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逃亡(2)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为什么不放手呢?鸿翎,你真是天真。
脑海里又响起这些天一直蛊惑着她的声音,这究竟是鸿羽的声音,还是自己内心深处发出的阴暗的嘲讽?恍惚之间,鸿翎并没有意识到展霞的手在她微微松开的掌指间滑落。直到密林深处传来一阵犬吠令她猛然回过神来,才惊觉展霞已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我……竟然真的抛下了她?
我心里当真希望她死去吗?
不,我只是希望她从未出现在我面前!
鸿翎僵硬地呆立了数秒,才想到要折返回去救人,却被玉莲一把拽住。
“鸿羽公子,难道你要回去送死吗?那个叫展霞的姑娘,对你很重要吗?”
“不!我不能让她死在这里。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说完,鸿翎决然地挣脱玉莲的手,朝犬吠的方向跑去。
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展霞,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狰狞的面孔,看着喷吐着血腥气的犬牙逼近,没有挣扎,也没有丝毫恐惧,心如止水地等待死亡降临。一道奇异的光影掠过,扑倒她的鬼面獒突然身子一歪,沉重地瘫倒在地,如同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骼,瞠大的紫红色双目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最后涣散成混沌无光的血块。
展霞吃惊地看到浩空涟一脚踏在鬼面獒的尸体上,衣襟溅染血迹,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波浪形水手刀。
剩下的五只鬼面獒面对同伴的惨死并没有退却,反而被血腥气挑起了好战的天性,它们是亡命的猎手,尽管敏锐地嗅出眼前出现的这个男人具有异常强劲的力量,也只会勇猛地战斗到死。它们开始围绕着浩空涟跑成一圈,最大的一只鬼面獒嘴里发出威胁的咆哮,指挥着獒群从各个方向轮番攻击。这种战术用来围猎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往往十分奏效,但浩空涟一生经历的恶战远比这些猛兽多得多,他迅速甩出水手刀,锁链牵引着刀锋轮成弧形的闪电,进攻的鬼面獒还未近身就被劈成焦黑的肉块。
又有一道水色剑光悄无声息地掠过,最大的那只鬼面獒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就身首异处。鸿翎提剑迎上浩空涟,问道:“涟大哥,你没受伤吧?”
浩空涟却根本不搭理她,背起脚踝负伤的展霞大步往前走。
展霞惊讶地看了看浩空涟,他的眉梢微微堆积着愠怒,但抱着她的双手又流露着一股令人踏实的安全感;又看了看鸿翎,面对浩空涟的冷淡,她显然有些无所适从,先是懊恼,渐渐地,竟变得有些孩子般的委屈。
鸿翎追着浩空涟问道:“你在生我的气?”
浩空涟置若罔闻,仍旧默默地往前走。
鸿翎忍气吞声地又跟了一段路,忽然冲到他前面,拦着他大声说道:“浩空涟,你若是对我失望了,就此动手杀了我吧!”
看到浩空涟真的伸出左手向自己的额头压下来,鸿翎害怕地闭上眼睛,然而那只手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只听他说道:“你说要向我证明你的实力,可是现在的你连一个同伴都保护不了。”
他说得云淡风清,却比最严厉的指责更令鸿翎难过,她越来越讨厌现在的自己,包裹在谎言的伪装下,抛不开仇恨的负罪感,她终究是个软弱的船王赝品。她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嘴唇微微动了动,歉疚的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自从浩空涟向船王挑明了她的身份,展霞也逐渐感到自己身处他们其中的尴尬,无论她愿不愿意找回记忆,她已经卷入了某种恩怨之中,不禁担心尘封的记忆一层层被揭开之后,也许是满目疮痍的疼痛,她越来越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保护着她的男人是可以信耐的朋友吗?这个几天前还亲热地叫她小霞姐姐的少年是会伤害她的敌人吗?
她正想打破僵局,只见周武从前面迎来过来,说道:“涟四爷,鸿羽公子,前面有一队人马往钱塘江渡口方向进发,大约三十来人,带着不少好货。要不要动手?”
鸿翎看了一眼浩空涟,他依然一言不发,似乎在等着她表态。于是,她说道:“先探探对方的来历,以免打草惊蛇。”
在周武的指引下,鸿翎透过树林看到一队人马驮着大大小小的货箱在山道上缓缓前行,炎炎夏日像是快把这群人给晒化了,一个个汗流浃背,走得无精打采。
领队的汉子见状,心浮气燥地对着手下人喊道:“别磨磨蹭蹭的,照你们这样走法,要多早晚才能到达杭州刘老爷府上啊?”
手下人擦着满脸的汗水,说道:“林庄头,多体谅些吧,这些天尽在这毒辣辣的大太阳底下赶路,弟兄们都快要中暑啦。”
“我体谅你们,谁来体谅我?你们也知道那刘纬是个多蛮横的人,这些东西要是送晚了,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鸿翎听到这里,悄悄问周武:“刘纬?他们说的不会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杭州皇商吧?”
“可不就是他,这个林庄头正是刘纬在江西的掌柜,在当地也是个大地主,想来刘纬的生日快到了,他们八成是送贺礼去的。这刘纬在海商之中素有恶名,仗着朝中有人,经常拖欠海商的货款,今日可算栽在我们手里了。”
鸿翎笑了笑:“周大哥此言差亦。就算劫了这批货,也不够抵大家损失的货款,要报复,急不得这一时。眼下我们正被锦衣卫通缉,与他们结伴同行正好能借着给皇商运贺礼的招牌顺利前往杭州,顺便还能拜会拜会垄断江南织物行的刘老爷呢。”说完,拉着周武就往山坡下跑。
林庄头见有两名少年从山林中冲出来,挡在队伍前面,忙勒马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是盗贼吗?”
鸿翎不慌不忙地上前行礼道:“这位大哥误会了,我们是到杭州投奔亲戚的。我们的马途中被老虎咬死了,我姐姐也负了伤,后来又迷了路,大哥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与你们结伴同行?”
林庄头怀疑地瞅了瞅他们两个,年纪小的这个,虽尘土满面,却难掩灵秀和贵气;年长的这个,气质打扮都像个儒生,随身带着的却不是书卷,而是背着一把不凡的大剑。又顺着这少年所指的方向望见三名同伴,其中两位是美丽的女子,另一名男子怎么瞧都不像是泛泛之辈。

林庄头常在道上走货,深知江湖险恶,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便冷冷拒绝:“对不住了,我们有我们的规矩,途中绝不能与来历不明的人结伴同行。你们若是要去杭州,沿着这条山道再往前走大约两百里就能到渡口。途中有村庄可供歇脚。”
到底是老走货的伙计,真够警惕的。鸿翎沉住气正打算与他软磨,忽然,马队中有人慌张地叫起来:“林庄头,不好啦!有两个弟兄晕倒了!”
林庄头赶紧下马上前一看,只见那两人面比纸白,四肢痉挛,口吐白沫,症状着实有些吓人。他忙招呼手下:“快抬到树荫下面去!拿盐水,拿藿香丸来!”
一时,手下拿了水和药丸来,林庄主掐着患者的人中,灌下水和药丸,但两人很快又呕吐起来,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倒是又有几个不堪暑热和疲惫的同伴相继倒下。
“恐怕不仅是中暑,还中了蛊术了吧?”一位老向导猜测道。
“别乱说,这里又不是湘西山林,哪来的蛊术?”林庄头急得直跳脚。
蛊术?怕是巫术吧?鸿翎瞟了一眼玉莲,心照不宣,走上前对林庄头说道:“大哥别着急,我姐姐正好是学医的,您要是信的过我,就让家姐为大家治疗一下,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在下不敢打诳语。”
弟兄们的命可耗不起,林庄头再有顾虑,也只得让他们试一试。
展霞蹲下来察看患者的病情,果然不是普通的中暑。她从荷包里取出银针,先扎在患者的上星、神庭、太阳、水沟等**位,十指捻动片刻,方才已死了大半的患者“嗳哟”一声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些目光呆滞,虚脱无力。展霞又拉过鸿翎的手,在她掌心上写字。
“薄荷?长什么样的?”鸿翎心内埋怨自己对草药太无知。
浩空涟说道:“我们之前走过的山里就有,我去采。”
“我,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你留在这里帮忙。多罗罗借我一下。”浩空涟一手拎着多罗罗,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走,很快就隐没入密林之中。
浩空涟的态度让鸿翎莫名地感到灰心丧气,她努力地想挽回一些他对自己的信赖,急切地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实力,可她的阅历、气度和力量都显得那样单薄浮浅。
鸿翎正自懊恼,玉莲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小羽,你发髻上的那支寒冰魔晶可以化解我对他们下的‘魔水蛭’。”
“唉?你怎么不早说!”
鸿翎按照玉莲的提示,将寒冰魔晶抵在患者的腹部上,不一会儿,只见一只手指粗细的白色水蛭从患者的嘴里游了出来,掉落在地上立即冻结成冰条,看得周围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难道真的是蛊术?”林庄头向鸿翎投来怀疑的目光。
玉莲朝林庄头妩媚一笑,解释道:“庄主大惊小怪了。这是种极稀有的水蛭,一年只在夏日最热的几天活动,常隐伏在湿热的水边,不易察觉。它寄生在人和牲畜的身上会不断地吸取水分,本来也无大碍,因为它极怕冷,多喝些凉水就能将其杀死,只是若宿主本身因暑热而疲劳或缺水,就很危险了。”
林庄头被美人媚惑的笑容熏得晕晕乎乎的,说什么都信了。再看另一个美人医术也确实高明,那些经她医治的弟兄们,都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倒是她已累得香汗满面,若怀疑她这样的女子是奸人,那天下真就没有善人了。
“小霞姐姐,喝水吧。”鸿翎觉得自己帮不上展霞的忙,惟有为她打扇递水以表歉疚之意。
一时,浩空涟采了许多碧绿的薄荷叶回来,并让多罗罗把薄荷叶嚼碎,吐出来的草渣散发着清凉的香气,令人闻之神清气爽。原来,这多罗罗生长于北冥冰海,是性寒的怪鸟,它要在南方的酷暑天气中存活,就会咀嚼性凉的植物,并分泌出具有祛暑降温功效的唾液,帮助身体散热。
展霞把薄荷草渣敷在大家的太阳**上,果然,被烈日炙烤得头昏脑胀的不适感顿时烟消云散,连日来赶路的疲劳也舒缓了许多。
林庄头连声感激:“多亏各位相助,林某代我们林家庄的弟兄们向几位大侠鞠躬言谢了。”
鸿翎扶住林庄头,说道:“庄主何必多礼,都说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小弟赵鸿翎,还求庄主能顺路带我们一程呢。”
林庄头拱手说道:“瞧你们也一路劳顿狼狈,又帮了林某大忙,我就破例带你们一程。只是这路途险恶无常,遇上野兽盗贼,我们可能自顾不暇……”
鸿翎忙笑道:“庄主放心,我们绝不会拖累你们的。”
展霞羞于众目睽睽之下一路被浩空涟抱着,坚持要自己走。马队中的弟兄感其治病之恩,忙从马车上腾了一块地方,热心地说道:“姑娘还是坐车上吧,反正多你一个也不重。”
展霞感激不尽,由浩空涟搀扶着坐到马车上。
鸿翎走过来,笑嘻嘻地对浩空涟说:“姐夫,你一路也辛苦了,换我来照顾姐姐吧。”
旁边的小伙计听见了,啧啧感叹:“果然这二位是夫妻啊,真让人羡慕。”
“是呀,姐夫对我姐姐很是体贴。”鸿翎连声附和。
她一口一个姐夫,令展霞尴尬得面红耳赤。浩空涟却勾着鸿翎的肩,似笑非笑地说道:“鸿翎,男子体贴女子是应该的。你若是负伤,我也决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鸿翎身子一退,却没能挣脱开他的手臂,紧张得结巴起来:“你,你,你胡说什么?我,我又不是女子!”
“是呀,你怎么会是柔弱的女子呢?”浩空涟打着哈哈走开了。
鸿翎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影,猜不透他的话中含几分真假?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