我才得以活着。事实上,难道不是你让我获得重生的吗?!无论是我的躯体和灵魂,它们都是有你才得以存在，难道我要因此而怪罪于你吗?!不！我只有感激，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我爱你!”我和于子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我无法想象自己何来的勇气和坚强承受住了于子所揭开的令人悲痛的事实。尽管我故作平静，欣然接受。但实际上我还是有些难过，只不过它只持续了一瞬间就消失了。我想这就是这个崭新的自己所拥有的强大能力,这并非一种与生俱来的品质。而是在不断的人生历炼中一点一滴获得的。也是用沉重的代价换取的，或许我所失去的远不止这些,可即便如此它也已经弥足珍贵。
“你知道吗?它们还在呢!”于子从我的怀里抽出身体望着我说。
“谁还在啊?”我不明所以。
“**!你的**啊!”她有些欢喜的说，似乎一切已经风平浪静。
“在哪儿?”我说。
“就在我家里的保险柜里放着。当时医生将它们切除的时候我把它们收了起来，用一个永久性保鲜的真空容器装着。保持着它们最初的样子,到现在还是圆润丰满的样子呢!”于子有些兴奋的说。
“也许,你有一天想看看它们呢?!”她接着说。
“是真的吗?谢谢你于子,你总是想的那么周到。”我的心里并未觉得多么惊喜,只是感到一种安心。那是一种软绵绵的感觉,象三月的河水淌过脚踝时的柔情蜜意一样。
“那你会永远保存着它们吗?象保存自己的**一样的保存?”我问她。
“会啊!我一定要好好的保存着,为你保存着。”于子深情中带着一丝忧伤,象菊花丛扬起的风轻轻的响声,听起来那么的美!
我心里它们似乎从未失落过。它们依然真实的存在着,就在那儿,在我的胸前。那些最美好的东西,总是能从记忆中找回。现实和梦幻其实并无区别,人生其实就是一段过于清晰的梦，而梦就是一段有些模糊的人生。我们的生活最终会走向阳光之地,而并非一直处于悲惨的境地里。学会坚强是一节必须的人生课程,而它能给我们的或许并不是快乐和幸福。但它给了我们去承受痛苦的勇气,勇气从不能减少我们的痛苦,它只教我们如何来面对。当一切的残酷现实都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它就是最好的利器,以帮你获得最终的胜利!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底默默的念着两个字:“珍重”!它可能看起来并非是一个复杂的词汇,但个中的道理却不象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而在我看来,人生并不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也并非我想象的那样复杂。人生其实和所有的事物一样都有它的两面性。如果你把一切看得太重,那么它会是复杂的；但你要是把它看得很轻,那么它就是简单的。
明月当空,晚风习习。蓝湖边上我和于子相依相偎,夜在我们面前呈现着一份浓浓的温情。正象我和于子的爱情一样,在彼此的心里时刻涌动。那些刚刚跌落的泪水早已被风干,无影无踪了。此刻,我的心境是如此的宁静。生命在这一刻看来是那么的美妙!人生啊!你的歌真的是如泣如诉。在这样迷人的夜晚,我想:“我活着的时候都应该象这样!在每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在于子的怀里,让我的脸贴着她的心,贴着她柔润的**!正象许诺那首诗里写的那样:
“你来了,温柔的靠在我的身上
看着月亮,它把圣洁的光撒满你的脸庞
我不曾开口说话,心却在荡漾
我说：
亲爱的,让我吻吻你的双唇
抚摸你,少女般挺拔的**
你睡了,倦缩在我的臂弯
象一只天鹅,歇息在小湖的中央
我多么怜惜你,象怜惜一只玲珑的鸟儿
我想：
亲爱的,你可别在美梦里停留的时间太长
若是那样,思念你我也会感到无比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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