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之六 劫海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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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贪婪充斥着宝忠的大脑,钱,钱才是最重要的,靠着给人家打工盖房子、种地只能填饱肚皮,剩下为数不多的百八十块的还要交纳地头费,人口税,土地税,电费,农林费,教育集资,修路集资,修水渠集资,修桥集资,名目繁多的税收集资已经让宝忠焦头烂额,举步维艰,想想是人家钱书记给了自己土地,宝忠除了感激人家,根本就没有抗缴不交的念头。
老大不小了,望望破旧的房屋,零落的小院,宝忠有着自卑和愧惭,对比着一幢幢的高楼大院和别墅,宝忠又有着异样的愤恨鄙视和愤怒。都是人,还是当官的有钱,当官的欺诈老百姓的钱财,宝忠开始挨个细数盖高楼盖别墅的家庭情况。钱永财也不是好东西,家里的家具家电也是欺诈老百姓的,凭他顶着个大肚子还能挣到钱?呸,宝忠往地下吐了一口浓痰,抬起脚用鞋底狠狠的揉搓。仿佛使劲越多,地下就会冒出金条似的。真的没有了办法的宝忠开始愁眉苦脸起来。钱的念头苦苦缠绕着宝忠不成熟的头脑。
宋秀秀黑亮的踏板摩托车在乡间的土路上轻柔而来,绝尘而去。仲夏的天气闷热而干燥。玉米秸秆已经长的很高了,长长高高的玉米叶来回的拉扯着宝忠的手脸。手上已经被玉米叶拉出道道细痕、渗出血丝。闷不透气的玉米地,顺着耳旁脸角流下的汗火辣辣的钻心的痛。汗水随着一道道黒杠流下,宝忠用衣袖擦了擦脸。半弯着腰在宋秀秀来回必经之路的玉米地里观察着地形。宝忠一边左右观察着动静,一边小心的低声咒骂着闷热的天气。经过自己几次的打探和观察,宝忠决定了动手的时间和日期。罪恶的念头一旦在脑海中形成,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宝忠决定铤而走险。
宝忠一夜没睡,和衣躺在炕上,关了电灯,在黑暗中,焦急等待着天亮,烟头扔满了炕前的地上。黑暗中明灭的烟头光亮就像夏夜中的萤火虫在左冲右突,冲破不了罪恶的大网。同样钱永财在家里也是忐忑不安的心怀鬼胎的默默叨念着事情早一点的发生。宝忠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钱永财的暗示下,按照着自己的思路去完成了,宝忠现在就是一个被一条无形的线牵着的一个木偶。
最后一支香烟已经让宝忠抽掉了,口干舌燥的宝忠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干咳了几声,借着月光摸黑来到水缸前,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的灌下去,打了一个水嗝,好像不是那么心急难受了。宝忠放下了水舀子又摸黑躺到了炕上。刚躺下来,眼睛半睁半闭的迷糊中,随手放在缸上的水舀子没放稳,也不知是老鼠还是猫的碰了一下,“咣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把刚躺在炕上的宝忠吓得一个高跳了起来,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还是找根烟抽,捏瘪的烟盒被宝忠狠狠的甩到了锅台后,宝忠摸索起来,其实家里是没有余烟的自已也知道。宝忠最后还是点着火柴在地下摸索起来,半截的烟头还有好几根,从地下摸出烟头,宝忠用手抚平烟头的皱折,小心翼翼的用两个指头尖紧紧的夹住烟头,生怕已经短小的烟头烧着自己的左手,宝忠狰狞的目光在黑暗中是别样的可怕。
抽完烟头,宝忠再次下了狠心,静悄悄的关上院门,走进了黑暗之中。。。。。。。。
天还没有亮,海边的夜笼罩在轻柔的薄雾之中,丝丝的白雾从远处袅袅的飘来,被树叶青纱帐勾扯,撕裂,聚合,分散,缠绕,凝结。宝忠猫下腰,蹲在了土路边上的青纱帐玉米地里。焦急的等待着宋秀秀的到来。
黎明的太阳总是被黑暗死死的按压,当第一束阳光苦苦的挣扎,窜出水面的时候,宝忠身上已经被露水和薄雾浸透。苦苦等待了三四个小时的宝忠终于听到摩托车的声音,看到了宋秀秀骑车的身影。清晨来往早起干活的人们走过路过玉米地,宝忠死死的盯着,小心翼翼的趴在玉米地里,生怕被人发现,生怕错过宋秀秀的机会。生怕有人和宋秀秀同行。
宝忠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黑褂子已经被宝忠用剪刀剪开两个小孔,套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蒙面,宝忠慢慢站起了身子,摸到了玉米地头,在土路的边上,宝忠准备着突然的一击。
宋秀秀骑着大洋踏板摩托车,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兴高采烈的在清晨的乡间土路上不急不慢的行进着。从家里到公司也就三四里路,骑着自行车也就十来分钟的事,自己的父亲有钱,所以在虽然经济发展迅猛的沿海胶东,一万多块钱的黑色踏板车还是抢眼异常的。望着来往的人群看到自己骑车的羡慕眼光。宋秀秀多少有些自豪和飘飘然。毕竟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骑着为数不多、价格不菲的踏板摩托车还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于是宋秀秀总是要让披肩的长发自由的飘洒,骑着摩托车让头发在风中飘飘洒洒是宋秀秀的最爱,女性的虚荣和爱美之心让这个小姑娘陶醉在清晨地面阴湿尘土不扬的小路上。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坤包里公司刚从银行提出的现款使自己成为一个抢劫的目标。
大洋的彼岸,大海的深处,我卢鹏在辛苦的工作着,时差的颠倒,黑白的分明。就在宝忠在清晨思谋着如何抢劫宋秀秀的钱财,来满足自己镜中花,水中月的媳妇时,深夜里我站在了航行驾驶室的舵盘前。
非洲赤道附近的沿海气候是闷热难挨的。腥咸的海风,白日里几十度的高温让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离家太久烦躁的思乡情绪笼罩着每一个海员。说是海员,说白了就是渔民。每天枯燥的上网,下网,吃饭,拉屎,周而复始的旋转轮换着。衣物是不用换的。干活也是短裤背心,睡觉也是背心短裤。一年四季没有春夏秋冬可分,永远都是热的,干热,湿热。闷热,潮热,是热不可耐,耐不可热。
渔船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马不停蹄的运转。以图在规定的期限内,在最少的支出中换取最大的经济利益。所以每个人都在透支着自己的体力精神**和耐力。同样是干瘦的我在异国他乡的远海中苦苦的挣扎,拼命辛苦的挣钱,我也大了,我也要养家糊口,我也有年迈的多病母亲,我也有上学需要交学费的姐弟。
在非洲的大陆沿海,风平浪静的日子很多,但往往是风平浪静的日子,就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没有一丝的风,平平不起波澜的水面宛如家乡的水库。海鸥是不到最远处的深海里飞翔的,没有了海鸥的鸣叫和展翅,枯寂无味的生活更加的单调。没有家乡水库边上的芦苇在风中摇弋,一望无际明灭的零星渔火把我从思乡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每天没有休息和工作之分,两个小时下网上网的轮流在黑夜和白天中进行。吃过了三顿饭就是一天。整天睡眠不足、醒眼朦胧、满脸眼屎,疲倦劳累的煎熬着岁月,白天,没有空调,毒辣的日头把铁板晒得火烫,在狭窄的不透气的船舱中根本没法安睡,机器的轰鸣,海水的腥咸,让每一个人都精神不振,萎靡不堪。
夜晚是美好的,稍稍凉爽的风让一天辛苦的我多少有些欣慰。两个小时的时间是短暂而又快捷的,我已经学会了在最短的时间趴到床上就睡觉,在最快的时间里听到干活的铃声就起来。白天很少能睡觉的水手们在晚上是死猪般的酣睡。一场灾难也悄悄的降临。
下完网,丝毫没有责任心的大副把舵盘换成了自动舵。趴在了驾驶室的窗户边上睡了起来。就是太累了。船长和大副也是轮流值班。船长一天也是十三四个小时的工作吃饭时间,睡眠也是同样的少,大副的工作也不轻松,在驾驶室值班之后还要到甲板上领着众人修补渔网。海况复杂礁石遍布的肉眼望不到底的深海蕴藏着太多的凶机。但是鱼类就是躲避在礁石中觅食,在深海中生存。我有时也感叹:无辜的鱼类被贪婪的人们疯狂的掠夺、无情的蚕食。
一艘满载货物的韩国货船,打开了自动航海仪,同样在夜色的掩护下,同样的在不负责任的睡眠中悄然的驶近。两条相对行驶的船只在没有航道的宽阔海域中,毫无察觉的接近,靠拢。一场不可避免的碰撞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了。。。。。
狭窄的船舱中,分成上下两个铺位,船上总共十八个人分布在生活区的各部,除了机舱两个人值班,甲板大副一个人值班,所有的人员都在甜美的酣睡之中,的确太累了。难得的睡眠是要好好的休息的。在黑夜中,所有的人丧失了警惕。

迎面而来的碰撞,巨大的铁板撕裂的声音,和船只被压倒性的倾斜,让船上所有惊醒的水手,心惊肉跳,看到对方高大的山一般黑乎乎的船体,大副甚至来不及求救和呼喊,求生的**和念头让这个贪生怕死不负责任的败类一下子跳进了海水之中。船只的挤压碰撞,海水的起伏,一下子把大副卷入了船尾螺旋桨中,血肉和海水搅合在一起,白花花的骨头被螺旋桨卷起打碎,飘起,沉落,旋转,一活生生个生命消失在大海之中。其实他也许有活命的机会,如果他不跳海,如果他稍等一会再跳,如果他不跳,但是遗憾的是大副已经跳了,大副已经死了,大副已经永远的海葬在异国他乡的深不可测的海洋中。
船长是睡在甲板驾驶室旁单独的房间里。第一声的异常,已经让这个航海多年的老船长敏捷的窜出了房间。扶住倾斜站不住,站不稳,摇晃的扶手和墙壁,船长按响了紧急的铃声。刺耳的铃声响彻在甲板的上空和水手睡觉的房间。房间里四个人一间屋子,岁数小年纪轻,好动多事的我睡在了下铺。一天的劳累让我睡得如同死猪。第一声的撞船声响把其他所有睡觉警醒的人都各自安排了命运。
厨师老徐是个近视眼,躺在上铺休息的四五十多岁的老徐一个高从床铺上跳下来,刚好跳到因为撞船而跌碎的玻璃杯上,贪杯好色的老徐让自己的玻璃杯割碎了脚筋。同样在下铺睡觉的小徐也是滚了出来,两个人一起挤到了狭窄的门边,两个人同时挤到门前,都急着想窜出门去,那个时候,一旦有了事,谁能早出去一秒钟,谁就可能多活一条命。
早就吓得腿打哆嗦的小马跪爬着钻到了两徐的裤裆里,三个人同时挤在了出不去进不来的门边上。船依旧在摇晃,在碰撞。三个人终于同时扑倒在门外,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毫不理会睡得死猪一样的我,飞一般的窜着逃命去也。
自小父亲母亲管教的严,虽然是靠近大海,村子有着水库,但是严厉的父母是不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沾水的,所以虽然是海员,水手,我还是旱鸭子一个,不能也不敢进水游泳逃命的。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劳累的我还在睡梦之中。
小王,老李,大孙。小赵,老宋头,刘安,张磊。。。。一个个就像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跳进了海水中。闯了祸的韩国大货船终于停了下来,但是巨大的惯性依旧推顶着渔船向前航行,撞击。倾覆。
下铺的隔板上放着几本书,那是自己最爱看的几本长篇小说,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枯燥无味的海上生活工作,书籍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当旁人嘲笑我是清朝人不会打扑克,不会打麻将的时候,我独自坐在角落里安心的看着能带我进入沉醉的痴迷的世界之中最宝贵的书,也就是书救了我一命。
连续的撞击,隔板上的书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脸上,以为是上网干活的我揉揉双眼,才发现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地上老徐脚部淋洒的血,摇晃不正常的船。和刺耳的船笛声。我一个高也站了起来,扶着墙壁快步走了出去。漏水的船舱慢慢的下沉。当我走到甲板的时候,海水已经抹上了脚脖子。
望着迅速上涨淹没的海水,想着自己不会游泳的水性,看到没有人影全部跳进海水空荡荡的甲板。死亡的气息,恐怖的感觉,我拼命绝望的嘶哑的喊叫“救命呀”。。。。。。。。海水冒着泡沫迅猛的沿着脚脖子,小腿肚,大腿根向上蔓延。我哭了起来,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还有个需要我养活的老妈,我还没有结婚,我还要挣钱,我还要说媳妇,我还要活。我不能死。“妈呀,妈呀救命呀。”我失声的哭喊。。。。。。。
同时在遥远的国内,有着薄雾的清晨。。。。。宝忠窜了出去,原来预想的所有方案都用不上了,当宋秀秀看到从玉米地里窜出来个头戴面罩的人影,慌忙中一个急刹车,钱不要了,车呀也不要了,宋秀秀丢下车,撒腿就跑。宋秀秀完全没有想到摩托车比光着两只脚板是跑的快多了。穿着高跟鞋把车一甩,宋秀秀没命的向公司里跑去。跑了几步,高跟鞋跟扭断了,崴了脚的宋秀秀一下扑倒在地上。不知道将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吓得宋秀秀捂住了双眼坐在了地上,没命的哭叫起来。
宝忠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的顺利,还没等张口,人家就把钱和车都留给了自己,宝忠也是怔了,看到摔倒的摩托车不断向外渗着汽油,宝忠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影。宝忠顺手扶起了摩托车。要钱不能要车,再说车咱也不会骑。宝忠从车上摘下了小坤包,转身就钻进了玉米地。
他妈的,闷死了,宝忠暗暗的骂着,摘下了头套面具。脸上身上是一层层的汗。宝忠用汗津津的手颤抖的拉开了坤包,里面是一打打崭新的人民币。。。。。。
就在我绝望的等待死亡的时候,明晃晃的探照灯向我射了过来,雪白的灯光下,一根绳索套着救生圈递了过来。我拼命的窜跳,终于死死的抓住了绳索,鱼船在下沉,我慢慢的被大货船上的升降机缓缓的吊离了水面,同样有着恐高症的我浑身哆嗦的上牙磕下牙的被吊到了货船的甲板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浑身无力的瘫倒在甲板的悬梯旁。
巨大的漩涡旋转着吞没着渔船,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如初。平静的海面上只剩下油污和漂浮的泡沫,不间断有气泡和零星小的漂浮物从海底钻出,我是第一个被救出来的海难者。劫后余生开始清醒的我趴在了甲板旁,焦急的跟随着探照灯的光线搜寻着可能的幸存者。
我是幸运的,如果我早一点醒来,肯定也会跳进海里,让巨大的漩涡卷进深海,即使幸存,也肯定受伤。厨师老徐也被救上来了,锋利的玻璃割断了老徐的脚筋,加上海水的浸泡,老徐已经休克,经过紧张的包扎抢救,老徐活过来了,瘸着一条腿的老徐在以后的岁月中在韩国鬼子的巨额赔付下,拄着拐杖,拿着马扎幸福的生活在阳光照射下的墙根处。
机舱内值班的老刘和小马长眠于异国他乡深深的海底了,在剧烈的碰撞中,摇晃的船体下,从狭窄的舱底跑到甲板上,逃命的几率是几万分之一。可惜了,老刘和小马不是幸运儿。小马的孩子刚过百岁。老刘的女儿上初中了。
船长按响了弃船铃声后,走进了房间,反锁死房间的大门,船就是他的生命,对于跟随他奋斗苦战在异国他乡的老乡亲人的离去,船长无颜面对回国后死去亲人丈夫儿子兄弟的的悲痛目光,死。是船长最后的抉择,船长别无选择。我站在甲板上望着沉没的渔船,看到旋窗前船长无力的双手流泪的脸;悲痛欲绝!
小朱是最后一个被救出水面的真正的幸存者,巨大的漩涡已经淹没了小朱的脖颈。眼疾手快的韩国水手用绳索不顾死活的套住了小朱的脖子,十几米高的船体,小朱被快速的拖了上来,已经被勒的没有气息的小朱,在不停的按压胸膛,人工呼吸后活了过来。小朱疯了,在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变故之后,小朱满脸是笑的生活着,也许小朱是最幸福的,没有了悲伤,没有了痛苦。回国后整天流着口水的小朱生活在都市的大街小巷之中。
整整十八个人呀,仅仅活下来三个。什么是生?什么是死?生的意义怎样?死的意义又是怎样?
天亮了,货船停止了徒劳的打捞,除了海面上漂浮的油污,杂乱的木板,上下起伏的泡沫,没有人能相信就在昨天夜里,这里发生过惨烈的变故。十五条活生生的生命葬身在这片波澜不惊的海面上,平静的海面有着暂时的静寂。
在离开故乡一年半多的时间,作为幸存者的三人回到了祖国的怀抱。怀里揣着拿血汗生命挣来的美元,我乘飞机回到了北京。秋高气爽的北京让我亲切的失声痛哭,久违的祖国让流浪异乡的游子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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