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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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女好不容易转出后山,觅路向凤阁岭而来。
她们到得凤阁岭下处,却不见乙弗人奴,便问那酒店主人。那酒店主人说是赤衣府的大人们唤去行什么事去了。至于究竟是何事,就再借他十颗胆子也不敢侧耳打听。
黄萤心有疑惑,看了看貂儿,说道:“早上去的陇县,这时就回转了,他们办事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貂儿尚未答话,却听一人道:“岂不闻孙子有云‘兵贵神速’?速度方是克敌制胜之道呀!”桐林内转出一个人来。正是赤衣府统领殷晓露。
貂儿劈面问道:“你叫乙弗人奴做什么去了?”
殷晓露道:“是赵大人请他去帮个小忙了,大约天暗时分就可回来了。你们的万紫山之行怎样?”
貂儿一指小菊,说道:“怎样?就这样了。”
殷晓露愕然费解。貂儿不耐烦细说,又加上饥肠辘辘,便不再理会于她,径自叫那店主人端饭菜来吃。黄萤见殷晓露一脸尴尬,就把山上遭遇大略地跟她讲起。
那酒店主人送上了饭菜。小菊懒洋洋地并不想吃。黄萤、貂儿二人却食指大动。尤其是貂儿实在已堪称做狼吞虎咽。小菊看得口内生津,但因受伤,捏起筷子,就不由得一阵恶心,哪里还吃得下去?只好说道:“貂儿,你吃相斯文点好不,可馋得我多难受啊。”
貂儿眨眨眼睛道:“斯文?要知道我都饿得断掉肠子啦!”
黄萤正色道:“欲攘外、先安内,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说完,自觉不伦不类,格格地笑出声来。貂儿亦自娇笑,捧着肚子道:“看来人体和国家在道理上都差不了多少......”正觉得畅快,突然“咕嘟”一下,划倒在桌底,手中瓷碗跌得粉碎。
黄萤骇然,心知要遭。下意识地站起,只感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昏眩在地。小菊大惊,正待拔剑。殷晓露左臂一扬,锁魂鞭已架到了她颈间。小菊急怒道:“你...你......”
殷晓露道:“总管大人传下急令,着赤、铁两府速速捉拿你们归案。本座如此行事,也属无奈举措,实非本意。”
等到貂儿惺忪启开双目,却已被五花大绑,手腕上了铁铐,脚踝处也锁了铁镣。而她身边的萤菊二人遭遇也完全相同!
三人六目相对,一时无言。小菊苦涩地一笑,说道:“萤姐貂儿,你们醒来啦!”
貂儿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小菊道:“我也不知。我们都被神机营的人捉了,要押解到长安城去。”
貂儿黄萤两个这才听到车轮骨辘辘地滚动声,恍然悟到自己正在车厢之中。昆仑三女听着车轮辚辚地滚动,各自沉默不语。
过了好久,貂儿方又问道:“乙弗人奴呢?他怎么了?”小菊说道:“神机营总管只要求捉到我们三个,因此赵白燕吩咐他赶往天水请鹰姐他们去了。”
貂儿奇道:“这个赵白燕怎么忽然这样好了?”
黄萤正待应答,只听“轧”地一声,马车慢慢停住,随即车帘掀起,赵白燕自外登上车来。貂儿站起,大声说道:“赵大人,你干吗捆着我们?”
赵白燕不做声,沉着面孔只管盯着貂儿看。半晌才从怀里掏出一物,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貂儿看那物正是自各的寒蝉雪羽匕首,脱口叫道:“那本来就是我的兵器,快给我!”
赵白燕点头,说道:“我知道......”
貂儿见她目露痛苦之色,心下一片茫然,道:“你知道什么?”赵白燕突然格格地笑了笑,瞅着貂儿,自说自话道:“我说呢,哪有这样像的。”脸上现出涩红,拼命咬住嘴唇,一副又是好笑又是委屈又是难为情的异样情态。
貂儿的心突突一跳,叫道:“你是知道......”
赵白燕点头,却又捂住她的嘴,说道:“别说出来。”眼里止不住地流下两行清泪。
貂儿无言。赵白燕赶紧擦去泪迹,又强自一笑道:“也好啊,省却多少烦恼啊。”
貂儿见她笑,便也装出满脸笑容。赵白燕顿足道:“你还笑?”貂儿道:“笑笑又不犯罪,你管得着吗?”
赵白燕叹道:“要换做我,早哭死了。貂儿姐姐,从这里到长安,不过十日路程,你应该千方百计地想办法脱身才是啊。”
貂萤菊闻言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三个瞧着赵白燕,眼睛一眨不眨。
赵白燕给她们瞧得极是赧然,说道:“我不希望你们被我亲手押进长安城。”
貂儿道:“哦,其实谁押解都无所谓。反而让你押着还能让我心眼里舒服些。”
赵白燕知她心口不一,望望手中匕首,下定决心道:“她本就是你的,那我今日便物归原主。貂儿姐姐,你收好了。”将寒蝉雪羽郑重其事地放在貂儿怀里,又望着她,摇一摇头,方走了下去。
貂儿心知赵白燕这时已经发现昔日长安城外邂逅的“紫贤”是谁了,但又不肯明说出来弄得彼此尴尬,叫别人观看。她的这种做法让貂儿既感到释然又觉得惭愧。
连日赶路,不过百余里地。赵白燕倒希望昆仑派的人尽快赶上来救出三女。因为离长安近一步,她们便要多一分危险。
赵白燕在自貂儿身上搜出寒蝉雪羽匕首时,就已知道她和紫贤是同一个人。她内心的痛苦激烈地兴波作浪,但又不能叫旁人看出,所以便紧紧压抑住了。
而压抑得久了,人慢慢冷静下来。她决定只向貂儿一个人挑明而对其他所有无关的人进行隐瞒。
她相信只要时月长久一点,那段本来就虚幻的往事定会逐渐地为记忆尘封。而以崭新的面貌重现的,将是她对貂儿油然而生的姐妹之情。
因为貂儿跟她之间,有太多的共同的东西,太多的相同的性格。
当马车缓缓驶至吴岳镇西峰麓,一阵“锵锵”作响的琴音自前方传来。众人行进之间,只见驿路旁边傍生着一株奇矮奇拙的松树。在松树的顶端,盘腿坐着个金衣斗篷的人。
那松下则齐整地列着八条金枪,分别握在八条大汉左手中。
树顶的金衣人膝头横架一具五弦琴,形状诡秘。今日山风不小,松树频频动摇,那金衣人却若无其事地叩弦拨丝。 他望见铁赤两府拱着马车近了,当下慢慢站起,随同松树弯腰之势晃下树来。却正好处在道路当中。手执金枪的八条大汉有条不紊地进跟其后。
赵白燕、殷晓露见此人来得古怪,双双跃出。
赵白燕抬枪喝道:“来者何人?”金衣人哼地一声,昂首望想天空。赵白燕怒道:“你是哑巴么?本座问你话,也不回答!”
金衣人阴森森地道:“本公子不需要回答。听说昆仑派三个丫头让你们给抓了?我很高兴。特意来看看。恰桥你们的总管大人托我沿途照应照应,别叫三个丫头给跑了。本公子一向助人为乐,自然不会拒绝做这桩好事。”

他藏头露尾地不以面目示人,说话又这样阴阳怪气,不可一世,赵白燕等人哪里肯听他信口雌黄?昆仑三女在车厢内听得明明白白,知道是那魔刀传人孟潜蛟到了。
萤菊二女心中惊悸,暗暗叫苦:这人一来,事态势必将分外棘手!
貂儿却浑不顾忌,叫道:“姓孟的,你好哇!”孟潜蛟答道:“托貂儿姑娘的福,本公子非常之好。但是姑娘你却似乎不大好啦。”
貂儿怒道:“风水轮流转,本姑娘很快就会好过来的。而你姓孟的很快就要遭大殃,倒大霉啦!”
孟潜蛟闻言纵声大笑,道:“貂儿姑娘确实天真得可爱呀。”大氅拂动在风中,金光灿灿地、煞是好看。
那赵白燕陡地吆喝道:“你就是孟潜蛟?本座还没找你,你倒自家送上门来!”冲他面门便刺出一枪。
孟潜蛟拂手拨开枪尖,冷嗤道:“也不掂掇能有几招雕虫小技,也敢来关老爷面前卖弄。”
赵白燕几曾遭人如此轻蔑,怒极之下,破口大骂道:“你个茹毛饮血的衣冠禽兽。你罪恶滔天,万死莫赎,实是千夫所指的可耻败类!本座纵使技不如人,也誓为世道人心杀你这灭绝人性的牲畜!”
她一口气搠出二十多枪,每一枪的威势比她嘴上臭骂更凌厉三分!
但孟潜蛟只如应付儿戏般,尽皆轻轻解化开去。对那侮骂却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他的傲慢令赵白燕倍加羞恼成恨,喝叫道:“殷刘二统领,你们都上!赤衣府全伙都上!大家放倒这蟊贼为民除害!”
她次番义举自然显得别扭,原因只怕远非话中所说的那般冠冕堂皇。然而殷刘二人得令,率同田柏舟、陈玥娴令狐骐等摆开兵刃,冲上前去,把那魔刀门徒围在垓心。
高星浩眼见众人嚣闹正乱,而萧景文却咧开大嘴,笑嘻嘻地在旁边觑战,便道:“萧大人怎不上前助战?”萧景文道:“嘿,你高星浩又怎么只隔岸观火?”
高星浩一呆,徐徐展开铁扇,自言自语:“孟潜蛟以一敌六,未免太也不自量力。本座这时一力加入,正好可以浑水摸鱼,也未可知......”装模作样地要插手助战。
萧景文眼看赤衣府众枪影刀光,果然以把孟潜蛟罩得密不透风,认为有机可趁,连忙放声高喝道:“孟贼休要猖狂,本座萧景文来也!”猛扑进战团之中,双钩尽平生功力砍剁劈斩,不亦乐乎。满心希望一鼓作气,摧枯拉朽,好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
然而时间稍久,才察觉到局中情形根本不是所想那以回事。只气得他忿忿不已地谩骂高星浩卑鄙无耻,下流**,将来生个儿子准没**儿!
高星浩对此却充耳不闻。他只盼孟潜蛟魔刀出鞘,将一干围攻者杀个稀里哗啦落花流水。他偶尔瞥一瞥关押貂儿的马车,心中念转千遭,暗叫道:机不可失,稍纵即逝!
突听一声暴雷也似的焦喝:“大家住手,都是自己人!”高星浩心中一震,掉头看时,只见那人鸷鸟般飞掠近来,手上一柄铁斧,躯体硕大,脸佩面具,正是铁衣府首座宇文云客!
他心下猛然泛起一阵寒意,却向宇文云客含笑行礼。
宇文云客道:“这一路上,你们诸位辛苦了。”高星浩回道:“哪里。食君之禄,理当忠君之事。缉顽执法,正是我辈本分。”
在围攻孟潜蛟的众人中,萧景文最为“激流勇退”!他一手倒提了双钩,一手擦着淋漓大汗,劈头盖脸骂街道:“他妈的谋害人命是不是?害得老子好玄没给搞死掉!”
见宇文云客面具后两道凌厉的目光如箭射来,颈子便耷拉下来,垂吊着双钩,有气没力地道:“萧景文见过首座。”
宇文云客微点点头,说道:“嗯。你这张臭嘴可要记得经常含点鸡香石。”
萧景文愣头愣脑地剔眉横眼道:“说的什么话!”宇文云客沉声道:“什么话?救你的话!总管大人最近对你很失望。他让本座警告你,要是再不改过,就要擢下你的脑袋喂狗。”萧景文心中虽然大怒,但毕竟吓得脸色惨白、魂不附体,哪里还敢再贫嘴半句?
赤衣府中殷晓露同几名府卫都已先后住手,跳出战团。赵白燕和刘留泉却置若罔闻,手上更加紧劲道猛功。宇文云客只得点名道姓道:“赵大人,孟公子是自己人,快请两厢罢斗!”
赵白燕厉声道:“请记住,和这败类同流合污的,是你铁衣府!”宇文云客愠怒,说道:“赵大人话不可这样。孟公子是总管大人请来助拳的朋友。快请住手了。些个误会,有话好说!”赵白燕欲不罢休,但对手武功太强,再打下去,也无可奈何。当下把银枪收回。刘留泉见她罢手,已经去起哄不得,便也只得打住。
孟潜蛟哼道:“你们眼里原来还有总管大人哪。”赵白燕气忿忿地道:“你少卖狂!总有一日本座定叫总管大人认清你败类的真面目!”
孟潜蛟横托魔琴,慢条斯理地道:“赵大人何不请开尊口,说总管大人和本公子做朋友,正所谓沆瀣一气,臭味相投?”
赵白燕怒哼一声,钻进车厢中去了。
孟潜蛟同其他五名统领见过面,即带了聋哑八枪在前慢行。后面铁赤两府的人边走边谈关于掩月刀的传闻。萧景文则喋喋不休地向宇文云客等人胡吹孟家如何豪富,孟老爷子在京师四十八家顶级青楼如何包了五十名红牌窑姐,大享风流艳福诸多让他啧啧称奇心向往之的花月新闻。宇文云客未必听他瞎扯,但他却自说自话,自得其乐并趣味盎然。
那刘留泉却捧着酒壶向宇文云客大唱酒经。宇文云客原也颇喜杯中之物,饶有兴趣地和他争议不休。只可惜这位铁衣首座脸佩面具,只方便于“光说不练”,不能得尝半滴甘泉醴浆,好像“呱呱”地偷咽了几口馋涎。
而在车厢里面,赵白燕蹲在貂儿身边辞严色厉地痛斥孟潜蛟所干种种只斑斑劣迹,已为天敌难容,已经令人发指;他的罪恶,更已逾黄河沙数,罄竹难书。
貂儿自然痛快酣畅“与子同仇”。赵白燕数落一句,她便要随声应和两句。小菊听得兴起,也大义凛然地加入行列,慷慨陈词。她曾被“孟贼”重创,虽将痊愈,但比之貂燕,俨然更有发言权,所批所判、词锋之犀利,又在燕貂两女之上。
她三个直把魔刀传人口诛语伐得不是东西,难以做人。幸亏孟潜蛟隔得甚远,要不然话传入耳,铁定会当场七孔流血。黄萤见她们骂到兴头上 ,也觉得痛快,不由得嘴角噙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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