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大打出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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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血已凝成了紫黑色的板块,令人心惊肉跳。一阵风吹来,那棵幸存的椿树得意的扭动了几下……椿树呀椿树,为你流泪流血,值得吗?
面对此情此景,使沈伟要在莉莉家入赘的念头冷却了一大半:自己这样文弱的书生在此蛮荒之地撑持得开吗?袁槐说他真准备拼命的,凭那模样,一看就是一个亡命之徒。他说,他即使去受极刑,这块地方还有儿子登受;莉莉家就是几个丫头,成不了气候的……
越看越害怕,越想越害怕,他像逃避时疫一样逃离了现场,回到寝室,还惊魂不定。
刚进屋,谢伯瑞就笑着踱了进来:“这块地方蛮野得可以……杀气腾腾,血雨腥风。可怕,可怕!呵呵!”
“这回,大概是要打一场官司了……”沈伟点燃了一支烟说。
“这地方缺少子嗣,听说莉莉家有几辈的倒插门……”
沈伟不说话。莉莉家不是从卫虹她们那个生产队搬来的吗?没听说莉莉家前几辈有倒插门的呀。
“好在我把袁槐右手的桡动脉掐住,否则,他怎会撒手?幸亏我,幸亏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对谢伯瑞的作态,沈伟很反感,不无讥诮的说。
说话间,莉莉外咧着嘴,耷拉着头,血痕满面进来了,问她家里人在不在这里,谢伯瑞和沈伟就让她坐,倒茶为她压惊。谢伯瑞又重复一遍掐桡动脉的话。莉莉无限感激的看着他。
一会儿,姚氏带着乡里的武装部长也来了,也因为开不开门,钥匙被给区派出所打电话的袁光明带走了,匆促之间,忘记把钥匙放在学校里了。这母子俩相见的情景,使沈伟想起了《洪湖赤卫队》中韩英母子在大牢里相逢的情景。
“今天不是你们老师去劝架,只怕我家莉莉早就没命了哇!”姚氏肯定把经过对武装部长讲过了,这时对沈伟说:“我和你伯伯还糊里糊涂的,他们就跟莉莉闹起来了……你看,你看,血还没有干呢!你伯伯去夺斧子……我才老实呢,不知道用石头钻他袁槐几个窟窿……不是你们老师,不光莉莉,只怕我和伯伯都死在他们两口子手里了……唉!晓得不晓得,你伯伯哪去了?唉,唉!”
年轻的武装部长望着沈伟直笑。他是才提拔起来的选青干部,没有当过兵,和沈伟是球友。刚才姚氏四次把莉莉的父亲说成是沈伟的“伯伯”,沈伟也吃惊不小。听莉莉说,生芸芸以后,曾请瞎子算过命,瞎子说父子命相克,所以不敢叫“爸爸”而叫“伯伯”。大的叫开了,妹妹们虽不一定与父命相克,但总跟着叫,也就习惯了。难道是从这次的偶发事件中,感到了缺子的危机,而……莫非从沈伟的见义勇为中看出了他那颗金子般的心么?或者……
这时,莉莉去找的大队书记也来了,铁青着脸。书记派人去叫袁槐夫妇,女人来了,说男人得了内伤,走不动。书记动了肝火,说抬也得抬来!女人才去把男人喊来。袁光明打完电话,也回来了。
坐不下了,莉莉一**坐到了沈伟的床上,沈伟心中一凛。前不久,他曾与莉莉开过玩笑,问她敢不敢在他床上坐——这里面有个讲究,老一辈传下来的,女人一般不能在男人床上坐,说坐了会给主人带来晦气,自然,夫妻又是不同——莉莉却答道:“兴敢!”

沈伟像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样,找烟,泡茶,搬凳子……忙得不得了。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旦干部们要他们作证,该怎么说呢?一方面,吃了喝了人家;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莉莉家把官司打输……
沈伟还没拿定主意,这边武装部长已经明察秋毫,他建议把会议移到谢伯瑞屋里去开,沈伟却又显得老大无趣。
书记让原告被告讲情况,讲着讲着又吵起来了,两位干部手足无措,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假!服刑事责任,不够格;出医药费,袁槐把那乌紫的耳朵歪给干部们看,还说有内伤,哪怕莉莉右半边脸肿泡得像刚一个出笼的馒头……
吵了个把钟头,天也就黒尽了。把个年轻气盛的武装部长给吵烦了,吼道:“一个巴掌拍不响,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现在有理的三扁担,无理的扁担三,各负各的责,你们!那三棵椿树,不管砍了的,没砍的都归公家,叫学校派人去把活着的那根也砍了,当柴烧!妈的个疤子,出邪了,我就不信!另外,袁槐把那点田让给学校,让小队给你另补一块,免得又打架……妈的,动不动就拖刀动斧,真不像话!依火气,把你们一绳子捆到乡政府去!”
说到这里,他以上级对下级那种特有的居高临下的眼光看了大队书记一眼,书记连忙站起来说:“可以,可以。”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呀!部长站起来,看了看屋里的人,稍微温和点又说:“不同意的,找区里。我们走了。”便和书记走了。免不了来与沈伟拉拉手,说一声“球场上见。”
两家的人也就站起来走了,看得出,都是气鼓鼓的。
很明显,两家之中,莉莉家人缘关系好些,来关心的人很多,嘁嘁喳喳的。沈伟痴呆呆的倚在廊柱上定定的往下看。
天上挤出几颗星,惶惑的眨着眼睛。他想下去与莉莉家的人说几句话,说什么,怎么说,不知道!心里慌慌的。不能去!来安慰的人,不是亲就是邻,自己算哪门子货色?
一时,又无聊的想起莉莉跟自己“捉迷藏”时的情形。心绪如浪如潮。人,是多么的深不可测,漠不相知啊!唉,人心……唉,人生……人皆喟叹,死之悲哀、可怖,然而,如有人救了濒死人的命,那被救之人将怎样报答救他的人呢?把一生交给他么?如果有人使之长生不老,那长寿之人将怎样报答他的恩人呢?更重要的是,福寿绵绵的人在长命中又会干些啥呢?“人之初,性本善”吗?
不能下去,他就这样倚着廊柱站着,抽完了一包烟。半夜过,来的人陆陆续续走完了,直到下面屋里熄了灯,他才去睡。可直到天亮,他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呢!他眼前一时晃动着莉莉那张美丽生动的而又是扑朔迷离的脸,一时又晃动着莉莉那张血淋淋泪涟涟的披头散发的脸,一时又晃动着袁槐那张咬牙切齿的凶狠的亡命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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