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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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黄昏,或在如血的残阳下,或在蒙蒙的细雨中;或是满天飞雪,或是寒风凛冽...
龙天琼--一个须发如银的百岁老人,都会拄着拐杖,到村后的山坡上,在十几座坟墓之间踽踽独行。他艰难地弯下腰,认真地拔下坟上的每一棵杂草。然后久久地坐在已经被他坐得光滑的石板上,默默地吸着烟。直到夜幕降临,才长长的一声叹息,慢慢离去。
百岁老人,他坚信一定有个阴世。他盼着和躺在地下的亲人、朋友早日见面。他经常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经常念着已经死去多年、年轻人根本不知道模样的爷爷一辈人的名字。深夜,他同黑暗聊的火热,时而大笑,时而哀叹,时而激动异常,不停地用拐杖击打地面,仿佛同许多人激烈地争吵。他的举动让人在黑暗中感到恐惧。尽管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仍被老人说得头皮发麻,不敢靠近。认定了老人一定是老糊涂了说的胡话。
老人自己最清楚自己一点也不糊涂,他比任何人都清醒。他浑浊的双眼,能透过百年沧桑,清清楚楚地看到每一幕所发生的事。他老了,对一切事情都无能为力了,只能活在记忆里....
沿着老泗河逆流而上,一直到一处高耸入云的绝壁前,便发现一股急流从绝壁的巨大缝隙中涌出,这便是泗河的源头。雍正年间,文状元龙啸宇和武状元虎云风为避奸雄陷害,欲寻一清幽之地隐居,远离那肮脏污秽的官场。他们带家人来到绝壁前,被这股巨流般的急流所吸引,无意间发现水流冲出了一快红色的女人的头巾,断定绝壁之后有人居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进入这与世隔绝的地方。
该处群山环绕,高不可攀的山崖直插云天,腹地却是好大一片沃土。文武状元大为惊喜,认为找到了千百年来世人寻而未果的“世外桃源”。从此定居下来,并取名潜龙镇。
外面的世界动荡不安,却丝毫影响不到潜龙镇这一方净土。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男耕女织,虽清苦,却平安喜乐,自由自在。
龙天琼刚出生时就会说话,他乌黑的眼睛骨碌骨碌地看了看每个人,然后盯着自己的小手,似乎非常惊讶地说:“我的手怎么这么小?我的手怎么这么小?”这可吓坏了所有的人,他的母亲当场吓晕过去,再也没醒来。最后,女巫想了一个办法;用黑狗血喷在龙天琼的头上。龙天琼便如一个正常的婴儿般“哇哇”哭起来。
龙天琼的父亲极厌恶龙天琼,他一出生就克死了母亲,一定是个祸胎。若不是黄先生说龙天琼是圣贤转世头胎,早被龙老爷子掐死在襁褓中了。
父亲的厌恶使龙天琼的童年成了灰色的,他干的活远比哥哥龙天云多,吃的穿的却远不如哥哥。他不喜欢他的哥哥,甚至仇恨他,如果没有龙天云,父亲会比现在疼爱他的。
镇子的西头是一片麦场,每到夏夜,镇上大多数人都到那儿乘凉。孩子们都无忧无虑地仰面躺在草席上,数天上的星星,听大人们讲故事。一个故事讲了几百几千遍,讲故事的人忘掉一句,听故事的人马上补充,于是讲故事的成了听故事的,听故事的成了讲故事的,总之没有一丝新意,再到后来声息全无,都在夏夜清风的吹拂下睡着了。有时候一阵急雨,所有的人慌乱地卷起草席,连笑带骂地跑回家。被落在后面的小孩子大声哭喊。龙天琼就很多次被落下哭喊。
太阳从东山顶上升起,在西山顶上落下。龙天琼随着日月轮转,长成了一个长身少年。龙天琼的长大,彻底改变了潜龙镇的一切。
这得从龙天琼和虎妹的爱情说起。
龙天琼和虎妹从小青梅竹马,双方**后自然而然地发展为爱情,起初,两人在一起只是觉得、非常的快乐,并不知道折磨人的爱情已在彼此心中生了根。直到有一次,虎妹患了严重的伤寒,一连十几天没有出门,龙天琼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精神恍惚,干什么事都感觉没劲儿。那张睡了十几年的床上似乎布满了细沙子,弄得他浑身发痒,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真是见鬼了!”龙天琼轻声嘟囔。他在半夜时分悄悄起身到街上漫无目的溜达,春夜的风撩得他心烦意乱。隔着低矮的石墙传出男人粗重的呼吸和女人欢快的呻吟,使龙天琼感到喉头发干,呼吸困难,这个时候,他找到了整夜整夜失眠的原因;他的心,甚至他的**已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虎妹早已融入他的身心,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
“是下决心的时候了。”龙天琼找到了原因决定请求父亲请媒婆到虎家提亲。父亲虽说为了克死母亲一事讨厌他,但毕竟是他的儿子,相信他会答应的。
龙天琼心情舒畅了许多,他怀着一个美丽幸福的梦一觉睡到天亮。
龙天琼与虎妹的爱情遭到了龙虎两家长辈的反对,理由很简单而且“充分”。按照两家的世交,虎妹管龙天琼叫叔叔,差了辈分。
“让该死的狗屁辈分见鬼去吧!”龙天琼怒不可遏,指天大骂。同时又仿佛如一个高烧病人怀中被人投了一块大冰块,一直凉到心底。他一个人跑到山崖上,想起书中许多殉情的故事,他当初笑那些人太傻,现在却只想纵身一跃,一了百了。
“为什么不离开这地方?听黄先生说,外面的世界大的很。”龙天琼心底冒出了这个想法,只要能和虎妹在一起,哪怕到天涯海角。自小被家人冷落的龙天琼养成了孤僻而倔强的性格。他立即寻找能离开潜龙镇的路径。唯一的进出之地,需过深不见底龙潭,穿过激流,他和虎妹两个人肯定做不到。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好长的时间,终于在离激流不远的地方,发现一处绝壁的倾斜度较大,不同于别处那么直上直下。
当一个人认定一件事是对的,几乎不再作他想时,他会抛开所有的顾虑,甚至是未来。而一个不想未来的人是令人可怕的。龙天琼每天都偷偷地准备一条足够长--能够从绝壁顶直垂到地面,足够粗--能够承担两个人的重量--的绳子。满脑子想的是攀着长索从崖顶下滑的情景,也想到了如果一不小心而被摔的粉身碎骨。或许当他们滑到崖下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但这些都阻挡不了龙天琼离开潜龙镇的决心。
当龙天琼把他的计划告诉虎妹时,她一时被他的大胆计划惊得目瞪口呆,同时也被他对她难以言喻的爱深深感动。她只是略一犹豫,便答应与他双宿**。
龙天云对弟弟的行动有所觉察,他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他关心的只是龙家的祖传秘方。龙家的祖传秘方非同小可,“玉真散”是外科疗伤圣药,而“回生丹”则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潜龙镇的人们百余年来能够免除重大病痛的折磨,依赖龙家的两种灵药。反之,龙家靠“玉真散”和“回生丹”的神效,确立了在潜龙镇几乎至高无上的地位。尽管潜龙镇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实则龙家已成了该镇族长级别的人物,龙家的人也因这两种圣药受到大家的尊敬。

龙天云只想着继承龙家秘方。他常抱怨命运不济,龙家香烟不旺,代代单传,偏偏到了他这一代多了个弟弟龙天琼。弟弟才智远胜于他,秘方一定会被他继承了去。
龙天云极力赞成弟弟龙天琼与虎妹的婚事,使龙天琼感激莫名,他本想把逃婚的计划告诉哥哥,为了万全,他还是隐忍只字未透。孰不知,他的一切细微动作都未逃过龙天云的双眼,只不过龙天云帮弟弟瞒着父亲和所有人。龙天云盼着弟弟早日实现梦想。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刮着不小的风,猫头鹰凄厉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所有的人家都房门紧闭,狗也钻进草垛避风。除了“呜呜”的风声,树枝折断声,潜龙镇的人仿佛钻到地底下。
龙天琼拉着虎妹的手,沿早已勘测好的路线来到绝壁之上,将绳子牢牢栓在一个大石柱上,打了个死结。
虎妹从小习武,继承祖上的武艺。但女子毕竟胆小,站在崖顶浑身发抖,天知道绳子够不够长,够不够结实,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哪怕我们死在一起....”虎妹忙捂住龙天琼的嘴,防止他说出更不吉利的话。龙天琼握住她的手,说:“虎妹,别怕,有我呢!”虎妹被他的勇气所感染,点了点头。
顺绳而下,想着容易,不料只滑了十几丈,两人手心被长索磨得火热生疼,臂膀酸麻。虎妹练过武艺,还不觉如何,龙天琼却倍感吃不消了。而距离地面不知有多少丈,就在身体悬空,进退两难之际,龙天琼心中产生一丝悔意。担心真应了他们的誓言,“死在一起”。
面对生死关头,人的潜力才真正显现。除非丧失掉求生的信心。龙天琼咬紧牙关,拼劲了所有力气,终于双脚触到了地面,心头一阵子狂喜。
紧跟着虎妹也下来,轻轻叫了声:“龙哥,你还好吧?”龙天琼蓦地感到一阵羞惭,刚刚生死关头,他竟丝毫没顾念到虎妹的安危。他心底响起一个声音“难道我并没有爱虎妹爱得那样深,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在生死关头,一切誓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还好,虎妹。”龙天琼握住虎妹的手,说:“虎妹,还好我们都活着,活着才有爱。”虎妹被他说得有点迷糊。
两人靠在悬崖边歇息,恢复体力也好赶路。他们此时用不着担心谁会反对了,还没来得及想未来,因此心情舒畅。
一头野狼嗅到人味,悄无声息地掩过来。龙天琼闻到一股腥臭,一抬眼,看到了野狼泛着绿光的眼睛,他惊恐万状地大叫一声,一骨碌爬起。
不料那头野狼“嗖”一声窜出去几丈远,绿光连闪,飞遁而去。
龙天琼抹了一把冷汗,不明白野狼为什么自行走开。虎妹的一句揭开了谜底:“龙哥,你刚才那一声叫喊,太渗人了!我从未听到如此可怕的声音。”
龙天琼忍不住“噗”一声笑了,说:“怎么?吓跑狼古然好,可怕吓着你。”说到这儿,他心下又一阵黯然,野狼来袭的一瞬间,他又一次置虎妹于不顾了。刚刚还想着无论如何要照顾好她,怎么一到紧要关头,什么都忘记了呢?
不管怎么说,龙天琼和虎妹为了爱,自由的爱,逃出了潜龙镇。
上面所讲的逃婚的故事,不知道在多少部小说中出现过多少次,也许你觉得没有一点新鲜感。我要告诉你的是:成年人厌烦地掸掉身上的尘土,刚学步的儿童却饶有趣味地抓土玩耍;成年人说话深恐有什么不当之处而得罪人或做错事,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并不知道有“言多必失”一词,只是觉得掌握了一门高深的交流方式。逃婚是龙天琼和虎妹一生中做的第一次大事,他们并不知道别的逃婚者的感受如何,只知道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幸福无比。
他们沿着泗河岸边的沙滩上,大口呼吸着黎明前清新的空气,磕睡虫很快向他们袭来,进入了甜蜜的梦境。
淅淅沥沥的小雨悄无声息的凉丝丝的钻进他们的脖颈。龙天琼睁开眼,看着怀中兀自熟睡的虎妹,终于觉得自己单薄的身驱成了她的保护伞。如此相偎依的情景他不知幻想过几千几万次,终于实现了。
说起幻想,龙天琼不知做过多少次同样的梦,起初他紧紧搂着虎妹,不住地亲吻她。渐渐的,怀中的虎妹变成了他死去的母亲,他惊醒过来,细细琢磨,认为是自己自幼失去母亲,太需要母爱了,可是梦境之中母亲和妻子交替出现,尽管母亲的面容他从未见过,可一切又是那么真实。龙天琼犯了糊涂,母亲和妻子都是男人最亲最近的女性,如果母亲活着,他会不会抛下母亲,带着妻子出走呢?
虎妹也已醒了,她故意伏在丈夫胸口,听他节奏明快有力的心跳,在微有凉意的丝雨中享受丈夫胸口的温暖。丈夫是个文弱书生,龙家诗书耕读传家自幼练武的虎妹却觉得丈夫文弱之躯是她的依靠。她不顾父亲的震怒,无怨无悔地随龙天琼冒着生命危险逃出潜龙镇,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对待丈夫,有时尊他如父,有时怜他如子,丈夫是她的全部。她的这一想法,一定会被现代人讥笑,虎妹实实在在就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清末的一个普通女子。
龙天琼和虎妹无意间救了一个叫苗海东的富商巨贾。
苗海东亲自押送一船贵重的货物,不料遇上了昨天的大风,那艘船本已不堪重负,哪经得大风吹,很快的沉没了。在船上摇摆不定之际,不会游泳的苗海东曾许诺,谁能救他脱险,他将一万大洋作为谢贤,手下的人忠心耿耿地护在他周围。船沉没时,那些人各自逃命,任苗海东在波浪中呼救挣扎。在生命、金钱、忠义三者之间,所有的人都选着了生命。
苗海东喝了一肚子水,晕昏过去,仍死死的抱住了一截木板不放,被浪推到靠岸的浅水中。龙天琼和虎妹救了他。
龙天琼医术虽不堪高明,随身携带的“回生丹”却有起死回生之效。他在苗海东胸腹间挤按一阵,迫出了喝下去的河水,用银针在几处**位上刺了几下,撬开嘴,服了一枚“回生丹”,把苗海东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一个人若是离开生养的故土,他一定不幸福,或是迫不得已,再就是有所追求。无论如何,那份浓浓的思乡之情是无法忘却的,起初的日子里,内心一定空空落落,无所依托。龙天琼和虎妹外面的世界认识,可说是一个零,不知何去何从,随苗海东到了省城。(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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